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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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大人就算受歡迎也冇閒工夫
第1章東京港區六本木,積聚著繁多人種及行業的魔境——。
世界知名的保險業巨人「Arcadia
Insurance
Company」日本總部大樓,便坐屹立於這座虛榮之都。
我登記完領了大樓通行證之後,與渡良瀨一起乘上電梯。我們明明是會社的員工卻需要大樓通行證,是由於我們的社員證跟六本木的那班人不一樣。從這種地方也鮮明體現出了現場人員與總部人員之間的差彆。
八王子營業組的社員每月都要被召集到總部來開會。雖然美其名曰會議,但根本不給我們商量的權利,我們隻能一味地低頭哈腰接受上頭下達的指示。總的來說,就是每月一次的任務佈置吧。
走進位於三十八樓的會議室,發現已經有相當多的人到場了。市內代理店與營業廳也被叫來了大約20個人。六本木的人還冇有到場。那幫傢夥總是比我們晚來。
我的直屬上司,營業組課長·權田公太郎(48)已經入席就坐,麵無表情地在座位上惡狠狠地朝我瞪來。他那對圓溜溜的大眼睛活像一隻倉鼠,就算擺出那樣的表情依舊lovely
&
charmy。好可愛……如果不是我上司的話。
「槍羽,你太慢了吧」
「抱歉,電車超擠來的」
我使出了朝日奈流遲到術,然而對課長毫不奏效。
「少給我找那些個爛藉口。聽好了,今天會上一定要給我乖乖閉嘴,千萬彆亂講話!」
真冇想到他會這樣說我,好像我總是大鬨會場似的……。上次會上做得確實有些過頭了,但那終歸隻是例外。
「今天的氣氛跟平時一樣呢」
渡良瀨鬆了口氣似地說道。
上次會議在開始前就籠罩著一層劍拔弩張的氣息。大阪、名古屋、愛美琉等外地客服中心的人也被叫了過來,而且六本木總部包括社長在內的高管也都全部到齊。由於要公佈村田·米歇爾·大五郎常務所提出的「Big
Bang
project」,因此召集了相當多的人。
可是,那個米歇爾在項目開始前便離開了會社,被我們的對手全球社給挖走了。而且,他在臨走之時還帶走了我為項目剛剛培養起來的一批新人。那傢夥一開始就打著這樣的算盤,狠狠地給八王子下了個套。
但是,高屋敷社長識破了米歇爾的陰謀,並加以利用,故意向全球社泄露「米歇爾擁有客服中心運營的全套培訓技術」的假情報以除掉覬覦著社長之位的米歇爾。事過之後,那傢夥便被得知真相的全球社給炒了魷魚。
社長與常務的權力之爭,把八王子捲入進去。八王子人員嚴重不足,但不得不應付暴增的來電與指標定額。即便現在項目結束已過去了兩個星期,電話的聲音依舊繚繞在我耳朵深處。
說真的,我當時還以為冇戲了。但我們之所以能夠跨越難關,多虧了已經離開會社的同伴們前來鼎力相助。
「前輩,好像要開始了」
渡良瀨的聲音,將沉浸在回憶之海的我喚了回來。
六本木的人紛紛入場,直屬事務總部、法人營業部、廣告部的部長、課長級彆的人現正聚集於此。在六本木與八王子雖然都用相同的頭銜,但力量關係卻截然不同。現場方麵的課長就連總部的股長級彆都無法違抗。
現場組全體人員起身向他們鞠躬行禮,六本木的人卻笑也不笑直接走到我們對麵坐了下去。現場組坐在靠窗戶一側,六本木的人坐在靠走廊一側,這種按陣營分開落座早已是開會的慣例。
六本木組最後出現的,是一位鶴髮白鬚,充滿紳士氣質的高大男子。雖然他的容貌有著符合外資係企業首腦的洗練容姿,舉止卻如同中小企業的獨裁社長一般粗魯。他臉上的深深皺紋,不曉得是因為保持首腦的威嚴還是純粹因為心情不好,全身上下釋放著令人令人不敢靠近的強烈威懾力。
他就是阿卡迪亞日本總部社長·高屋敷貴道。
所有人齊刷刷地起立,向社長鞠了一躬。
社長用猛禽般的銳利目光掃了眼在座的人員——視線停在了我身上,然後挑起半邊臉。……這是乾嘛,難道他想對我笑?不,不對,這是「有冇有好好照顧花戀?啊?」的警醒。總之,這老頭一扯上孫女就變了個人。
「下麵會議開始」
在正前方的熒幕前主持會議的,是直屬事務總部長室田先生。他曾經在八王子待過,我剛入社的時候還照顧過我。他來六本木這麼長久也冇有拋下在現場練就的本事,以流暢的語言主持會議
「請等一下,總部長」
有人舉手站了起來。他名叫廣井,擔任廣告部長,我暗地裡管他叫「王子」。他人如其名,額頭十分寬廣,而且油光透亮。另外西裝也亮閃閃的。為什麼菁英的西裝是那種金屬製的?難道是宇宙刑警麼?
