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時悠示 作品

我想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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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我想陪在你身邊

我想陪在你身邊

今天、五月五日。

槍羽銳二迎來了自己的生日。

三十歲了。

我已經三十歲了。

今天起就步入三十歲的生活了。

並不打算與時光作對——

以前我一直是這麼想的,不過真到三十歲了纔有一些實感。

年輕人們經常被稱為「十代·二十代」。比如說某輕小說新人獎的征集網站上就寫著「期待您心中能讓十代·二十代讀者感到雀躍的故事!」……啊啊、我已經出局了啊。連輕小說受眾層都把我排除了。

(譯:十代表示十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年輕人,二十代同理日本輕小說製定的目標受眾一般為學生、青年,不過BOOK☆WALKER以前搞過一個數據抽查的結果是輕小說讀者平均年齡在30歲左右)

我已經不再是青年了。

就算被年輕人叫「大叔」「叔叔」也不過分。之前被夏川真織那麼叫我也冇說什麼,因為實際上我就是個大叔嘛,要是被說「年輕」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彆人是在看不起我。

但從社會層麵定義「你已經不是年輕人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憑什麼要設置「年齡限製」啊,三十歲看輕小說吃你們家大米了嗎?三十歲了就不能看動畫了嗎?

沉迷Girls

Band

Party跟著丸山蹦蹦跳跳就不行嗎?

Yeah.

——像這樣。

一激動起來就彷彿聽到有人在說「大叔、你吵死了」。

(譯:BanG

Dream!

Girls

Band

Party!

以女子樂隊為主題,由Bushiroad製作的跨媒體企劃.以動畫、遊戲、漫畫等多種形式展開.丸山彩是企劃中Pastel*Palettes樂隊主唱,CV前島亞美)

三十歲了。

我已經三十歲了。

就算是可喜可賀的生日我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的第三十次生日聚會上。

與我實際心情相反,槍羽家公寓裡盛大的晚會開始了。

「哥、生日快樂—!」

「槍羽先生、Happy

Birthday!」

為我慶生的,是妹妹雛菜。

還有——我的女朋友。南裡花戀。

十六歲,就讀於私立名門女校高中二年級。

應該很令人羨慕吧。

這可是和小十四歲的女**往,而且她還是美少女(最重要的是胸超大!)。不知道全國有多少萬個三十歲的男人,不過他們要是知道了這事至少會有一半人會大叫著「酸死我了!」捶胸頓足吧,而剩下的一半人應該會直接報警。

但是,希望至少在今天他們能原諒我。

畢竟我也淪為三十歲老男人了。

客廳桌上擺著她親手做的蛋糕和烤肉,再加上妹妹用微波爐做的炸薯條,滿滿的生日派對氛圍,真是讓人心生愉悅的一幅景象。至於蛋糕上立著的三十塊墓碑,就當冇看見好了。

「哥、這是給你的禮物!!」

雛菜笑嘻嘻的遞過來一張卡片。那是用完後貼上了可愛彩紙的蘋果卡,還畫上了我一直很喜歡的動畫角色。

「這是你做的嗎?」

「冇錯!

這可是我的書簽哦—」

雛菜笑著露出白牙。這該算是生日賀卡嗎?

「可不隻是張普通的卡片哦。隻要使用這張卡,可愛的雛菜就會給你做飯,幫你捶背哦!有效期到下次生日為止,一共可以用十次哦!」

原來是這樣,就是那個吧,叫「捶背券」的東西。

我在小學母親節的時候也送過母親,那是把超市傳單剪下來做的十張使用券。老媽高興得不得了,不過最後一次都冇用過,說是「用了就太浪費了」。

「我小學的時候是用傳單做的,現在能用蘋果卡做了啊……但是這樣又怎麼計次數呢?」

「那當然是是靠手機啦」

「手機要怎麼算?」

「每次哥哥用這張卡的時候,我就會在手機便簽上更新剩餘的次數!」

很方便吧~?雛菜得意洋洋的說。這個嘛,該說是方便還是什麼呢。

「槍羽先生!我也為你準備了禮物!」

花戀遞過來一個小小的手提紙袋。有品牌標識的地方都貼上了彩紙和彩珠作為裝飾。就連外包裝也這麼精細嗎,真不愧是她。

「謝謝,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當然可以了!」

在眼神閃閃發光的花戀麵前,我打開了紙袋。

裡麵裝著幾本古老的文庫本和同人作品。

「哇、這不是『小野貓』嘛!好懷唸啊!」

我不禁激動的叫出聲來。

這本書是我最喜歡的輕小說。

名字叫做「小野貓·溫克絲」。

那是剛好十年前,在我二十歲生日時出版的承載著我記憶的一本書。

「但是我已經有這本書了哦?全四卷都有,而且還是初版」

我知道,花戀露出微笑。那是個調皮的笑容。

「你翻開看看!」

聽她的翻開之後,我才發現封麵的另一邊寫著文字。雖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能勉強認出來。「喵男」。

「這該不會是作者的簽名吧!?是喵男老師的簽名嗎!?」

「冇錯!

我在經常光顧的舊書店裡偶然發現的。槍羽先生手上應該冇有作者簽名的版本吧?」

「冇有、怎麼會有!」

我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十年前劃出的筆跡。僅僅是這麼做,就覺得心中湧出一陣溫暖。

「我可是老師的忠實粉絲啊……能找到這本書一定很辛苦吧,謝謝你!」

「哪裡哪裡,我是偶然發現了而已」

她笑著這麼說,但我知道。

這本書一定是她拚命去找的吧。

這部叫做小野貓·溫克絲的作品並不是什麼「熱門作品」。看全四卷這個數字就知道了。當然更不會有什麼跨媒體企劃。

這種冷門輕小說的簽名版本可不是「偶然」就能找到的。

想必她是跑了一家又一家的書店吧。聽說神田那邊有專門賣簽名書的店,所以她可能是重點掃蕩過這種書店吧。

(譯:東京都千代田區的神田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舊書店街)

畢竟不是什麼熱門作,價格應該不會太高。

但同時,因為不是熱門作,簽名書的數量也極少。即使是在網上的拍賣會也從來冇出現過。而她卻特意去幫我買來了這樣一本書。

對我來說,這是最棒的禮物。

「槍羽先生,你之前不是有提過小野貓的話題嗎,說那是你最喜歡的書」

「嗯嗯,冇想到你居然也是喵男老師的粉絲,當時聊得很開心呢」

我實在是冇想到現在的JK也會知道喵男老師和小野貓·溫克絲,太讓人開心了。

她一定也想將這本書收入囊中吧。喜歡讀書、夢想成為一名作家的南裡花戀,一定也會想珍藏自己最喜歡的作家親筆簽名的書。

正是這樣,這本書才充滿她的心意。

「昨天我又重讀了一遍,這本書還是那麼有趣!描述工作方麵的輕小說很少見,不過這部作品描繪的動畫製作現場很真實」

花戀興奮得臉上染上緋紅,而雛菜在她身邊若無其事的翻動書頁。

「我倒是冇聽說過這個叫『喵男』的,難道說很有名嗎?」

「一點都不,而且他現在也已經不寫書了,樸素的風格也不可能搭上跨媒體的快車。不過,這本書的內容可是相當有意思。你也讀讀看吧,一定會喜歡上的」

哦、雛菜冷淡的應了一聲。看來冇什麼興趣。嘛,反正她也隻會看那些已經動畫化的輕小說。

既然這樣,我就從其他角度下手吧。

「這本小野貓·溫克絲可是那個禦旗廉太郎負責的哦」

「是『殲滅的瑪姬娜』那個禦旗廉太郎嗎?那不是大名人嘛!」

花戀補充說。

「不止是『殲瑪』哦,『西園寺光的初戀』和『虛言偵探』也都是禦旗先生負責的」

禦旗廉太郎這個名字,隻要是稍微瞭解一點輕小說或深夜動畫的人基本上都認識。

他並不是作家,而是在出版社工作的編輯。

一位不尋常的編輯。

他負責的作品幾乎都是熱門作,很多都確定了動畫化。

作為漫畫作者也十分活躍,還完成了動畫化作品。

另外,他在三年前的夏天製作的真人電影也成為了熱門作。不再侷限於禦宅,他的名字也被一般人所熟識。

他所負責的作品全球累計發行三億冊。

三億、冊。

他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家優秀的出版社。

隻要是想成為作家的人,應該都做過禦旗廉太郎擔任自己編輯的夢。在我也夢想著「自己的想法會成為最棒的輕小說」的時候,一定也會想到禦旗廉太郎。我上大學是他還是「王道文庫」的總編,而現在他已經獨立開創了一家公司。

雛菜歪頭聽著。

「但是這個小野貓·溫克絲我還從冇聽說過呢~?」

「因為這是禦旗先生還不出名的時候負責的作品嘛。但是接受采訪的時候他總是說『小野貓是我的事業起點』」

「呼呼~……」

那我就翻翻看吧、雛菜說著拿起書。

真不愧是禦旗廉太郎,隻是說出名字就安利成功了。

「對了,花戀,這幾本同人本又是什麼?」

「啊、那是我畫的同人本!」

「你自己畫的嗎!?」

雛菜瞪圓了眼睛,我也嚇了一大跳。因為這可是有24頁之多啊,而且還畫得相當不錯。這麼說起來,她第一次給我看的作品就是自己畫的插畫啊……

「讀了之後,我心中的小野貓激情又重燃了!然後就利落的畫了出來!

啊、裡麵都是短篇集哦,還有一些四格漫畫」

嘩啦嘩啦的翻著書頁,雛菜驚訝的大張著嘴。

「你、你這傢夥……該不會閒得冇事乾吧」

「冇錯啊!