「在會議開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問」
「什麼事情,廣井廣告部長」
「是關於上個月Big
Bang
project進行的時候,八王子客服中心進行的越權行為」
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他說我越權,我也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但我看到廣井那燃燒著敵意的眼神我馬上就明白了。他指的是我讓離職者幫忙這件事。
廣井曾被稱作米歇爾的左膀右臂,他的靠山被我這種底層的人給乾掉了,於是想報仇雪恨。真是辛苦了你的一番忠義。
「據我們調查,現場領班獨斷獨行,再次雇傭了已經離職的兼職人員,並給他們ID。而這件事並未對我們進行請示」
「喔?小小領班如此膽大包天?」
「這個問題很嚴重呢」
廣井的兩個親信非常浮誇地附和起來。他們應該也是米歇爾派的吧。
得勢的廣井繼續說道
「未通知人事部,而且不經總部批準擅自錄用員工,這極大的超越了賦予現場的權利。雖然完成了計劃,但漠視這種行為的話,豈能讓本社廣大員工接受?」
廣井就像在嚇唬我一樣,張開手拍了下桌子,然後坐了回去。
「槍羽領班,你有何意見?」
室田以室田的語氣向我這樣問道。我們雖是舊識的關係,但他似乎不打算站我這邊。我也冇做他的指望,能不跟他樹敵就已經很難得了。
——好了,該怎樣回答呢。
在我左邊的哈姆太郎小聲對我說
「槍羽,先道歉再說」
哎,聽他的應該冇錯吧。這個時候頂撞上麵的人冇有任何好處,低個頭認個錯大概事情也就過去了。
「前輩……」
然而,坐我右邊的渡良瀨卻一副超期待的目光。想必她期待著我帥氣地反駁回去,不過她太高估我了。說真的,我很困擾……準確地說是很困惑。這個後輩把我過度美化是要乾嘛……。
於是,我采用了哈姆太郎的意見。
「對不起,我獨斷專行了」
我站了起來,朝對麵六本木的人彎下了腰。尊嚴啥的我早在入社第一年就喂狗了,這種事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道歉就完事了麼!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嚴重麼!?」
廣井又拍起了桌子。咚咚、咚!不打鼓做拍桌達人。
「這種事根本不用說,你個小小領班無權錄用員工。你這是明知故犯,性質更加惡劣。還是說,你在現場被捧成了菁英,所以就自以為了不起了?是麼?你個小小領班這麼狂妄!」
小小區區什麼的煩死了啊……。不過比一口一個老夫的社長倒是強一些。
說到那位社長,他正悠然自得地喝著瓶裝水,從頭到腳營造出「老夫什~麼都不知道」的態度……可惡老狐狸。
不屬於米歇爾派的六本木成員都笑眯眯地坐觀事態發展。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充其量就把這當作一場有趣的鬨劇。
廣井以「再來玩一曲、咚!」的氣勢繼續說教
「你們負責現場的,照我們說得乾就行了,竟然自作主張,你們究竟在想什麼。區區一個從兼職做上來的,不覺得太狂妄了麼?你把自己當老幾?!」
我表麵上唯唯諾諾地點頭接受,其實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說真的,他說的話讓我一點感覺都冇有,聽著就像遙遠彆國的事情。跟這種大叔的找碴相比,八王子日常處理的投訴電話要過分得多。迄今為止最讓我難以回答的提問是「你為什麼不是神穀浩史的聲音!」……八王子纔沒有阿良良木先生。
廣井的聲音越來越激烈,漸漸攜帶施虐的音色。
我作出深刻反省的表情,裝出消沉的態度,腦子裡想著「啊~,今天午飯吃什麼呢」。我的心已然空空如也,肚子也已空空如也,可羅是也。嗯,就吃可羅餅(炸肉餅)便當吧,而且還便宜。
我本打算以這種狀態一直沉默下去,然而廣井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再說了,被你重新雇傭的那些離職人員淨是些冇有固定工作吊兒郎當的傢夥,說穿了就是尼特族,無業遊民,鬼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來。放那樣一群傢夥進我們享譽盛名的阿卡迪亞保險會社,這可是威脅到我們作為經融機構品性的問題!」
「——」
就在此刻,我一直認為「老老實實逆來順受更為妥當」的理想頓時被掉轉頭去,朝反方向飛奔而去。
我攥緊拳頭,奮力地朝桌子砸了下去。
咚!纔怪,轟!的一聲巨響,震撼了寬敞的會議室。
「被那些尼特族跟無業人士拯救的是誰!!」
廣井被我強烈的口氣震了回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座位上。
他的親信準備喝水,結果冇把水瓶拿穩掉在地上。
笑看事態發展的那些六本木的人一個個表情僵住。負責現場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很明顯我身旁的哈姆太郎已經「啊啊……」地抱住了腦袋,但我不會收手,也不打算善罷甘休。
這傢夥碰到了不能碰的部分。
「要是冇這群無業人士出手相助,Big
Bang
project的業績根本玩就完不成。钜額的廣告費用將打水漂,決算將極度入不敷出。你所說的『享譽盛名的會社』可是因此名譽掃地。你倒是說說看啊!有業人事!」
那傢夥嘴巴開開合合翕動著,可是什麼話都冇說出來。
既然如此,我要繼續進攻,連他講不出來的那份一起講個夠
「歸根究底,事情發生的原因本來就得怪你們的頭兒把這種強人所難的計劃強行推給現場。而你們的頭兒結果怎麼樣了?你看他扔下了自己發起的項目,跳槽到其他會社去了啊。你們首先應該指責的,難道不是米歇爾麼?」
「可、可是,常務已經負起責任……」
「纔怪!他是輸掉之後夾著尾巴逃跑了!而且你們都被他拋棄了!」
廣井鐵青的臉上,露出了傷心的表情。
他們其實也意識到自己被那個渾身洋味的美男子欺騙並且捨棄了,心情肯定也很難受。
我整理好衣領,擺正了姿勢,端正了措辭,但語氣依舊強烈。我不打算留什麼情麵。
「我的確隻是個『小小領班』。那些工作在前線的員工也不過是『區區打工的』。我們是冇什麼了不起,但至少我們不會逃。不論把多麼荒唐的指標壓在我們頭上,我們都冇有逃。部長也好,常務也罷,哪怕社長都無權指責我們的工作」
本就已經變得十分冰冷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以下。
所有人都目光彷徨,想要窺視社長的臉色。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社長撫摸著白色的大鬍子落落大方地點點頭。
「是你輸了,廣井部長」
「可、可是社長……」
「這次我們是被離職人員救回了一命,我們難道不應該謙虛地接受這個事實麼?老夫認為,曾經在一起共事過的人,全都應該情同一家人。那些離職人員,米歇爾前常務,還有你們,大家都是一家人……」
社長這段平和溫情的發言,將凍結的氣氛漸漸融化。
「還是說,你們隻準備向槍羽領班興師問罪?那就算這場爭吵兩敗俱傷,必須追究前任常務的責任。如今常務已經辭去職務,那麼隻能讓留在會社的人來——」
「萬、萬萬不可啊!」
廣井與他的親信就像趴在桌子上似的低下頭。
「既、既然社長這麼說了,我、我就不再追究現場的過錯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讓事情都過去吧」
「——他已經表態了,你意下如何?」
社長朝我看過來,那眼神一下子變的非常嚴肅,注入了「給我打住」的魄力。
這就冇辦法了……。
我畢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社畜,豈能違抗頭兒的命令。我用眼神示意同意,向社長點了點頭,然後再次向廣井看過去。
「廣告部長,最後還有一點。剛纔的『萬萬不可』用錯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萬萬不敢』纔對。這種基礎的措辭都用不好,部長是勝任不了現場客服人員的職務的呢」
「…………」
廣井徹底喪了氣,垂下腦袋一動也不動了。
在我身旁,鬆了口氣的哈姆太郎正擦著汗。然後再看看渡良瀨,她看我眼神之中充滿了憧憬……喂,快彆這樣。我也會去廁所挖鼻屎,會躲著妹妹看不良視頻的。不過最近開始迴避女高中生了……。
這件事過去之後,會議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室田先生對下月的指標、預計來電數量、廣告的刊載媒體、廣告播放時間表等方麵進行了說明。在講解過程中,六本木的人還不時提出疑問,然後各部門的負責人對提問平淡地進行迴應。整個過程跟預料之中如出一轍,冇有人把計劃變更之類的炸彈帶到會上……要是有的話還忍得了麼,開會就應該平平淡淡。
我漫不經心地望著放映在螢幕上的來月營業指標,不經意地察覺到有眼睛在盯著我。
我轉動眼睛來尋找是誰在看我,結果發現了六本木的人之中有個陌生的麵孔。
那是個長著一張輪廓分明的演員臉的男性,大河劇中出演知名武將角色的那種風格。而且,那不是智將,而是驍將,給人一種身經百戰的感覺。他的神情之中散發著精力旺盛的事業人的氣場,不過戴著一副十分別緻的黑框眼鏡又讓他顯得不失文雅。
他鏡片後麵的那雙眼睛,就像看著有意思的東西似的緊盯著我。
……他乾嘛?他是誰?
從座序來看,他應該屬於部長或次長級彆,可我對他的相貌冇有印象。年齡四十過半,是所謂的「泡沫時代」的人吧。說實話,我對那個時代的人冇什麼好印象。現在還總在說,那個時代的人根本瞧不起我們這些八七年出生的,說我們是「鬆懈的一代」。真是的,對我說這些乾嘛,對政治家說去啊。況且選出那幫廢柴政治家就是你們。
就在我的注意力被那個男人吸引過去的時候,會議結束了。
「——會議結束,這個月也辛苦大家了」
室田先生定式作了收尾後,所有人行了一禮,不過任何人都還冇起身離席。這是因為會上有則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必須讓高屋敷天皇……社長先走。
在全體人員靜靜的等待之中,社長緩緩地站起身來,深深地歎了口氣,嘎啦嘎啦地弄響脖子,然後就好像突然想起來似地喝光了剩餘的水——那動作慢得讓人懷疑是故意的。你不走我們可都走不了啊……。
社長朝出口邁出腳步後,全體成員向他起立鞠躬。
他來到讓步下打開的會議室門前,突然停下了腳步。
隨後他轉過頭來,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槍羽領班。等會到社長室來一趟」
……又來啊……。
我禁不住無奈地舉頭望向天花板,現場搜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有驚訝的表情,有懷疑的眼神,有竊竊私語聲,反應多種多樣,然而卻鮮少發自善意。為僅存的例外,就隻有露出不安神情的渡良瀨,以及那個向我投來感興趣眼神的眼鏡男了。
哎,這也難怪。畢竟除了我之外,負責現場的人當中根本冇有其他人被社長直接叫走的了。他們應該都覺得我受到了特殊對待吧……他們若是知道了這個「特殊」的內容,社內毫無疑問會掀起軒然大波。
在社長離開之際,某人嘀咕的一句話留在了我的耳朵裡。
「那個槍仔是怎麼讓社長看上的?」
……都讓你們彆喊那外號了。
而且社長哪裡是看上我,那是盯上我,因為他全世界最恨的人就是我。
有個男人擄走他可愛寶貝外孫女芳心,社長恨不得想宰了他。
那個男人,就是我。
※ ※ ※
就說去社長室這件事本身,我並不討厭。
在這個有二十張榻榻米辣麼大的房間中,擺著從桌麵到桌腳通體均為玻璃材質的茶幾,茶幾周圍圍著真皮沙發。這些東西應該都是海外的知名品牌吧,可我頂多隻能發出「感覺像到了高級公寓的門廳」之類的感慨。不過,我本來就冇機會坐在這裡呢。且不提來賓或政府的人,小職員怎麼能夠在社長室坐下來。我今天在社長麵前,依舊是一直站著。
其實讓我感興趣的不是這些個傢俱,而是占據著左邊裝飾櫃裡的大量收藏品。裡麵不光擺放著郵票、獎章、釣餌、模型等符合成年人興趣的東西,還擺著許許多多令人回味悠長的老玩具。從洋畫、彈珠、陀螺等昭和時代的玩意,再到迷你四驅車、悠悠球、大牙婆婆橡皮擦、火車俠、彈珠人這些直擊我們這一代的極品,玲琅滿目。之前來的時候並不是這些東西,看來櫃子裡的陳列品會定期重新整理。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了向誰展示,但我覺得非常不錯,最好進一步發揚光大。
「那麼——槍羽,來講講關於那件事的『定期報告』吧」
我被嚴肅的聲音拉回到現實中。隻要這個老爺子不在,這裡就是最棒的博物館了啊……。不過社長室就是為社長而設的,這也冇辦法。
「冇什麼變化,我們繼續進行著純潔的交往」
「就是冇有進展的意思?」
「是的」
這樣回答後,社長捋著白鬍子歪起腦袋
「不知道該開心還是心急,心情好複雜呢」
站在祖父的角度來看,不想孫女被人搶走是很正常的,可是又希望孫女的夢想能夠實現……孫女控真是麻煩的生物。
「說起來,今天早上我在車站見過她,她跟兩個朋友在一起」
「哦,她說過有職業體驗學習。在老夫的時代都冇有這種高級的教學,最近的學生很辛苦呢」
社長上高中的時代,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上高中是在二十一世紀初,那時候已經實施那種教學了……。
我突然產生興趣,試著問了個問題
「社長,你對你孫女的未來有何考慮?」
「老夫當然會讓她上大學。在可就學的範圍內,隻要是一流學府上哪裡都可以。她的成績也很優秀,應該冇問題吧」
看似尊重自由,背後卻附上了「不允許獨自生活」「不認可二流或更差的學校」的要求,這很符合這老爺子的風格。
「在那之後呢?」
「之後?不知道,老夫冇想那麼遠。她說似乎想城尾小說家,不過那種職業啊……」
從他凝重的口吻之中,我聽出這老爺子似乎並不對孫女的夢想持肯定態度。
關於這一點,我也冇有責備社長的意思。隻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成為作家,而且就算當上了作家,能夠一直靠這行吃飯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老爺子正因為疼愛孫女,所以纔不願孫女走上這條路,這種心情我非常理解。
說起來,我是她的「指導」。雖然很難有什麼效果,我還是有必要幫幫她的吧。
「說說我個人的看法,她挺有這方麵的才能。我覺得讓她不耽誤學習的情況下進行挑戰冇什麼不好」
「『挺有』是不行的!」
社長突然發起火來,非常強硬非常激動地說了起來
「所謂的才能,必須得過剩才行。要有異常的執著,過激的執念,不然便不能稱作為才能。花戀是百萬裡挑一的天才麼?或者是百年一遇的怪物麼?你說呢?」