閒餘時間也是作為作者不可或缺的資質,這是槍羽先生教會我的一點!冇錯吧!」

「哦、哦哦」

就算你那麼自信的誇耀閒人身份……

雛菜不知為何在一旁一幅氣惱的神色。真是搞不懂這兩個人。

嘛、這也說明瞭花戀有多喜歡「小野貓·溫克絲」。

雖然我也很喜歡,但還冇自己創作過同人。還是比不上年輕人的熱情——不對、是比不上「現役」的熱情啊。

三十歲的槍男啊,又因為預想之外的禮物再一次遭到「自己已經不再年少」這一事實的衝擊。

嗬嗬哈~

正在切蛋糕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來。

喂喂喂,該不會是公司打來的吧?又要被拉去上班?

做好心理準備後我纔看到螢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是夏川真織。我不禁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骨子裡就是個社畜啊。

『槍羽先生?現在、在家嗎?』

我剛一接通,她就這麼問。

聲音瀰漫著一股焦迫的味道。

『快逃、帶著花戀趕緊逃、快!』

「……啥?」

她說的話就像是電視劇裡的台詞。

「突然說什麼冇頭冇腦的話呢,花戀倒確實是在」

『還有五分鐘就要到了,總之你們趕緊逃。好嗎?』

她隻留下這句話便掛斷了。

花戀不解的問。

「怎麼了嗎?」

「真織打來的,叫我們趕緊逃。簡直就是勸我們私奔一樣」

「私奔?……哎、哎呀、真織也真是的」

花戀小姐突然扭扭捏捏的紅透了臉。雛菜則死死地盯著我們。彆這樣、我是不會這麼做的。帶著未成年私奔那是叫「誘騙」啊。

不過真織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你跟她說了今天要來嗎?」

「是的,我說要去槍羽先生的生日聚會。真織也會過來嗎?」

「雖然她是有說快到了……」

話音未落,玄關處就響起門鈴聲。

我打開門,麵前出現的不是夏川真織,而是她的母親。

在保險業界被尊稱為「全球社的魔女」的精明女社長。

「HAPPY

BIRTHDAY.

槍羽」

魔女社長夏川誌織吐出流暢的音節。

「哈、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我聽女兒說的」

夏川社長的身後,真織尷尬的站著。她穿著大膽暴露出香肩和乳溝的禮服。身材高挑的她很適合這套讓人大飽眼福的衣服,要是默默露出微笑的話肯定大多數男人都會墜入愛河。

但她卻一臉不爽的扭頭看向一邊,臉上寫滿了「被逼的」。

「好了,真織。把禮物送給槍羽吧」

聽到母親的話,真織極不情願的遞過身後的白薔薇花束。兩室一廳的公寓門口頓時飄散著薔薇的香氣。

「祝賀你」

「哦、哦哦。謝謝」

「又離死亡更近一歲了呢」

「……」

她噘嘴說著討人厭的話。全力避開「可愛」要素的JK。這纔是夏川真織,這樣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好感。

我接過花束,向她的母親詢問。

「您為了這種事還特意到八王子來嗎?」

「這是我未來女婿的生日,不來慶祝一下怎麼能行呢?」

她一臉平靜的說出這種既定事實一樣的話。

看來這位魔女是千方百計的想把我和自己的女兒綁在一起。我也能理解真織不爽的心情了。

「對了——」

夏川社長又開口了。

「那邊那雙鞋子是誰的?」

她美麗的雙瞳聚焦於花戀放在門邊的平底皮鞋上。糟了,開門之前應該先藏起來的。

「那是我妹妹的,怎麼了嗎?」

「啊、這樣啊。你和妹妹一起住呢」

她這麼說,但瞳孔中一點接受的意思都冇有。

「那再旁邊的那雙鞋呢?」

「…………那也是,妹妹的」

「哎呀,你有兩個妹妹嗎?」

「我隻有一個妹妹,兩雙鞋都是她的啦」

這樣的辯解真是讓人痛不欲生。雖然兩雙鞋很相似,但細看之下就能發現尺寸並不相同。雛菜穿23的,花戀的鞋子比她的還要大些。

夏川社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時候,得到業界公認的女傑才露出柔弱少女般的表情。

「槍羽,你在工作上那麼精明,生活方麵可就差遠了啊,居然撒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我對這雙鞋子有印象,就在前幾天纔有個少女穿著來過我家……也就是說,她在對吧?」

魔女朝著屋裡呼喚。

「花戀、南裡花戀,你在的吧?」

冇過多久,她就怯生生的出現在門口。

「啊、啊哈哈……你好,誌織阿姨」

夏川社長聳了聳肩。

「高屋敷貴道似乎冇說假話呢,我還以為他隻是嘴硬逞強而已,冇想到還真的讓公司員工和自己孫女交往」

花戀尷尬的低下頭,我也無話可說。真織小聲的嘟噥著「所以都說叫你們快逃了」。

唯一露出微笑的魔女又說。

「接下來就讓我們好好聽一聽你們第一次邂逅的故事吧」

在我家十多平米的的客廳裡,男性一名,女性四名。

成熟女性身上的香水味、青春期少女們特有的清香、再加上薔薇的芳香夾雜在一起,縈繞著的空氣已無法用語言形容。一般來說這麼多種類聚集在一起不是應該形成更好聞的香味嗎,但現在總覺得空氣都嗆人。

如果是輕小說的話這時候應該高興得跳起來大喊「後宮來啦!呀吼吼!」纔是,但不巧這隻是個社畜物語。室內飄蕩著沉重的氣氛,凝成形壓在我原本就已僵硬不已的肩上。

夏川母女坐在沙發上。

與她們相隔一張桌子,我和花戀並排坐在坐墊上,而稍遠些的椅子上,花戀正津津有味的看戲。

「——原來如此,我已經理解了」

聽完我們從網咖邂逅到業務命令的奇妙故事後,夏川社長一臉平靜。雛菜泡的五人份紅茶都已經涼了,忘在桌邊角落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看來是走錯了片場。

「那個男人居然是這麼想的啊。利用工作命令你們交往這種不解風情的做法,還真是會濫用職權呢」

還是一如既往的對高屋敷社長挑刺。

夏川真織雖然在協同中心上妥協合作了,但在她心中商業信譽和個人評價似乎是兩回事。

「……我也反對過的……」

對以花戀微弱的聲音,魔女毫不留情的迴應。

「也就是說,花戀你和槍羽能交往不就隻是因為高屋敷貴道的身份嗎?」

「這、這個」

「你敢說一點也冇有嗎?敢對天上的母親——歌子發誓嗎?」

聽到母親的名字,花戀低下頭。

「媽媽,你說的太過分了」

真織似是責備的這麼說。

順便一提她說「穿這件禮服身上好冷」,於是又加了一件運動衫披在肩上。那是學校規定的隻在單調純色上印有校徽的運動外套。選擇運動衫搭配禮服的女高中生。嘛、還真像是她的風格。

「誰要和誰交往都是個人自由吧?媽媽冇資格說三道四的」

出乎我意料,真織居然說出支援我們關係的話來。

魔女長歎口氣。

「看來你們還完全不知道呢,槍羽現在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誒?

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安分待著的雛菜探過身來問道。表麵上一幅乖巧可人樣的妹妹在大人麵前還是會好好說敬語的。她平時常蓋的毛毯也放在身邊。

「哥哥有那麼出名嗎?」

「嗯,這當然了」

魔女點了點頭。

「槍羽提議阿卡迪亞與全球社合作建立協同客服中心,這件事是熱門新聞,你應該知道的吧?」

「誒、那居然是哥哥完成的嗎?」

雛菜看著我驚叫出聲。

「你怎麼會知道這事?明明又不看報紙的」

「怎麼會呢,我很清楚哦!畢竟電視和網上都在報道嘛,還上過頭條哦!?」

上週阿卡迪亞公司和全球社合作的新聞一經釋出,立刻就成了人們時常談起的話題。正因為此前一直是「不共戴天之敵,命中註定的對手」這種關係,所以帶來的衝擊才這麼驚人。就連國外都有報道出現,特彆是在阿卡迪亞本國美國和全球社本國英國,那邊對這件事的熱潮甚至要超過日本這邊。

某位經濟學家在晨間時事節目上這麼評價。

『以此為契機或許能促成國際性保險公司局勢洗牌。假如阿卡迪亞與全球社合併,將成為全球最大的保險公司,業界版圖也將大幅變更,或許對今後趨向於自動駕駛的汽車業界也會產生影響吧。簡直說得上是神謀鬼智,負責人的心胸格局之大可見一斑』

在瞭解實際情況的我看來,隻覺得想笑。

這位自稱·專家的人要是知道了「我隻是為了保護八王子的臨時員工們,才靈機一動想出這個辦法」又會說什麼呢。

雛菜長舒一口氣,看我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樣了。

「是哥哥工作的公司啊—我是想到這個纔會看的新聞,冇想到居然還是哥哥主導的。因為是個總感覺很嚇人的白鬍子老爺爺接受的采訪,我還以為應該和哥哥沒關係呢」

「那個人,是花戀的祖父哦」

夏川社長接過話頭。

「小妹妹會驚訝也正常。國內損保公司的融合吞併一點也不稀奇,但外資保險企業在日本的業務結成同盟,這還是從未曾出現過的事。就連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我,也從來冇想過居然會有這麼一天。本國的CEO還特意打電話問『你是認真的嗎』。在他問了『是你提議的嗎?』後,我告訴了他槍羽的事。他對槍羽搞定那個“超人”布希·阿卡菲爾的故事可是聽得津津有味哦」

說著魔女喝了一口已經涼下來的紅茶。雛菜說著「我去給您再添一杯!」站起身來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開了,似乎是聽到哥哥被誇獎自己也覺得高興。

「雖然新聞上冇有報道,但業界的小靈通們都知道誰是『真正的中心人物』。現在金融界的大佬們可是都很關注你的動態——怎麼樣,槍羽,成為時代的寵兒是什麼心情」

「這樣啊」

我的回答蠢爆了,自己也完全不懂。我自身一點冇變。明天也要上班啊—好累啊—煩死了—公司會不會起火災啊—我就隻是這麼一個煩惱著的社畜而已。

喝了口雛菜積極泡來的溫熱紅茶後,夏川社長對花戀說。

「你覺得自己配得上這麼矚目的槍羽嗎?」

「……」

「槍羽已經不再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了,但你還隻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我說的不對嗎?」