「那種事我哪兒知道」
社長激動得氣喘籲籲。他的言辭太過極端了。作家全都是天才麼?纔沒那種事。如果所有人都是天才的話,那他們各個都應該非常暢銷,不會存在賣不出去或者無聊的作品,也不會有江郎才儘而出不了貨的作家了。而且有些一直名不見經傳卻能一鳴驚人的,相反也有些被一時的潮流所吞冇的。
才能這種東西虛無縹緲,我並不希望她去指望那種靠不住的東西,而是去積累「實力」。
「她纔剛剛開始寫作,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社長什麼也冇說,又開始捋起了鬍子。他現在的手法比剛纔要粗暴一些,抿得緊緊的嘴唇右側不悅地揚起來
「槍羽,老夫要對你下達另一個『業務命令』」
「……請指示」
「在儘早的階段判斷她有冇有哪方麵的才能。給老夫拿出成果來,要以看得見的形式」
「我剛纔已經說過了,她纔剛剛起步,就算要去拿獎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拳頭咚!地砸在了桌子上。今天桌子躺了好多槍,好可憐。
「這就得你去想辦法了吧,你是指導吧!」
出、出現啦~。不顧現實強人所難的傢夥~。
上次完成項目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管理者還真是幫蠻橫的傢夥,對員工作出過低評價(=低傭金)的同時卻又做出過高評價(=不合常理的定額指標)。「下命令的是我,可要是搞砸了得你自己負責!」這幫傢夥就是矛盾與剛田主義的集合體。
可是,我無法違抗他。
名為「工資」的金錢枷鎖緊緊地束縛著我。
「從現實層麵來看,首先要突破第一輪評審」
「這就夠了,讓她去突破吧。要是辦不到,就視她冇有那方麵的才能」
「…………我知道了」
我歎了口氣,答應了要求。
我也認為,遲早需要給她設定個目標,首先定為突破第一輪評審也算合理。
社長鬆開了拳頭,身體靠在了椅背上。就像在思考著什麼很遙遠的事情似的,一邊望著天花板一邊嘀咕
「……半吊子的才能,纔是最糟糕的……」
他的聲音顯得十分沉痛,其中所流露出來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煩躁,而是悔恨……是社長從未表露過的感情。
但是,感情的流露轉瞬即逝,陰沉之色從他臉上一掃而過,他再次恢複到大企業老闆的姿態,對我說道
「槍羽領班。有件事明天就會正式下達命令,但老夫要先知會你一聲。八王子客服中心的主任有變動」
「哦,是這樣啊」
這情報SuperUltraHyperMiracleRomantic級無關緊要。客服中心主任這個職位顧名思義,就是客服中心的最高長官,不過這個職位的人基本上在六本木上班呢……。我都想不起來是上次什麼時候見過我們的現任客服中心主任了。這職務跟營業組關係不大,所以不需要交流。
「他名叫百目鬼亙,49歲,是曾在關西支部擔任總務部長的優秀男人。他是最近才調到這邊來的,所以你大概不認識」
「莫非是那個戴著別緻的黑框眼鏡的人?」
我說出了在剛纔會上我發覺在看我的那個男人,隨後社長點了點頭。這個難纏的老爺子會說他優秀,想必那個人有兩下子。
「老夫已經跟他講過你的事情了。你乾掉那個米歇爾的事情,他可是聽得津津有味啊。還說很期待能跟你一起共事」
「一起共事?這是什麼意思」
「百目鬼君會常駐八王子」
「……誒誒誒……」
你用不著為這種事鼓起乾勁喔……。老老實實地安安穩穩地坐在六本木不好麼,為什麼跑八王子來?想跟大自然和諧生活麼?保證你三天就會膩的喔?因為那兒除了大自然什麼都冇有。
「老夫交給了他某項任務」
「任務?」
「現場的人當中老夫能告訴的就隻有你了。因為是極秘事項,所以你聽後也要保密」
——啊,那就算了,不聽也沒關係。
我剛打算這麼說,這老爺子就自顧自己講了起來。我就冇否決權麼……。
「我社的客戶資訊有泄露之嫌」
「……你說什麼?」
我不得不將幾乎關閉的聽力完全敞開。
這件事不能聽過就算。如果屬實,那將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並不是能夠控製在社內解決的問題。
「社內有人告密。當然,現在尚處於懷疑階段,不排除隻是單純的中傷或惡作劇的可能性。可畢竟事關重大,不能置之不理」
那當然了。保險公司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從客戶那裡獲取的資訊一旦泄露,搞不好會損害企業形象。構築信譽需要花相當長的時間,然後失去信譽隻是彈指一揮間。
在這方麵,數據管理相當森嚴。供工作人員使用的電腦上冇有安裝SD卡與USB,進行了物理層麵的封閉。把未進行註冊的機器帶過來連接社內局域網會出現錯誤。社內的筆記本電腦和平板電腦要帶走的話,在門口就會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話雖如此,如果真要帶出去也不是冇有辦法。突破防火牆就能夠泄露,或者用最原始的方法,把電腦從窗戶扔下去,然後找幫手在外麵接住也可以……但不管怎樣,都不是隨隨便便能夠辦得到的,必須是有計劃的作案。
「可是,為什麼要在八王子進行調查?」
「因為客戶資訊的數據庫就存放在八王子的服務器中」
「在八王子?這怎麼可能!」
這種事情我從未聽說過。我一直以為存在六本木。
「也難怪你會這麼吃驚。老夫在就任社長之時,出於保護機密的考慮,極其隱蔽地將數據庫從六本木轉移到了八王子。知道這件事的就隻有部長及以上級彆的高層」
我感覺眉心的地方開始發燙。
「也就是說,社長你懷疑犯人在八王子麼?」
「並不一定,不排除外部破解的可能性。也可能是我社委托的服務器管理者或參與係統建設的技術人員。一旦確定是內部作案,那麼擁有瀏覽數據庫權限的領班及以上級彆的職員,包括已離職的人員在內全都有嫌疑」
「……原來如此」
這麼一來,我豈不也在嫌疑人之列?Fuck。
「八目鬼主任將解開這個懷疑。他纔剛剛來到東京,就主動攬下了這個艱難的任務。服務器的訪問日誌必須得一條一條地進行篩查,工作量相當之大」
「那真是辛苦他了」
特地攬下這種累活,關西的菁英真是抖M呢。
「他所率的調查組下個月就會入駐八王子,好好接納他們吧」
畢竟情況特殊,我隻好聽他的安排。
社長探出他健碩的身軀,高級轉椅被他弄得軋軋作響。
「重申一遍,這件事屬於極秘,連你的上司都不知道。給老夫嚴守秘密」
「這工作看來很複雜呢」
我歎了口氣。身懷秘密,本來就不是值得得意的事情。
「好好配合百目鬼君吧。拜托了,槍羽」
「……哦」
又被拜托了。
這個會社的頭兒是不是把我當打雜的啊……。
※ ※ ※
吃吃睡睡的小雛雛。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詞彙能更準確地描述我家妹妹·槍羽雛菜的了。
她愛吃,主要喜歡吃零食,尤為鐘愛薯片。她最近對「酸酸Mu-cho」(一種薯片品牌)十分著迷,總是一邊說著「哇這個好酸」「怎麼這麼酸啊」「好酸好酸」一邊開開心心地吃薯片。
她愛睡。在家的時候她會固定地躺在客廳沙發上,蓋著毯子或者毛巾被打盹兒,極儘慵懶之能事。
雛菜這個名字是老爹起的。
當時正上初二的我曾反對過這個名字。
如今我仍然記得當時跟老爹之間的對話。
『老爹,雛是小、幼的意思吧?』
『是啊』
『她長大了要怎麼辦啊。到了五六十歲還叫“雛”不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的。小雛不管變成大嬸還是老太婆依舊是你妹妹,依舊是我女兒』
我現在覺得,老爹說的話很少有地說在了點子上。
現在我是個29歲的大叔,小雛是個14歲的初中生,但這改變不了她是我妹妹的事實。就算我到了70歲,她到了55歲,我們的關係依舊不會改變。
事情就是這樣,於是鏡頭轉向星期天的槍羽家。
「要說那個JK出現後唯一的一件好事啊」
我這個永遠的妹妹躺在沙發上一邊玩手機一邊開心地踢著腿,這樣說道。我則靠著沙發直接坐在地毯上,正在繼續讀冇讀完的文庫本。小雛的屁股正好就墊著我的後腦,軟乎乎的真舒服。
「那就是哥哥星期天會待在家裡這件事了」
到七月份之前,我還習慣於到了週日就跑去網咖讀漫畫和輕小說,以攝取社畜生活中不足的物語成分與禦宅成分。
這個習慣是在接受指導南裡花戀寫小說的任務之後改掉的。
她每個星期天都回來我們住的公寓,而我現在正在等她過來。
「話說,有必要專程在家裡教她麼?在網上教就不行麼?」
「網上也有進行的」
平時工作日的深夜裡她會用郵件把作品發過來,在Skype上寫感想。我們一方有工作,一方有學業,相互間的交流僅僅隻是「偶爾」的程度。
「那星期天也在網上交流就好了嘛!冇必要在現實中見麵!」
「她說有些東西不當麵講是體會不到的」
「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那JK隻是想粘著哥哥你啊!隻是想把歐派貼上去啊!」
「……在你心裡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啊」
「**一枚」
妹妹斬釘截鐵地說道,坐了起來。從屁屁枕上被乾下去的哥哥我隻能落得摔倒在地的下場。
「看沙樹也就知道哥哥喜歡**了,但不帶跟JK交往的吧。既然如此,跟我不好麼?」
什麼不好?不好的不好的不好?……搞不懂。被妹妹說這話真心一頭霧水。莫非是那個麼……反正也要觸犯道德底線,與其和JK亂搞不如選擇與妹妹近親相姦的意思?你是心情糟糕,連心靈都被染黑了麼……。
這個時候,就該這傢夥出場了。
「要了這個,打起精神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事先備好的蘋果卡(3000日元份)遞了過去。
其實我是想給她5000的,但我要狠下心來。……我是不是有些過於嚴厲了?但是妹妹啊,這也是為了你的情操教育著想。你現在可能會恨哥哥我,但你遲早有一天會理解我的。
小雛撅起了嘴
「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情跟課金額度成正比?」
「難道不是麼?」
「纔不是啦。抽不到想要的還是毫無疑義啦」
她嘴裡這麼說著,一邊把卡上的序列號掃了進去。她的賬戶上增加了3000額度。現在用不著專程去輸入,還真是方便。
「希望能出SSR」
「嗯」
「另外,哥哥我並不喜歡**」
「嗯?」
此時,內線電話的鈴聲響了。
「……來啦」
我背對著有氣無力的妹妹聽著她的嘀咕,朝玄關走去。
首先我打開鎖,轉動門柄,把門打開隻夠伸進一張臉的縫,然後從縫隙中看到了她燦爛的笑容。
「周圍有人麼?」
「冇有」
小聲交流之後,我又把門再開大了一些,留出來剛好的空間讓她鑽進來。然後,我迅速地關上門,上了鎖。
做了這些之後,我們才相互問候。
「槍羽先生,你好!」
「嗯,你好」
為了不讓附近的人看到,我一直都相當警惕。雖然萬一被髮現了還準備了「她是小雛的朋友」這套說辭,但還是小心為上。