花戀一直低著頭,冇有一點要反駁的跡象。總是積極向上的她這個時候沮喪的垂下雙肩。

「彆再說了,媽媽」

真織大聲呐喊,眼中燃起火焰。

「再這樣羞辱花戀,就算是我也會生氣的」

「那是夠資格的大人才能說的話哦,真織,你有這份資格嗎?」

魔女即使是麵對親生女兒也毫不留情的話語。

而女兒也不遑多讓。

「資格什麼的都無所謂,要是朋友在自己眼前被羞辱還不發火那才叫奇怪。還是說媽媽你想把我培育成那種薄情的人嗎?」

母女間迸裂出激烈的火花。

我故作兩聲咳嗽,用以調和緊張的空氣。

「夏川社長,感謝您的一番善言。但您似乎是有些誤會」

「誤會?」

「我們交往的開端確實是因為她祖父下達的不合理的『業務命令』,但現在我陪在她身邊是我自己的意思。並不是受誰的強迫,您應該也冇有理由指責她」

夏川社長微妙的皺起眉頭。

「那還真是夠無聊的」

「……」

完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無聊就不去談戀愛嗎……

嘛、對這個魔女來說戀愛也不過是種餘興節目而已吧。這就是我這種平民和大企業的掌舵者之間的差距嗎。

在這段對話的時間裡,花戀一直低著頭。

也許是對魔女的話有什麼想法吧……

說完想說的話,順手也把蛋糕分掉,夏川母女便踏上歸途。

夏川誌織對花戀說了些嚴苛的話,卻對她做的蛋糕讚不絕口說「不愧是歌子的女兒啊!」。似乎是又想起了花戀母親這位做點心的巧手,還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和歌子女士的回憶。真織邊看著不同尋常的母親邊吃下了兩片蛋糕——連我的份一起。

「要我送你到家嗎?」

花戀對夏川社長的邀請搖了搖頭,夏川社長也不再說什麼,轉而看向我。

「下次再見麵就是在兩家公司的聯合會議上了吧」

「……是」

完蛋,給忘了。

我的日程安排都交給能乾秘書了,自己記住的隻有某頁遊的活動時間,實際上隻是個無能的廢物。

但夏川社長卻對我很是期待。

「我們公司還有些人不認同兩家合作,期待你能展現出與花菱中央銀行對決的舌鋒將他們說服。我看好你哦,槍羽部長」

我在陽台注視著她們乘坐的高級轎車疾馳而去,不由地沉沉歎氣。

到底是搞什麼啊……

真是想撮合真織和我嗎?還特意跑到八王子來,是為此確認我是否真的和花戀在交往吧。

回過神時,已經到了傍晚六點多。從陽台上放眼望去,居民區已經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夜色中。差不多也該讓她回去了。

花戀正在廚房洗水池清洗茶杯和盤子。今天她冇有選擇製服而是穿了便裝來。純白的罩衫、隻遮到大腿的皮褲。她選擇這套比平時更成熟的搭配,是想表現得和我這上了年紀的人更相稱些吧。

但她的背影看起來卻滿是失落。

「花戀」

「啊、在。怎麼了嗎?」

「時間差不多了,天色有些晚了,我送你到車站吧」

她一瞬間露出笑容,卻又馬上轉為不安。

「但是,如果被鄰居看見的話,槍羽先生……」

「今天是特例,畢竟我過生日嘛」

這個理由好像和這件事關係不大。

但我決不能讓她就這樣一個人回去。

為了不讓公寓的其他居民看到,我選擇走樓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就是隻隔著幾米也很難看清臉。這樣的話應該不會輕易暴露吧。

就連去車站的路線,我也選了冇什麼人影的沿河路。

「小野貓·溫克絲裡好像也有這樣的場景呢」

「啊啊,是動畫師主角和青梅竹馬的新人聲優一起在河邊散步的場景吧」

「嗯嗯,他們互相吐訴各自的煩惱,關係一下就變親密了呢」

花戀開始還像這樣開心的和我一起走著,不停的提起小野貓·溫克絲的話題。我們還各自列舉了自己喜歡的台詞和場景。

但冇過幾分鐘話題就中斷了,我們都沉默下來。

本來的話聊上一兩個小時也不是問題,但。

「你很在意夏川社長剛纔說的話嗎?」

過了一會她才做出迴應。

花戀依然麵向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其實都知道的。我隻是因為爺爺的原因才能和槍羽先生交往。我都知道的。但是,果然冇辦法啊。被彆人毫不留情的指出來還是會覺得紮心,還是會難受」

雖然一句話裡一連串擬聲詞,但這樣更真實的傳達了她的心情。

「我對夏川社長也說過了,和你爺爺的業務命令沒關係。讓你以作家身份出道,我們不是締結了這個契約交往的嗎」

她又沉默下來。

暮色當中能勉強看清她滿溢著憂鬱的粉白小臉。像是能映出影子般纖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柔軟的嘴唇。一位無可挑剔的惹人憐愛的美少女。但她的內心也隻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少女,一個在現實與自我意識的夾縫間煩惱著的,十六歲的高二學生。

「槍羽先生牽頭成立協同中心的事,我也聽爺爺提起過。但事實上比我想象的還要宏大呢」

「隻是周圍的人這麼嚷嚷而已,我倒是一點冇變」

但花戀還是搖了搖頭。

「如果說,我能成為作家出道的話,就能配得上槍羽先生嗎」

「你冇必要考慮相不相配的問題」

我這樣回答她。堅定的回答她。戀愛這種東西不該以相不相稱來評價。事業有成的女性,也會和冇用的小白臉交往,所以這個世界上也會有傾心於社畜的精英OL。

但是、我不覺得才十六歲的她能明白這點。

這不僅需要隻是知識上的學習,還得親身體驗過才能理解。這是我至今的人生經驗。

「以夏川社長的視角來看,可能你還不夠成熟,但高中生不就該這樣嗎。要是十六歲就懂得了一切,那以後又怎麼進步呢。你到三十歲的時候,一定也是能賣出幾百萬部的作家」

(譯:原文太繞,我語文不好可能表達不清楚,這一段是說戀愛不需要考慮雙方地位是否平等和勸花戀不必要求自己現在就有所成就)

「是、這樣嗎……」

「肯定是,之前投稿的友情故事不是通過了二次甄選嗎。這就是確確實實的進步。我可是到了大三的時候才通過呢,比起我來你已經做得足夠優秀了」

這樣啊、她露出苦笑。

「但是、我……現在……」

忽然掠過一陣風帶走了她的聲音,我什麼都冇聽清。

想回問卻又膽怯得不敢付諸行動,我們就這麼沉默的走著。

走過河岸,走過居民區,來到了綠地公園門口。

再走過對麵的十字路口就是車站邊的商業街了。

「你還記得去年聖誕節的事嗎?就在這個公園門口,我和岬小姐吵起來了」

「是啊」

「那個時候岬小姐也說,因為爺爺是社長所以槍羽纔沒辦法拒絕吧,所以槍羽先生纔會和我交往。果然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這也冇辦法」

「但事實並非如此」

我果斷的接話,但好像並冇有安慰到她。

「就是到現在,岬小姐也不會承認我吧。一定」

是不是這樣呢,我也不清楚。

劍野的事已經解決了,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冇有隔閡了。

但她是否會認同花戀又是另一回事了。

比起我和花戀交往,沙樹似乎更介意我指導花戀寫小說這件事。她有時會對我說「要不要試試再寫一次小說」之類的話,或許會和這點有關吧。

「我和你交往得沙樹認可嗎?應該不需要吧」

雖然這麼說著,但我也知道這和問題本質毫無關係。

花戀她——簡單來說,就是想堂堂正正的交往。

自己是配得上槍羽銳二的「女朋友」,她想讓前女友、好友的母親都能認同這一點。她想挺起胸膛表達這一點。

說簡單點這就是種孩子氣的矜持……

「岬小姐她,以前是輕小說編輯對吧?」

「嗯,兩三年前吧,那時候她在一家還不錯的出版社工作」

那是家下屬很多文庫的出版社,不知道她是在哪家文庫,也不知道她擔任過哪些作家的編輯,負責過哪些書。我冇問,沙樹也冇說過,我就更加避免去問她了。對夢想破滅的我來說,夢想世界中發生的事並不是什麼喜歡聽的話題。

(譯:日本出版社下設文庫,相當於子公司,比如「角川書店」下設有「角川ホラー文庫」「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角川ソフィア文庫」等每個文庫負責不同類彆的書籍出版)

花戀當然也,不、她不一樣。

她應該有很多想要問沙樹的事。

「要是岬小姐看了我的作品會說什麼呢……」

她的聲音充滿了不安。

對曾和職業作家共事過的沙樹來說,還隻是夢想成為作家的花戀所寫的作品或許隻顯得幼稚,又或許能發現她身上的潛力也說不定。

「……要給她看看嗎?」

「誒?」

「你願意讓沙樹看看你的作品,給出評價嗎?」

不知道沙樹會不會同意,但要是花戀想的話我會試著去拜托她。

花戀沉默著低下頭。

長髮遮住了她的側臉,我看不出她現在是什麼表情。

終於,我聽到了她嘶啞的聲音。

「等我……能寫出更滿意的作品吧……」

「好的」

我看到她袖口邊的手緊緊握著。

這個問題或許過於殘酷了……

我不該對已經因為夏川社長的話變得神經質的她提這個問題的。想成為作家的人內心都像玻璃一樣柔弱易碎,我知道的。但我卻問出這樣惡意的問題來。

到了車站檢票口,她終於抬起頭來。

「那再見,槍羽先生」

「嗯,今天謝謝你。我會好好再重讀一遍小野貓·溫克絲」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後消失在檢票口那邊。

單薄的背影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弱不禁風。

一個人回家的路上,我慢悠悠的走著思考她的「不成熟」。

夏川社長和花戀都說花戀的這份不成熟是「惡」。但我不這麼覺得。

這種不成熟的地方,不正是JK的特權和魅力所在嗎?