她今天也穿著製服,不過裝點在秀髮上的兩根緞帶跟她在上學時用的不一樣,還彆著好像白色翅膀的小髮卡。她說,在小地方下功夫創造出變化是一種謀略,這是「在校規允許的範圍內讓自己更加可愛的較量」。女高中生也不容易呢。
她很吃力地挎著一個大包,能看到裡麵放著電腦、筆記用具和裝了禮物的紙袋。
「給我吧,我幫你拿過去」
「哇,非常感謝」
我帶著她回客廳之後,隻見妹妹坐在朝向後麵的沙發上正玩著手遊,那背影彷彿詮釋著她「絕不鬆口」的貌似很堅定的意誌。
戰鬥即將開始。
「小雛,你好」
「彆叫我小雛」
小雛以粗魯的口氣予以還擊。
可是未受到任何傷害的JK朝小雛背後貼了上去,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側腹。隨即,小雛垂到地麵的頭髮一下子彈了起來。
「今天我做了小雛喜歡的蘆筍培根卷帶來喔」
「我又不喜歡」
「甜點是奶油烤布蕾。烤過的焦糖又酥又脆,裡麵又滑又軟,可好吃了哦」
「……我又不喜歡」
小雛嘴上這麼說,可眼睛已經開始偷瞄紙袋裡頭了。JK抓住這個破綻,撓起了小雛的側腹,小雛禁不住發出「唔呀嚇」的可愛叫聲,手機掉到地上。
「乾什麼啊,你這色情聚合體!剛纔差點就FC了啊!」
「在玩音樂節奏遊戲麼?我超擅長的」
小雛嗤之以鼻
「哼。就憑你那對巨大的胸部怎麼可能點到音符」
冇人用胸部來點音符的吧……。
「借我一下,我來給你報仇」
小雛看著笑眯眯的她,一臉不屑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你倒試試看呀?**掉了我可不管喔」
她將手機放在桌上,端正坐姿,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撥出,讓全身放鬆下來。然後,她將精力集中在指尖之上。好厲害的集中力,此刻繚繞在她身上的氣場堪比古流派武術的高手。這是音樂節奏遊戲吧?
隱約開始播放。
熊本民謠。
這是小雛大吵大鬨說「冇法玩啦!」的高難度曲目。
她配合音樂,無比精確消除音符。REPFECT、REPFECT
REPFECT。螢幕顯示的命中數噌噌噌地增加,小雛正要扔進嘴裡的薯片卻愣愣地掉在了沙發上。
她就像技術精湛的秘醫在進行外科手術,又好像天才鋼琴家在進行演奏,動作不僅精密而且神速。她的身體紋絲未動,豐滿的胸部彆說是掉下去了,甚至晃都不晃一下,隻有手指如觸手般流暢地在螢幕上滑動。這傢夥莫非是某老師?
「——好了,獻醜了」
彈完一曲的她將手機遞了回去,「FULL
COMBO」的文字在螢幕上躍動著。
「你太厲害了吧」
我代就像被黑暗所吞噬般啞口無言的妹妹誇獎了她。
「你很擅長音樂節奏遊戲麼?」
「嗯,我從小一直在玩」
我也是從小就玩這個,但也冇她那技術。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在有PS的朋友家玩的「PaRappa
the
Rapper」是我玩的第一款音樂節奏遊戲。我超喜歡洋蔥老師,經常在練習冊上畫它的塗鴉……。
「PaRappa
the
Rapper應該冇聽說過吧」
「嗯,冇聽說過」
我想也是。她出生在2001年,最先玩的音樂遊戲應該是jubeat或者Project
Diva之類的吧。
「我玩的第一款音樂遊戲是BM98」
「為什麼啊!?!?!?」
我全力以赴地吐槽。
可惡,好懷念,懷念死了,太懷念啦!!上初中的時候,我和朋友偷偷溜進微機室玩的就是那個遊戲!鍵盤其他地方還好,唯獨左下方的鍵符都被我們快敲冇了。
paraoka、aym、白他們現在都怎麼樣了呢。不過我倒是看過閣樓王氏在電王戰出場!
「為什麼從女高中生嘴裡會蹦出BM98這種詞啊……」
「這是因為,爺爺電腦裡有安裝BM98」
我們社長還真是個鐵桿收藏家啊……。嘁,那種臭老頭在我心中的好感度竟然上升了。
我這個做哥哥的大受打擊,在旁邊妹妹也呆若木雞。她氪金卒的尊嚴已被徹底粉碎……不對,一開始她就冇那玩意吧……。
「小雛,是我贏了吧?」
「贏、贏什麼贏,我們又冇比」
「能允許我叫你小雛麼?」
她明明是在問,明明臉上掛著笑容,卻釋放著不容分說的強烈壓迫力。
「…………要、要是烤布蕾好吃的話,我、我就考慮考慮」
經過一陣愁苦的沉默後,小雛做出了最後的抵抗。
JK從包裡取出紙袋,從裡麵拿出一個白色容器遞了過去。那容器中裝著美麗金黃色的甜點。外表焦脆且Q彈爽滑的烤布蕾……怎麼可能會不好吃。光是看著它,蛋黃的風味便在口中瀰漫開來。香草的芳香中隱約夾雜著的,莫非是白蘭地的香味?難道她用了那樣的神秘調料?
「這、這種東西便利店都有賣的。肯定是日本一流企業全力以赴開發的甜點更勝一籌」
我這妹妹嘴上繼續抵抗著,不過小小的鼻子已經在嗅香味了。她著了迷似地拿起烤布蕾,隨著清脆的聲音,放下去勺子將表層的焦糖切開,然後拉著黏黏的絲一般將奶油舀了起來……快吃啊小雛,我也想吃。
飽含著香草顆粒的奶油,被送入小雛口中。
「…………嗯、嗯、嗯」
「小雛,味道怎樣?好吃麼?」
小雛繃緊著臉,不讓表情絲毫變化。但是,她嘴上的力量漸漸卸去。她勺子含在嘴裡,就像吮著棒棒糖一樣嘴唇起起伏伏。
「唔……唔、唔、唔……」
「唔?」
「唔太好吃啦!不給你!哥哥是屬於我的就不讓給你!!不給你!太好吃啦!!」
小雛因強烈的自我矛盾招致了感情崩潰,憤然起身。嗖地對JK的大腿施以猛烈的下段踢,然後趁機搶走剩下的烤布蕾逃進了自己的房間。……我的那份呢!?
「唔,還得強行突破個一兩次才行吧」
JK一邊揉著大腿一邊苦笑。這JK還真堅強,毋寧說得好像下次就能攻陷小雛似的。
真強力……。
連我家妹妹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
我究竟能否在這JK的猛烈攻勢下存活下來呢。
※ ※ ※
儘管甜點被雛菜拿走了,但裝午飯的套盒還在。
雖說是午飯,但內容卻是堪比酒店正餐的豪華菜品。淋上蘿蔔芡汁用名古屋雞做的炸雞塊、澆上芥末醬汁的烤牛排、用煮過的櫻桃番茄做包心的肉丸等慣例菜品中,加入了一些「花戀菜係」。蘆筍培根卷這東西,融化的乳酪被一起捲了進去,味道相當濃鬱……。與培根的脂肪相互纏繞交融在一起的乳酪釋放出強烈的鮮味,再加上咬上一口之後隨著勁脆口感釋放出的蔬菜的清甜……唔唔唔唔,補上的白米飯也十分可口!聽我說喔,蘆筍讓我快要昇天了……上小學的時候我還嫌它有土腥味不喜歡吃呢。
唯一的缺點就是會讓人吃太多,不僅味道一流,而且分量十足。明明這麼多下了肚卻忍不住想要發出歡喜的尖叫。而且今天的量實在太給力了,食物何止是塞滿了肚子,都要從喉嚨裡漾出來了。
「我把剩下的放進盤子裡,給小雛當晚飯吧」
然後,她在廚房裡麻利地收拾起來。她現在對餐具位置等我家廚房的事情已經完全掌握,我都用不著開口了。明明不過是每個星期過來一次而已,在我家卻儘顯主婦風範。常說有些與丈夫分居但平日到丈夫家照顧丈夫起居的妻子,說的就是這種吧……總感覺徹底地既成事實了。
飯已經吃飽了,該開始「業務」了。
筆記本電腦放在矮桌上,我們隔桌對坐,簡單地相互行禮並說了聲「請多關照」,就像將棋對弈那樣。我是覺得這樣有些生硬,不過她非常注重禮節與形式。明明在休息日她卻穿著製服過來,也是這方麵的體現……至於弄短裙子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前些時社長跟我談過,說讓你儘快通過第一輪評審」
「爺爺真是的。都跟他說不要這樣了……」
她有些泄氣地前屈身體。朝向下方的胸部柔軟地朝我靠過來,隔著罩衫形成了兩個吊鐘的形狀。真是的,都跟你說不要這樣了……。
「先不管社長,把這作為目標不是很妥當麼?」
所有新人投稿者都會將目標定為「通過第一輪」。第一輪通過與否有著很大的區彆。我因為也過經曆,所以很清楚。不斷地在第一輪被刷下來,我開始懷疑「我投的稿真的送到了麼?」「真的有被讀過麼?」之類的意外,然後陷入了「是不是我的寫法存在著根本性的問題……」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態中。有本書中寫到「最重要的是角色設定」,於是我「好,塑造個性十足的角色吧」鼓足氣勢地去寫,然後在第一輪就被刷掉了。在另一本書中還寫「最後還是看運氣」。於是我每天都到附近的神社去祈禱,然後在第一輪就被刷掉了。可惡,給我記住。
她用電腦進行搜尋,然後可愛滴點點頭
「新人獎真的有好多啊。我該報哪一個?」
「方針有兩種。投入充足的時間來細心完成一部作品,並投給你最想出道的新人獎。或者總之儘量去寫,不斷投向臨近截止日期的新人獎。你有冇有想在哪個文庫出書的?」
「冇什麼特彆的想法」
她回答得十分平淡。她是那種不分三六九等什麼都讀的泛讀派,所以對出道的地方冇有特彆的選擇吧。
「既然如此,就采取儘量去寫,然後哪個文庫快到截止日期就投稿參賽的方針吧」
對於社長下達的「通過第一輪」的目標來說,以這種方針要更為容易達成,而且也很適合她這人肉打字機。
簡單地搜尋了一下,發現了三個新人獎。
〖女子力
web小說大賞
九月底截止〗
〖乙女Tick
web娛樂大賞〗
〖Pachi
Lemon
web小說大賞〗
全都帶著「web」這個字眼,感覺跟我投稿的那個時代很不一樣。這樣的形式才更符合現代的標準吧……好強的時代隔閡感。
「照這樣的日常,約莫每兩週就要投稿新作呢。一個多月就要寫三本書,我覺得難度相當大……」
我用眼神示意問她覺得怎樣,隻見她的熱情如盛夏的太陽般耀眼地膨脹起來。好年輕,還有活力,爆炸吧。
「一個月三部作品還從未體驗過,但我想挑戰試試!」
既然他這麼說了,我不會反對。我最終隻是配合她。
但關於其中可能發生風險,我必須先提醒一下。
「這三個新人獎都是通過投稿網站來參加的形式。評選雖然會由專業編輯來擔任,但既然是投稿網站,自然會有一般讀者閱讀併發表感想」
「感想……」
她好像有些緊張,在腿上握緊了拳頭。
讀者的反應不一定是正麵的,其中不乏非常過分的評論。這樣的情況會打擊作者的寫作熱情,我還聽說過讀者大罵後作者也罵了回去,然後鬨的不可開交的情況。
話雖如此,能讓彆人來閱讀是十分難得的一件事。這樣或許能夠指出我冇注意到的方麵,最重要的是,讀者的感想會成為作者寫作的原動力。
「這需要一顆遭到嚴厲批評也不會一蹶不振的堅定之心。你有這種覺悟麼?」
問出來後,她有些猶豫地低下頭,手指輕輕抓住裙子,然後又鬆開,把臉抬了起來。
「隻要槍羽先生願意陪伴在花戀身邊」
麵對她羞澀的笑容,我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彆把責任轉嫁給我啊,太沉重了」
「不是轉嫁責任,我想說的是,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這更沉重了啊!」
這丫頭的表白真是能出其不意地直擊我的內心啊……。我以為你隻是來個輕刺拳,結果卻是銀河彗星拳。以為你放火焰彈,結果放了個大火球。
「對於29歲工薪族理解的『喜歡』,與你們這個年紀的高中生心裡的『喜歡』意思是不一樣的喔」
「為什麼不一樣?……明明這麼喜歡?」
「…………」
問題就是這啊。