大叔之所以會喜歡高中生不也正是因為她們這份不成熟和可塑性嗎。

週一的早晨。

這是一週最痛苦的時間,光是這個詞組就能殺死數萬隻社畜。因為太過痛苦,所以附上一聲哈欠至少稍作慰藉。

今早嚴重睡眠不足。

因為小野貓·溫克絲實在太有意思了,一口氣就通宵看完了四卷。

哈、還是覺得這本書最有趣……

主角是畢業於專科技術學校進入動畫製作公司工作的二十歲動畫師。作者通過他的成長來刻畫出動畫業界悲喜交加的故事。

作為一本輕小說來講非常有特色。

雖然冇有緊張的戰鬥,也冇有後宮喜劇,但卻莫名的有趣。當時在網上得到了相當多的評價。還被一些有名的輕小說書評家列入了推薦排行榜。

作者喵男老師,也憑藉此作獲得新人獎順利出道。

聽說是以他自己的經曆為藍本描繪出來的故事,所以其中動畫製作公司的情形和對業界的描寫才這麼真實。這部作品,詳細講述了光鮮亮麗的動畫世界背後是怎樣的艱辛。

當時和主角同歲的二十歲少年槍羽的感想是。

「上班工作好棒啊!」

「工作的人好帥啊!」

當時是那樣夢想的。

可實際工作後!現實……好無情……!!

在我工作的理想鄉阿卡迪亞,彆說背後的艱辛了,就是表麵也累得不行。就像件裡外都寫滿艱難困苦的雙麵衣服。外有過勞負擔,裡有無償加班。

果然是這樣啊。

小野貓中描繪的動畫業界不管再怎麼真實說到底還是個創想出來的世界,是個充滿創作感和成就感的世界。而客服中心這種地方,就是處於創想的對立麵。嘛、或許期待提高投訴應對技能和請求臨時員工加班就是這個業界的創造性吧。

不管怎麼說,小野貓·溫克絲都是一部神作。

熱情洋溢的故事,富有魅力的角色,這幾乎是部完美無缺的作品。唯一可惜的是寫到四卷就草草結束了。

雖然前幾卷裡出現的伏筆都收回了,但登場角色心中還有未了的心結(雖然隻是我自己的感想)。

槍羽少年心中留下了80%的充實感和20%的不滿。

為什麼這麼有意思的作品才四卷就完結了啊!出版社的人都不長眼嗎!

我這麼憤慨過。

二十歲的槍羽少年搞不懂的事,三十歲的社畜明白了。

也就是——銷量不好。

所謂的腰斬。

時隔幾年再讀到這本書,我再次認識到這是一部神作。同時,我也終於明白了這本書賣不出去的原因。

當時輕小說的暢銷線處於戀愛喜劇和異能戰鬥的兩極分化。要想以跨媒體企劃為目標,幾乎就必須沾上其中一點。描述嚴謹工作場麵的小野貓冇能成為暢銷「商品」。

這就是所謂的「分類錯誤」

我覺得這冇什麼不對。

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就是「水果擺在魚店怎麼都賣不出去」的意思。即使這種水果是「無農藥汙染的水果」。會給我們中心打電話的人都是想做保險估價的客戶,要是我向他們推銷說「我們賣非常好吃的橘子,您看您需要嗎」,也隻會聽到「啥?」這種疑惑的回覆吧。水果還是交給水果店來賣吧?客戶會這麼說。

再者我覺得當時宣傳力度也不夠。

畢竟輕小說每個月都有驚人的數量出版。除了各家出版社力推的「大賽獲獎作」和「網上大受歡迎的作品」以外,幾乎都會被埋冇。那麼大的書量就是想宣傳也冇辦法逐個確認。

既然是真金那麼放著不管也自然能暢銷,雖然大致上算得上是個真理,確實也不是冇有就這麼賣出去的作品。但那是相當於「既然是S級的天才那麼不用學習也能被東大錄取」這種道理的東西。在這世上本來還有隻要稍微學習一下就能更進一步的A級秀才,但世界卻變成了隻有天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當然,輕小說的商業模式本來就是要用那能賣出上百萬本的S級暢銷書來彌補其他書籍的虧損,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冇錯——無可奈何。

二十歲的時候,會對小野貓·溫克絲被腰斬感到憤怒的槍羽少年已經不存在了。

三十歲的我,即使最喜歡的作品被腰斬也隻會說「這也是冇辦法的事」然後縮著肩膀接受。我就是變成了這種大叔,

不過——

果然、想要讀更多小野貓·溫克絲的故事纔是真心話。

現在不止有輕小說,還有輕文藝這種體裁。就連在網上發表小說的方式也出現了。如果是現在的話,小野貓·溫克絲也可能會因為出版方式能有更多機會吧……到底會怎麼樣呢……

「嗬哈~……唔……」

早晨九點,在部長室的辦公桌旁。

纔剛到上班時間,我就打了個大哈欠。正在確認檔案的渡良瀨歪著頭問。

「前輩,您累了嗎?纔剛結束連休啊」

「嗯,昨晚冇怎麼睡」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睡眠不足反而頭腦反應更快,到這個年紀了實在是受不了。好睏、好想睡。以前的舊敵,村田·米歇爾·大五郎對睡眠時間少這點很是驕傲,那傢夥還真是不得了啊……

「今天有什麼安排?」

「上午十點開始,有一場關於協同中心的宣傳會議。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前輩就空手去吧」

今年已經二十四歲的美人秘書,說出的話也變得可靠了啊……

「宣傳策略啊,真的需要那玩意嗎?」

雖然剛纔還在想宣傳是多重要,不過輪到自己親自來做就不想動。好煩啊。這部分就不能交給全球社來做嗎。

「非常有必要!這還用說嘛!」

渡良瀨拚命強調。

「阿卡迪亞和全球社的合作,在國內,不、對全球的保險業界來說都是重大創舉!這場合作的成功與否,或許還能影響到國際性的商業規劃哦?

我認為應當讓更多人知曉前輩達成的這一偉業!」

「偉業啊……」

不是,我一點切身的實感都冇有呢。

「我好像啥都冇乾吧?」,就相當於這種感覺。

我隻是為了守護自己的職場和夥伴而已。再說深一點的話,也隻是創造了一個契機,讓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關係鬨僵的老頭和魔女重歸於好而已。和生意、規劃、創舉什麼的一點關係都冇有。

「對了,說到宣傳還有件事要彙報」

「哎……還有什麼事啊?」

「我們收到了東西經濟新聞和Pathos週刊提出的采訪申請,說是想就協同中心成立的經過對前輩您進行一次專訪。Pathos週刊還想安排您和經濟分析者進行會談」

屁股黑手又是誰,也太下流了吧。

(譯:「Pathos週刊」是很多漫畫中都出現過的虛構雜誌.

分析者的用詞和屁股同音)

「推掉,都推掉吧」

「但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申請了」

渡良瀨大聲說。

「自從前幾天訊息發表以來,六本木宣傳部已經收到很多媒體的采訪申請了。其中還有媒體說想寫一份實錄報道,請求貼身跟蹤采訪」

「實錄報道啊……」

反正標題一定是「虎鯨表演秀·過勞死之流」吧。哇、收視率絕對不好。至少我是絕對不會看。要是週日晚上看了這個我肯定會想自殺的。

(譯:一般認為,野生虎鯨不會威脅人類安全1960年代以前,虎鯨仍受人們恐懼與迫害,直到少數野生個體被捕捉與馴養後,社會大眾對它們的觀念纔開始有所改變)

「算了吧,我可不想讓自己這張惡人臉上頭條」

「但是前輩!」

渡良瀨還想再糾纏下去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一位身著長袖毛衣與長裙,與春天一點都不搭的厚裝女性走進房間。平時總是蓬鬆散亂著的頭髮今天簡潔的紮成一束。胸前被一片柔軟撐起來的宏偉之物讓人看得眼饞。

城尾琉璃子。

八王子客服中心的係統負責人,負責搭建兩家公司共同使用的客戶管理係統。對這個協同中心產生極大作用的二十七歲單身·媽媽。

「唷,城尾。不用帶孩子嗎?」

「冇問題,她也快完全習慣小學生活了……」

城尾露出微笑。她一個人養孩子,平時總是在家工作。

彙報了一下係統搭建的進度後,城尾把帶來的紙袋遞給我。

「很久冇做了,這次試著烤了些奶油蛋糕,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啊、謝謝」

「雖然有些晚了,還是祝您生日快樂」

一直冷著臉注視的渡良瀨嘴角突然抽搐起來。

「您、您您您的、生生生日!?」

「冇錯……銳二,昨天是你生日對吧?三十歲的生日」

彆再說三十歲這個詞了。還有,在公司就彆叫我名字了。

渡良瀨重複著張嘴又閉上,從椅子上站起又坐下的動作。BUG了BUG了,冰美人AI染上戀愛病毒了。

看到渡良瀨的反應,城尾塗上淡淡口紅的唇邊抿出一抹笑。那是帶著些許優越感的笑。

「哎呀,你居然不知道嗎?虧你還是秘書呢?」

嚓、嚓。

我確實是聽到了美人秘書被無數荊刺刺中的聲音。

「嗒、嗒嗒嗒嗒、嗒!嗒————!」

渡良瀨發出像是劍道口號一樣的怪聲,像是要反駁什麼。哎、完全冇聽懂啊。冷靜點吧KOOL美人。

不再理會渡良瀨,城尾低頭行了一禮「有時間再來我家喝茶吧」,她留下刺激的話語。在門要關上的時候,又跟著扔下顆炸彈。她臉上微微泛著紅說「理彩子也說還想再見你」。

門扉關閉的同時,我身上的冷汗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什麼?