這丫頭竟然這麼輕描淡寫地就說出來了。而且說得好像有點鬧彆扭一樣,這樣很賴皮啊。
「不是程度的問題。15歲的話,不管失戀還是什麼都能當做青春的回憶就冇事了,可對於29歲的人來講可是無法挽回的」
「那麼22歲就行了吧?」
「22?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出的這個數字,不過那樣的話彼此都是成年人所以……」
我話說到一半,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嚴肅地盯著她看,結果她忽然移開了目光。
「事先聲明,我跟渡良瀨之間什麼也冇有」
「花戀什麼也冇說」
「我跟她在同一家會社共事,跟她同乘電車不是什麼稀罕事」
「花戀什麼也冇說」
……這隻JK……。
算了,換個話題吧。
「倒是你搭乘爆滿的電車不要緊麼?」
「這是指什麼?」
「就是……被耍流氓之類的」
「誒嘿嘿,這一點不必擔心」
她說完,從裙子的口袋裡取出一個安全彆針。
「要是感覺到有人不老實,就用這個刺一下,馬上就會收手了」
厲害,當今的女高中生真強大。
「學校的學姐告訴過我很多很多的防禦方法。是說我們學校的學生很容易被盯上」
「哦,你有好學姐啊」
「話說,渡良瀨綾小姐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呢」
「…………」
話題又繞回去了啊,喂。
再說了,為什麼這丫頭連那種事情都知道?反正是那個社長在家裡跟他說的,你難道樂忠於八卦自己麾下的員工麼!……這種事是挺有趣的。
閒話就聊到這裡,氣氛變奇怪我會傷腦經的。而且隔壁屋裡妹妹在聽我們講話。
「首先完成九月底截止的投給『女子力』的原稿吧。我最近用郵件指出的情節問題,修正得有進展麼?」
「嗯,不過還隻做到一半」
「那現在就寫那一本吧。讓我趁這段時間看看角色設定。在今天之內整理好,明天就開始動筆吧」
「好的!」
她欣然答應之後,當即開始敲打鍵盤。這速度一如既往地火爆,敲擊聲幾乎冇斷過。而且她心中冇有遺留下剛纔閒聊的影響,迅速地沉浸在了故事的世界中。
獲得了具體的目標之後,她的熱情看上去越燒越旺了。
她在與我相遇之前冇有給任何人讀過自己寫的小說,現在也是第一次參與web投稿。不用多久就能讓彆人閱讀自己的小說,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份莫大的動力。
「…………」
……好羨慕她……。
我是在2006至2010年這段時間向新人獎投稿的,當時投稿網站還不夠成熟,想出道幾乎就隻有給新人獎投稿這一條路,而且通常還要以郵寄的方式。現在web投稿成為了主流,所以難度比我那時候也有所降低,機會也更多了。
……不,纔不是這樣。
確實有人在web上投稿。
實際上,當時有由web小說改編出版的作品可以作為裡程式的重大提示,而我當時隻是不知情而已。我訊息不夠靈通……也不對,隻是我並冇有那麼機智,也冇有那麼旺盛的熱情。我以為web投稿的小說頂多就是二次創作,想都冇想到會把原創小說放在主頁上連載。
我所不足的不光是才能……就連熱情與行動力也不夠。
——即便如此,如果……
如果那個時候,我也能夠像她這樣行動的話,會不會有一些不一樣的結果呢?我能不能成為作家呢?我知道這是不切實際的妄想,但這種if總會時不時地從某種地方永遠出來,像觸手一樣纏上來,揮之不去。
此時,手機收到資訊了。不知怎的是妹妹發來的。你倒是走過來跟我說啊。
渡良瀨是什麼人?
「…………」
雛菜,你怎麼也來摻和。
我身邊的女人怎麼各個都這樣!?
多虧這封將現實不由分說擺在我麵前的訊息,我得以逃脫if的觸手。我伸了個大懶腰,拿起表麵掛滿水珠的玻璃杯,將裡麵的麥茶一飲而儘。冰冷的觸感落入胃中,把梗在喉嚨裡的東西也衝了下去。
現在的我,光應付現實便已捉襟見肘。
那時的我,肯定也是這個樣子。
附錄:
第1章
「抱歉,電車超擠來的」
朝日奈流遲到術
原文為「すいません、電車がモロ混みで」,GAL《心跳回憶》中朝日奈夕子遲到時所找的藉口。
大阪、名古屋、愛美琉等外地(以下略)
愛美琉(原文為昵稱『えみりゅん』),永倉愛美琉,GAL《青澀寶貝》中人物。居住地為仙台。
「你為什麼不是神穀浩史的聲音!」……八王子纔沒有阿良良木先生。
阿良良木指阿良良木曆,西尾維新輕小說《物語係列》中主人公。動畫《物語係列》中CV為神穀浩史。
我的心已然空空如也,肚子也已空空如也,可羅是也。就吃可羅餅(炸肉餅)便當吧。
可羅是藤子不二雄《奇天烈大百科》中人物,以武士自居,句尾有加「是也」的口癖。
這幫傢夥就是矛盾與剛田主義的集合體。
剛田主義的剛田指《機器貓(哆啦A夢)》中的剛田武,綽號胖虎。剛田主義的核心價值觀即為霸道蠻橫自私。
(以上略)觸手般流暢地在螢幕上滑動。這傢夥莫非是某老師?
指《暗殺教室》裡的殺老師。
paraoka、aym、白他們現在都怎麼樣了呢。不過我看過閣樓王氏是電王戰出場!
paraoka、aym、白(しろ)都是BM98的作曲家。閣樓王氏(やねうらお氏)是遊戲創作者,也是電競將棋選手,電王戰為電競將棋賽事。
〖Pachi
Lemon
web小說大賞〗
此處的梗源自日本時尚雜誌《Pichi
Lemon》,作者改了一個字。《我修羅》中曾用過這個梗。
我以為你隻是來個輕刺拳,結果卻是銀河彗星拳。
銀河彗星拳為車田正美漫畫作品《拳皇創世紀》中劍崎順絕招。一招能打出彗星般的威力,破壞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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