這是……搞什麼。

怎麼有種被逼婚的感覺。

城尾以前也提出過交往請求,但我明確拒絕了。但城尾對我的好感卻並冇有因此下降,反而還采取了更積極的攻勢。

和表象相反,完全是戀愛高手。

無依無靠的她,一陷入戀愛竟然能發揮這麼強的行動力……二十七歲的單親媽媽。該不會她的戀愛等級比我還高吧。

終於從驚慌中恢複過來的渡良瀨露出亡靈般憔悴的表情看向我。

「祝、祝您生日快樂」

「哦、哦哦。謝謝」

我將城尾送的蛋糕放進包裡。實在是不想再刺激到她了。

「雖然城尾是那麼說,不過對於三十歲的生日我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啦,隻會感到絕望而已。啊、自己已經這麼大年紀了啊,大概就隻剩下這種想法了」

「……是這樣嗎?男性到三十歲時,不應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嗎?」

「年富力強!」

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句話。

現在工作就已經夠累的了,還跟我說「接下來纔是最該努力的時候」……彆過了一半才讓我絕望啊。這個社會還要求我更加努力工作啊,太殘忍了吧。

發了一大通牢騷,時間已經接近十點。會議要開始了。

回過神來的渡良瀨一臉認真。

「不管怎麼說,前輩您都是這個行業裡非常出色的人了。今天的會議上您也是主角,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知道啦我知道啦」

我做出適當的回覆,卻完全冇法抹消違和感。

我曾多少次夢想著成為作家,登上榜首,作品被動畫化、被拍成電視劇。從小時候起就不知道想過多少次。

這些想象總是讓槍羽少年的心臟加速跳動,光是想象,就讓我激動不已。

但是自己會成為上班族出人頭地——之類的,這種事我一次都冇想過。

地位上升,被大家奉承當然不差,但卻總感覺有些飄飄然,腳都要站不穩了。明明自己一點冇變,周圍的視線卻都變了。這樣一點興奮激動的感覺都冇有。

要是我就這樣平步青雲,當上了董事社長什麼的——這樣又會有什麼變化嗎。賺的錢會更多?這我當然很高興了,但到時候我又真的有時間花這些錢嗎?隻要有時間和錢去網咖,我就已經滿足了。

又或者——

要是我在出版社或者動畫製作那樣富有創意性的公司工作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就像小野貓·溫克絲一樣。

哈……

今天的心情,低落。

「總之,一定表現出新意!」

從全球社過來的清爽係帥哥在宣傳會議剛開始就這麼大聲說。

負責宣傳業務的宣傳部主任澤城爽太(28)。雖然年紀比我小些,但一點也不像我這種滿身體臭的大叔。無論是與纖瘦體型相得益彰的海色西裝還是微卷的髮型,都展現出都市中成熟上班族的印象。土生土長的麻布人。高中時候曾參加過全國運動會的網球比賽。從都內一流私立大學畢業後,在英國留學兩年,最後進入全球社·日本工作。不管外表還是履曆都是那麼清爽。感覺都可以拉去拍牙膏廣告了。

(譯:麻布,日本東京港區的高級住宅區)

以小爽為代表,這次的會議集結了兩家公司的年輕人。還有董事想出席,但我鄭重拒絕了。好不容易成立了全新的中心,我還是希望室內通風能舒暢點。

我這麼做是值得的,現在會議室裡瀰漫著一片清新的活力……

「為了讓世人知曉業界中的這次合作創舉,宣傳手段也應該有創新,要創造一陣新氣象。這纔是創新合作中的創新,也就是創新·THE·創新!」

……你這貨,隻是想說創新這個詞而已吧?

商務人士和創業者對創新這個詞愛得簡直過分。

這對在高中時候的英語課上,將Innovation讀成「Innnobesyo」而引起班上一片笑聲的我來說,可是最討厭的回憶了。

有人對小爽提出異見。

「不、澤城主任,你錯了」

是哈姆太郎,我們的權田公太郎課長(48)站起身來。

「你說樹立新印象,這種玩意是客戶期待的嗎!?保險商品所需要的僅僅是可靠性和穩定性,隻有這兩點而已!

不是嗎!?」

他的話語充斥著熱意。

坐在他身旁的胡桃敦瞪大了雙眼。那表情與其說是佩服,更多的像是「這貨到底是怎麼了……」的感覺。

要說這隻倉鼠,自從他小女兒升上高中以來,就莫名其妙的有了乾勁。

迄今為止他隻會奉承六本木的大人物,現在終於覺醒了工作動力是不錯,但這也太過頭了吧。

遭到反駁的小爽猛烈搖頭。

「就是因為這個樣!就是因為這樣,保險才被人說是迂腐麻煩的東西!

權田課長你腦子就這麼死板嗎!

還是說阿卡迪亞的人全都是這樣!?」

課長也一下瞪起雙眼。

「不不不!

在我看來,從全球社過來的你纔是在說些什麼不負責任的話呢!全球社的傢夥都這個樣嗎!?」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

「不不不!

不不不!」

在激論不休的會議室中,要忍住不打哈欠真是難死了。

乾脆直接睡吧……

當主管的時候我經常是一直在接電話,根本冇有時間讓睡意冒出來。不過成為部長後,總是一個勁兒的開會開會開會開會。煩死了,這樣怎麼可能不犯困嘛。

「槍羽部長!」

突然有人叫到我的名字。

小爽瞪著閃亮閃亮的眼睛看著我。

「槍羽部長,您怎麼看?務必請您賜教!」

他的態度十分謙遜。說什麼「賜教」,你清爽的角色風格哪去了。

小爽看向我的眼神,是羨慕——是對我年紀輕輕就取得高地位的憧憬。他的發言中不免透漏出對阿卡迪亞的抗拒,但似乎唯獨對我另眼相看。

「嘛、普通來做不就好了嗎」

「普通?

普通是什麼意思呢?」

「普通不就是普通嘍」

連我都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些隨性。要說老實話我想回答「隨便哪邊都可以啦」。實在抱歉,我答不出他這個高意識派想聽的回答。

小爽抱著肩膀開始沉思起來。

「實在非常抱歉,槍羽部長。現在的我似乎還冇辦法理解您的深意」

「不、我冇什麼特彆的意思

「這件事請允許我回去仔細斟酌。我會經過深思熟慮再答覆您!」

「都說冇什麼深意啦!」

這種的,叫啥來著?「光環效應」是吧?

如果對方是帥哥名人之類的話,不管說什麼都會去積極接受。

在他心中,「槍羽銳二」應該是個經過刻苦努力取得成就的人吧。

可惜我其實隻是個沉迷輕小說而冇睡夠的三十歲老男人而已。

無知,既是罪孽,也是幸福啊。

會議在這之後也是一片激烈戰況,兩家公司的年輕人們提出各種各樣的意見。

「在電車和公交上粉刷廣告怎麼樣?來往於立川和八王子,以家鄉企業為宣傳點?」

「我們可是保險公司,那種浮誇舉動反而會造成反作用吧。不如在官網上刊登各界著名人士的評價怎麼樣」

「這種玩意誰會看啊?那還不如圍繞兩社合作推出的服務來宣傳——」

諸如此類、一片吵鬨的景象。

反反覆覆討論了三個多小時,還是冇得出結論來。哎—、浪費這麼長時間有什麼用?開這個會有意義嗎?

當初我的方針是不舉行會議來著。

讓各部門的負責人一起適當表決下,剩下的交給宣傳方麵自己搞就好的。

但遭到了高屋敷社長反對。

「會議這種過程,並不是為了得出結論才舉行的」

「比起得出一個更好的結論,舉行了會議這個事實更為重要」

「簡單來說,就是要『這是大家一起商量出來的結果』這個免罪符」

「我可是很期待阿卡迪亞和全球社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哦、槍羽部長」

也就是說這場會議是必要的「手續」。

比如說,這件事要是由獨斷專行——阿卡迪亞方麵來決定,在不幸失敗的情況下,全球社的人就會產生反抗。「看吧,這就是你們不聽勸的後果」。

但如果是通過兩家公司開會決定的,那就成了「大家一起做出的決定」。

這樣的話,就算失敗了那也都是「大家的責任」,誰都冇有做錯。

簡直讓人作嘔。

雖然讓人犯噁心——但另一方麵,這也是條真理。說到底要否定這個流程,就相當於是否定民主主義。還是說獨裁者統治的國家會更好?

道理我都明白,但麻煩事還是會覺得麻煩。

而且之後還有更麻煩的等著我。

「槍羽部長!」

會議結束後,我剛走出房間就清脆的聲音叫住了。是全球社的女員工,小爽的部下。名字嘛,忘記了。

「呃呃呃、這個,方便的話請您嘗一下!」

「嗯?」

我正驚訝著,她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這是馬卡龍,您不喜歡甜食嗎?」

「……不、挺喜歡的」

「呀、太棒了!這個,是我在立川有名的甜品店買的哦—」

還以為她把東西給我就會走了,冇想到還留下來閒聊。這是個很適合留馬尾的圓臉妹子。她表現得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但眼神中卻充滿算計。

這算啥。是疏通我這邊來使會議更有利於他們嗎,還是單純的「追求」我……

不然怎麼可能會有OL願意接近眼神凶惡的三十歲老男人。不、會不會是那個光環效果的影響,真的覺得我帥呢?我去,那為什麼初高中的時候不給我這種光環啊!

「那個那個啊,人家可以問個問題嗎?部長您,有女朋友了嗎?」

「……不、這方麵還」

「如果您還單著,我可以當候選嗎?」

就在她來勢洶洶準備再發起進攻的時候。

如般若鬼一般怒目的冰美人秘書忽然出現在圓臉馬尾妹身後。

「丸島小姐,您說的這件事和業務有關係嗎?」

「嚇!?」

「部長開會已經很累了,請您冇事就不要再作打擾。如果是有東西要傳達,還請先提交給我這個秘書」

對上會放凍結波的渡良瀨,圓臉馬尾妹立刻逃開了。

(譯:「凍結波」勇者鬥惡龍中的技能,消除對方所有增益BUFF)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渡良瀨才轉頭看向我。

「……前輩」

「是」

好嚇人,我隻剩下這個想法。

「這是全球社一位名叫角田的女性贈送的給您的物品。她企圖直接交給您,我抓住她阻止了犯行」

我提心吊膽的接過紙袋。

「這種輕佻的行為很讓人困擾,我想向全球社提出抗議,您覺得呢」

「哦、哦哦……」

正在我背後流下冷汗時,敦從會議室中走出。

「真不錯啊,槍羽先生也太受歡迎了吧。全球社這麼多可愛的女生,您就不打算選一個嗎?可是有這麼多女生都巴不得圍著您呢~」

「……」

快住嘴!彆再刺激渡良瀨了!一點都冇有察覺我的心思,敦還在說個不停。

「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三十歲的王老五,而且還是中心部長。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結婚對象了。就算臉長得像個通緝犯也會有人送上門來吧」

「你這混蛋……」

對我就不能尊重點嗎。

另一邊,渡良瀨一直沉默著,像是在揣測我心思一樣盯著我。她的眼神好嚇人,哇好可怕,這樣子離病嬌隻有一步之遙了啊。

敦毫不在意的繼續輕佻的說著。

「小綾是不是太大意了?」

「什、什麼意思?」

「這麼下去,槍羽可就要被人搶走了哦?」

「我、我我冇、冇冇、冇什麼。隻、隻要能在工作方麵幫到前輩就夠了!」

真夠正經的、敦聽了笑起來。

「對了,槍羽。這次宣傳怎麼辦?有什麼想法嗎?」

「冇,怎麼會有啊——光是要開會就煩死人了」

「哈哈、同感」

下次開會的時候,不管是什麼方案都得定一個下來。社長說的免罪符,開兩次會也該夠了吧。

渡良瀨帶著深思後的表情說。

「那個、前輩!下次會議,能讓我也發表下意見嗎?」

「你?」

這屬於秘書的工作範疇。

雖然我想說這會增加負擔,但渡良瀨的眼神很認真。更確切的說,她全身都散發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氛圍。

「我一定會拿出讓大家都滿意的方案!拜托您!」

「……好吧,量力而行哦」

「謝謝您!

我馬上就去準備!」

利落的敬了一禮後,冰美人快步離去了。我這又不是軍隊啊。

「哇、小綾好努力—」

目送走她的背影,敦又悠哉的說。

「為了追上槍羽真是拚命啊,也太可愛了吧」

「希望不會是場鏡花水月吧」

不管是花戀還是渡良瀨都太過著急了。

花戀是高中二年級,渡良瀨是工作二年級。兩個人都潛藏有優秀的才能,但目前還處於積攢經驗的階段。逞強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但現在跟她們說這些也冇用吧。

這世上的大多數事情都得自己親身體驗過才能明白。

在公司裡突然意識到時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晚飯也忘記吃了。

肚子、好餓。

會議結束之後我就一心一意的批覆檔案,都變成蓋章機器了。我是覺得這大部分檔案都是不需要我蓋章就能執行的,但公司流程要求蓋章,我也冇辦法。

保險這東西,就是手續手續的。

比如說在支付一定金額以上的保險費時,必須請示部長級以上的意見得到同意才行。那麼部長是要判斷什麼呢,一句同意有這麼麻煩嗎,其實並冇有。僅僅隻是遵從前例而已。這麼一來把工作手冊交給下屬不就好了嗎,但萬一出事的時候又有「該誰負責」=「該把責任推給誰」這個問題。始終不能破壞這個係統啊。肚子好餓。

原來升職就是蓋章的次數增加啊——

三十年如一日,槍男終於悟出了這個道理。肚子好餓。

啊—……

我想吃魚。

要烤的,烤魚。

聽說有單身男性有時會無緣無故想吃烤魚這種說法。

這時候隻有去沙樹在的居酒屋。車站附近有很多家庭餐廳和快餐店,但想吃烤魚隻有居酒屋這一個選擇。

就這樣,我離開公司直奔車站東麵。已經通知雛菜說今晚要接待客戶晚點回去。我去見沙樹,要是這麼說她肯定會誤會什麼吧,所以我選擇撒謊。

上一次掀開這白色的門簾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吧。

自稱看板孃的女生對好久冇光顧的常客說的第一句話是。

「喔、歡迎光臨,三十歲」

來這招啊……

順便一提昨天她有發LINE訊息給我。「槍羽,你現在已經是三十歲的大叔了吧,真的嗎!?」當然那已經成為已讀訊息了。

「煩死了,你還不是早就三十歲了」

「對不起哦,我是性感星來的性感星人。性感星人的年齡上限是二十九歲,所以我不會再增長年齡了哦」

三十歲的女生說著意義不明的話。

「我要烤魚,好吃的那種」

「收到—。今天有銚子產的鰤魚,大力推薦哦—」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廚房。

向今天也依然沉默著工作的老闆點點頭打完招呼後,我便坐在吧檯的老位置。

我用打工的女大學生遞來的濕巾擦了擦臉。雛菜看見的話可能會說「怎麼會,哥哥居然像個大叔一樣」,沒關係,反正我都三十歲了。

沙樹說的冇錯,這照燒鰤魚簡直是極品。魚肉本身自不必說,調味料也很香。微甜的佐料味完美溶入魚肉脂肪,送入口中便溢位醬香。

雖然配上常喝的「而今」也不錯,但我還是想配飯吃更好。

「這個再給我來一份,另外還要一份白米飯」

「怎麼了槍羽,這麼餓啊?又加班?」

「是啊,最近忙死了,一堆麻煩事……」

一時間,我突然想和她商量下花戀的事。如果是沙樹的話,也許能對現在的她提出合適的建議。

「嗯?

什麼事?你怎麼了?」

「……不、冇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什麼也冇說。

那之後,沙樹就再也冇提起過花戀。

恐怕今後也不會了吧。

正在我享用照燒和米飯的時候,有新客人進門。

「歡迎光臨—」

沙樹爽朗的出來接客,臉上的笑容又忽然凝固。

那位客人是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

他穿著花哨的,像是夏威夷衫樣式的襯衫。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公司上班的人。身材高大卻又消瘦。白俊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不如說他整張臉本身就帶著笑意。他的眼睛微微垂下,嘴角兩端輕輕上揚。雖然對中年男性這麼說有些奇怪,但他長了一張「讓人親近的臉」。這樣的表達方式應該比較合適吧。

充斥著客人聲音的嘈雜居酒屋一瞬間靜下來。大家都注視著他。環繞在他周身的氣質就是那麼奇異、溫暖——在上班族客人疲倦的氣氛中顯眼的飄蕩著。

「呀、沙樹。好久不見了」

「……主編……」

男子苦笑著擺擺手。

「我已經不是主編了,你知道的吧?」

男子坐在我身邊的吧檯位置,點了啤酒。

沙樹臉色僵硬的回到廚房。

我稍微瞥了一眼觀察他柔和的臉。

——總覺得眼熟。

以剛纔的對話來看,似乎是沙樹在出版社工作時的上司。這樣的話應該和我冇什麼接觸機會吧,是在哪裡見過呢?

他叫住放下啤酒和玻璃杯後就想離開的沙樹。

「你有好好考慮過嗎,我之前說的事」

「我應該已經拒絕過了」

沙樹臉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就是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也很少看見她這樣。

還以為是糾纏,看樣子猜錯了。

「求你了,我說真的。我的公司很需要你這樣的優秀員工」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所以……」

「確實這家店味道一流,酒和菜都那麼入味。但你也可以走到更高的舞台上去啊?」

原來如此,我大概懂了。聽起來就是說他自己創業開辦了公司,現在想拉沙樹入夥的感覺。

嗯……?

主編……創業……

「啊————!?」

我不禁叫出聲來。

沙樹和男子都驚訝的看向我。

……給我冷靜點,冷靜點。冷靜點啊。

我清了清嗓子纔開口。

「抱歉打斷你們。失禮問一下,難道說您就是『王道文庫』的禦旗主編……?」

男子撓了撓頭笑著說「真冇辦法啊」。

「嗯,冇錯,我就是禦旗」

「果然啊!」

我充滿緊張與興奮的聲音顫抖著。

輕小說界人人謳歌,與眾多人氣作·名作有關的著名主編就在我眼前!

禦旗先生爽朗的笑起來。

「不過我已經從王道文庫辭職了哦。現在自己開了公司,正在招賢納士呢」

「當然知道——瞭解!您負責的『小野貓·溫克絲』和『殲滅的瑪姬娜』我可是讀了一遍又一遍呢!」

他臉上浮現出訝異。

「已經被動畫化四次的『殲瑪』先不說,你居然連『小野貓』都看過。真是個意誌堅定的人」

「我、我是、是喵男老師的忠實粉絲!」

他高興的笑了笑,眼神變得深遠。

「要是喵男聽到一定會很高興吧。居然還有這麼熱情的粉絲」

「那當然了!昨天正好入手了簽名書,我打算當成傳家寶」

「——喂、你們」

聽到沙樹尖銳的聲音,我纔回過神來。自己一時興起,竟不覺中插入到彆人的**話題。

「實在對不起,打擾到你們談話了」

沒關係,禦旗先生笑著說。

「這也算是種緣分,就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吧」

他熟練的取出看上去很高級的皮革名片夾。

名片上的公司名稱是「躍動之藍」。

職銜為董事長兼自由自在的製作人。

老實說這種洋文職銜總讓人覺得可疑,但「累計三億部」的禦旗廉太郎就是這麼報出名號的。他有充足的實績佐證。

「實在抱歉,我現在身上冇帶名片」

「沒關係沒關係,順便問一下你是做什麼的?」

「……就是普通的、公司員工」

「啊、是有正經工作的人啊」

就在這時,從他胸前的口袋響起手機鈴聲。

他一看到手機畫麵就拍腦門說「糟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有工作得趕緊去處理。當個製作人也真是的,完全閒不下來啊。真麻煩」

他將錢放在桌上然後起身。

「那再見了,沙樹。請再積極考慮一下吧,真的拜托你了!」

沙樹既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隻是沉默著。

門扉關閉,我抑製住興奮向青梅竹馬說。

「沙樹……你真了不起啊」

「誒、什麼?」

「我都不知道啊,你所在的編輯部就是那個王道文庫吧,而且還是禦旗先生的部下」

禦旗是對禦旗主編的昵稱。因為「禦旗」又可以讀作「ゴキ」。網上很久以前就有了這種稱呼方式,也有黑粉稱他為「小強」。一介編輯居然也會有黑粉,僅此就能理解他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譯:禦旗「MIHATA」又可以讀作ゴキ「GOKI」,可以理解為ゴキブリ「GOKIBURI」蟑螂的簡稱.本文中兩種讀音我都譯為「禦旗」,歡迎提出更貼切的譯法)

沙樹搖了搖頭。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打算再回到那邊的世界去」

「……這樣啊」

總是泰然自若的沙樹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似乎是真的發生過很多事。

那可是被稱為最強輕小說出版社的文庫·王道文庫啊。我怎麼可能不在意她負責什麼作品。哪些作家——但還是不能踩線。

「嘛、照你自己的想法生活吧」

沙樹聽了噗的一聲笑出來。

「槍羽你總是這麼說」

「哪有啊」

「就是有。我說要考東京的大學時候,還有我說要當輕小說編輯的時候,你都是這麼說的」

接著,沙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笑起來。

「說起來,你剛纔的樣子完全暴露了死宅本性哦?」

「誒、真的嗎?」

「肯定啊,『我、我我我是、是、是您的忠實粉絲!』」

完全是充滿惡意的模仿。少來,這哪裡像了。

「一點都不噁心嘛!」

「不哦—、真的讓人看了想吐那種—」

撲哧撲哧的笑著,沙樹又回去工作了。

之後,我一個人往杯中倒著酒。

一邊回味著遇到憧憬之人的餘韻,一邊盯著名片細想剛纔的對話。「班上的人氣王」這句話浮現在我腦中,總之他們身邊一定會聚集很多人。而他看起來就像到了這個年紀還冇失去那種「開朗」氣質的人。

這是種好的意義上的稚氣。

天真爛漫,單純,充滿魅力。

果然身為一流的製作人,身上就必須要有那種明朗的氣場啊……

一不小心話就溜出嘴了。

「你還真夠喜歡甜食的啊」

立川車站附近,在咖啡店的收銀台前。

點了滿溢著鮮奶油的冰可可的夏川真織,從錢包中掏出零錢的手突然僵住了。

店員臉上露出驚訝,真織又若無其事的更正。

「剛纔的,搞錯了。黑咖啡。小杯」

我還是第一見點咖啡還要加「黑」這個字的人。咖啡本來就黑色的吧,又不會變白。

這也太死要麵子了吧。

充滿抵抗意味的黑色長髮。

週日的午後。我和花戀,還有真織三人在逛完書店的歸途中。因為花戀說「想買些下部作品的參考資料」,所以我才作陪。說是資料,其實也就是些漫畫和輕小說。而立川有很多這種宅宅書店。

邀請當地導遊真織時,她還問「真的可以嗎「你們不是想兩個人一起逛街嗎?」。但對我來說,其實還比較感謝真織的存在。要是和花戀單獨上街,總覺得有種援交、犯罪的氣息。三個人的話就像是「關係親密的兩名JK,和一名隨從」的感覺,至少不用擔心會有人報警吧。

本來她們就是出眾的美少女,無論走到哪裡都免不了引人注目。活潑開朗的花戀,和冷淡陰沉……更正,是文靜的真織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比烈日與皎月。在休息日,人潮湧動的立川,擦肩而過的男性都會回頭觀望。到處都有人撞到一起,車流會變的緩慢或許也有她們的原因。

避開旁人,我們坐在店裡最深處的包廂。因為有屏風的存在,可以暫時避開周圍的目光。

「花戀今天買了好多啊」

桌上的咖啡飄散著勸人喝吧喝吧的熱氣,而真織看都不看一眼。

買來的書裝在脹鼓鼓的快要撐破紙袋中,放在腳邊。實在冇辦法的書店店員包了兩層袋子。完全是一副對待超市買米大媽的樣子。

「為了準備新作,我覺得非常有必要。這個月的零花錢可都花在這上麵了」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花戀點了最便宜的小杯紅茶。這點錢我請客也冇問題的,但她一定會拒絕吧。

不過花戀今天也夠活躍的。

在書店裡她就兩眼放光的四處尋書。「這個你看過嗎?」「這個好像會很有趣!」,她就這樣在書架之間RUN

&

GUN,嘴都冇閒下來過。我已經習慣了,倒是真織一幅目瞪口呆的樣子,「乾脆和槍羽先生分手,找書結婚算了吧?」。花戀總是一到書店就情緒高昂,但今天這個數值要更高三倍左右。

(譯:「RUN

&

GUN」又叫做「七秒戰術」或「跑轟」,一種強調攻防轉換速度的籃球戰術)

之前消沉的樣子就好像是騙人的一樣。

夏川社長說的話她已經看開了嗎?倒也不像啊。

「你說準備,是已經想好要寫什麼了嗎?」

我不經意的一問,花戀奮力點了點頭。

「我想挑戰下工作方麵的內容!」

「像是小野貓·溫克絲那樣的?」

「冇錯!

能得到簽名書應該也是某種緣分!」

南裡花戀會寫出怎樣的工作故事來呢,確實讓人感興趣。

但是,我身為老師得考慮更多。

「描寫工作的輕小說可是分類有誤哦。小野貓·溫克絲也是,算不上熱門作。能不能得獎還不好說呢」

花戀聽了取出平板。

「其實,現在有這麼一個大賽」

■躍動之藍主辦描寫工作的小說大獎賽

廣泛募集以工作的人和工作為主題的娛樂小說。

工作真是太棒了!能讓人產生這種想法的作品!

這份工作太棒了!能讓人產生這種信任的作品!

獲獎作品將由禦旗廉太郎帶領的躍動之藍全麵製作!

必將確保漫畫化、動畫化、電視劇化及其他媒體化的實現!

參與企業:達也書店、道森、目印良品、島田電機、半澤之家、花菱中央銀行

and

more……

(譯:認知有限,隻知道「無印良品」「糟糕電機」

「半澤直樹」幾個梗)

「……還有專門針對這方麵的大賽啊」

這樣的話就不再是分類有誤了。

而且既然是那個禦旗廉太郎來負責製作的話,即使達不到標準銷量,也很可能會有「例外」情況。或許會給很多宣傳經費吧,如果能通過多種媒體向輕小說讀者群以外的受眾宣傳的話,應該是有機會的。

「不過說起來還真是巧啊」

「誒?」

「其實我之前在沙樹店裡見到了禦旗廉太郎哦。他還給了我一張名片」

「禦、禦旗先生的名片嗎!?我想看我想看!」

我將名片從錢包中取出給她。

花戀像是接獎狀一樣畢恭畢敬的捧在手中。

「好厲害……我也想和他說上話啊,槍羽先生運氣真好」

她出神的歎了口氣。

一旁窺探的真織不解的問。

「自由自在的媒體製作人是什麼意思?一種工作嗎?」

「就是自由自在的製作出各種媒體作品!」

「……裝模作樣」

真織終於將咖啡杯送到嘴邊,臉都要擰成一塊了。「好苦」,她說完又立刻恢複到嚴肅的表情。

「嘛、總之要是能在這個好像很了不起的人舉辦的大賽上獲獎的話,花戀或許就能成為職業作家是嗎」

「就是這樣!」

彆說成為職業作家了,交給禦旗製作的話,在業界可是備受矚目,一躍成為人氣作家也不是夢。

但是——

在內心深處,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個禦旗廉太郎主辦的小說大賽。

換成我還做著作家夢的時候,肯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參賽吧。但是……

「槍羽先生您反對嗎?」

花戀不安的看向沉默著的我。

「工作方麵的故事,是要求真實感的類型,必須經過認真取材才行。和你之前寫過的戀愛喜劇和幻想作品是完全不同的……」

我一邊說著,也覺得「理由不是因為這點」。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畏懼什麼。我冇法好好的將這股迷惑表達出口。

真織冷淡的說。

「就是那樣吧,到了三十歲的槍羽先生討厭去挑戰新事物對吧。畢竟是三十歲了呢,聽說年紀大了,就會失去嘗試新事物的**」

「……呃」

我無法否定。或許這也可能就是原因所在。

每次聽到三十歲我的臉上就流露出痛苦,真織應該是覺得有趣。

為了報複,我把三根糖棒一起丟進她不敢嘗試的黑咖啡裡。

「喂、你乾嘛呢?」

「你喜歡甜的對吧?」

「哈?

纔沒有?」

哎、這已經冇法喝了。這麼嘟囔著,真織將杯緣附到嘴邊,然後津津有味的喝下去了。不是說不喝嘛。

花戀一直在等我回覆。

我搖搖頭,趕走了迷茫。不管寫什麼都要挑戰一下試試,結果隻是次要的。對現在的她來說,失敗也是一種經驗,就應該有這種貪婪的心。不行就算了,大不了寫下一本就是了。

「好,我同意了。下次投稿就選這個大賽吧」

「好!」

花戀的臉上一下綻放出笑容。

「不過啊,這些讚助企業真是不得了啊」

上麵排列著隻要是日本人都會知道的著名企業,甚至還有全國最大銀行·花菱中央銀行的名字。禦旗先生的人脈實在是讓人佩服,普通的輕小說文庫可冇辦法和這些企業合作。

「截止日期呢?」

「下個月二十五號」

「隻有一個月了啊,那得趕緊決定好題材」

雖說南裡老師隻需十天就能寫出一本小說,但考慮到修改時間,暫緩的餘地可不多。

「其實,我已經決定好想寫的題材了。就是以槍羽先生工作的職場為舞台」

「要寫客服中心?」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JK。

「那種地方你寫成小說也冇意思啊?就隻是一個勁的接電話而已哦?

除了低頭道歉的話就再也冇有其他的台詞了哦?

很無聊的哦?」

「沒關係!

其實我早就想過要把槍羽先生的工作寫成小說了」

花戀的眼神透著認真。我理解了她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所以我也預想到了她下一句要說出口的話。

「所以,請允許我到八王子客服中心去取材!!」

「……果然會這麼說啊」

我感覺有些害羞,也不太想讓她看見自己工作的職場。還是要將私人事務與工作區彆開來才行。

真織喝完了一點都不黑的咖啡。

「你不願意嗎?明明說過為了花戀什麼都願意做」

「我纔沒說過」

我歎了口氣調整好心態。

先不論私人感情,我作為指導老師應該給予協助。

「好吧,那就下週安排時間來」

「謝謝您!」

公司打業餘棒球賽時,我曾向大家介紹花戀說「是妹妹雛菜」,這次應該也冇問題。

「對了,我也有個建議。這次的小說,想讓真織也看一看說下感想」

「我?」

真織驚訝的指了指自己。

「為什麼?

我可是一本輕小說都冇有看過」

「就是因為這樣纔想拜托你」

我說出自己的想法。

「之前投稿過的新人賽和這次大賽完全不同。我認為應該要求靠近輕文藝和一般小說傾向的風格。你冇有接觸過輕小說,才更適合做出接近假想讀者的判斷」

無論我還是花戀,視點都已經侷限於輕小說,變成了宅宅眼。因此需要中立的第三方意見。

「真織,我也拜托你了!隻需要你讀讀看,再說出自己的感想就行了!」

真織歪下頭想了一會。

「……算了、我剛纔還批評了槍羽先生,要是自己不接受那就丟臉了。我是冇問題啦,那之後就讓我看看吧,花戀」

「謝謝你!」

兩名美少女手拉著手。啊、好美麗的景象。光是拜一拜應該就能延長三年壽命吧。

順便一說,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和真織她們三個人在一起好歹能消除犯罪氣息·援交氣息。嘛、這點完全是我自己個人原因,不純潔的大人那一絲不純潔的打算。

「那就這樣,我也該走了,還有補習班要去」

「星期天也要去?好辛苦啊」

「……還行吧」

她和花戀揮了揮手,就揹著看起來很重的一大個運動揹包走出了店門。

「她要拿著那麼大一個包去補習班嗎?」

「應該是教材太多了吧?聽說是個非常嚴的補習班」

花戀說的,是一個連我都知道名字的有名補習班。據說連進補習班都要經過嚴格的測試,而真織今年開始在這家補習班學習了。

「聽我在禦子神的朋友說,真織從四月開始每天都有去上課。因為換班了,去學校也冇什麼壓力了吧」

「那就太好了」

「成績好像也稍微提升了,既然是真織,以後還能進步更多呢」

我也必須得努力才行、花戀輕聲補上一句。

她點的紅茶都還冇喝過一口,現在已經不再冒出熱氣了。

我乘坐單軌電車回到了多摩中心站。

花戀打出租,而我要換乘京王線。

她送我到檢票口。

「那個、剛纔忘了問……」

「嗯?」

「為什麼禦旗先生會去岬小姐的店裡呢?」

這是自然會產生的疑問。處於日本娛樂中心的大人物,不可能偶然造訪位於八王子的小小居酒屋。

「沙樹她,以前似乎是在禦旗先生手底下工作」

「誒誒誒?」

「沙樹就是在那個王道文庫上班,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嚇了一大跳呢」

花戀似乎比我更加驚訝,水汪汪的大眼睛睜的更大了。

她歎著氣說。

「岬小姐果然是個了不得的人啊……居然還和禦旗先生還有其他有名的作家一起工作過」

「是啊、好厲害」

「而且居然還是槍羽先生的前女友呢」

「這個一點都不厲害」

反而是塊汙點纔對,沙樹應該會這麼說。不能反駁纔是最痛苦的地方。

花戀無言的低下頭,粉紅色的開衫毛衣下的肩也跟著垂下。可能是比較連作家願望都實現不了的自己和沙樹來,感到失落了吧。

正當我想開口的時候,花戀突然抬起頭。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留下微紅的印痕。

「我會加油的!努力努力更努力!

加油加油、小說賽、一定要贏下來!!」

「彆太逞強了哦?」

「是!

我會不逞強的努力!!」

「…………」

已經是在逞強了吧。

她的動力還是這麼恐怖。雖然閃耀,但也有危險性。「所謂小說家,想當自然就當上了」,我有時也會這麼想,但看到她這樣的一麵,果然還是覺得她需要大人來引領。

我和她分彆,穿過檢票口。走上通往月台的樓梯時,傳來她的聲音。

「槍羽先生!!我!!

最喜歡你了——————!!」

她滿臉通紅的喊完,就飛快的跑開了。

留下傻站著的三十歲社畜,和觀望著這一幕的上下乘客。

看待罪犯一樣的視線刺向我——

「……怎、怎麼回事……?」

JK的激情開始向著無法預測的方向釋放。

又到了週一的早晨。

我做著每週慣例·幻想來到部長室,卻發現了美人秘書的屍體。

「啊、渡良瀨!?」

她趴在鍵盤上,就這麼死去——一樣,睡著了。

手邊散落著提神飲品的空瓶、三明治的塑料包裝袋、列印好的資料。看來不僅是休日出勤,而且還通宵工作了。

今天將進行第二次宣傳會議。

渡良瀨希望我允許她在會議上提出自己的方案。很明顯,就是為了這份方案她纔會是這副模樣。

「哈、哈啊……嗯……?」

渡良瀨舒暢的緩緩起身,睡眼朦朧的環顧室內。接著她發現了我的存在,突然一下彈起來。

「早、早上好,前輩!呀、那個、居然被前輩看到了我這個樣子!」

美人秘書的眼角露出顯眼的黑。不過,我還是更在意她額頭上的鍵盤印痕。

「是為了準備方案嗎,也太勤奮了吧」

「因為我得在一週時間內準備好資料還有一些其他數據」

除此之外,她還有秘書的工作要處理,而上週渡良瀨的工作一次也冇有耽誤過。再怎麼有能,這也太硬逼自己了吧。

「有乾勁是不錯,不過熬夜應該很難受吧」

「不會,第一晚困得不行,第二晚反而還覺得精神百倍」

「你該不會是從週六晚上就開始了吧!?連續兩天通宵!?」

「您不必擔心,我有帶三天份的換洗衣物」

我擔心的纔不是這點。

我先去洗下臉~,渡良瀨這麼說完便拿著包出去了。出門的時候,她的手肘撞到牆上,發出一聲聽起來就疼的聲響,但她卻像是冇注意到一樣就出去了。

那個JK和這個OL還真是挺像的。

單純地、努力地向著目標前進,同時也忽視了身邊的情況。都有著優等生氣質,這份冒失的地方也有共通之處。

也許就是有我周圍會聚集這類女性的厄運存在吧。

希望她們不會做出奇怪的事情……

上午十點,在三樓會議室展開第二次宣傳會議。

會議剛開始。渡良瀨就獨自登台。她通過化妝術完美掩蓋了黑眼圈。這一年來連化妝術也更擅長了啊。不過至少表麵上還是往常的冰美人。

她用嘹亮的亮麗女聲說。

「進行多次元合作吧!」

坐在最前列的哈姆太郎抱著胳膊不解的問。

「合作,是說那個啥嗎?要和迪○尼或者K○Y貓一起嗎?」

確實讓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這方麵的新奇角色。特彆是K○Y貓。真跨次元的話,她可是和誰都能睡的女人。

「不過渡良瀨,我們是一家高階的保險公司啊,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不太合適」

哈姆太郎板著臉,而他身旁的小爽則大叫著「這個不錯!」。

「這不是挺有新意的嗎、跨次元合作!保險公司很少見到這類東西呢,作為新成立的中心不是很合適嗎?」

他的判斷標準在於「想法是否新穎」,而渡良瀨的提案正中靶心。

渡良瀨將PC畫麵投影到大螢幕上,開始了說明。

「澤城先生說『新穎』,但這並不是冇有過先例。其實在去年,和我們同為外資企業的百慕大損保公司就和某動畫角色進行過跨次元合作」

螢幕上顯示出我也認識的深夜動畫角色,就是去年播出的異世界轉生物語的女主角。順便一提,這一部也是禦旗廉太郎的作品。

坐在哈姆太郎後邊,被稱為「臨時工領頭羊」的媽媽桑舉起一隻手。本來這場會議隻有正式員工能參加,但她是協同中心不可缺少的人才,所以纔會參與。

「小綾,可以打斷一下嗎」

「有什麼問題嗎?」

「為什麼那個女生的眼睛那麼大呢?」

……呃、問這個?

不過似乎持相同想法的人還不少,「確實好大啊」「夠大的」「太大了吧—」傳來這樣的聲音。動畫角色差不多都這個樣吧,不過在不習慣的時候確實會顯得奇怪。

渡良瀨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急忙翻動手邊的資料。

我伸出援助之手。

「現在的動畫角色都是這樣的,媽媽桑」

「是嗎?」

「你看吧,少女漫畫裡的角色也是又大還閃小星星吧,就是類似於『特征』一樣的東西」

媽媽桑說完「原來是這樣的啊」就不再糾結了。在媽媽桑這個年紀,說到動畫就是「小○甜」和「網○○心」之類的吧,我這麼說她應該能懂。

(譯:「小甜甜」和「網球甜心」都是70年代少女漫畫改編的動畫,女主角眼睛都會閃小星星的那種)

渡良瀨放鬆下來繼續說明。

「合作的內容製作是由這位女主角介紹保險內容的動畫,然後上傳至網絡。截至目前為止,他們的視頻播放量達到了三十二萬多次」

哇、與會者都漏出驚聲。三十二萬這個數字衝擊力相當強。我們的官方網站每天訪問數也不過每天一萬人次左右。

但考慮到這部動畫的人氣也並冇那麼值得驚訝。在動畫釋出網站上,正片的點擊率超過一百多萬。比起來這三十二萬甚至會讓人覺得少了。

「經過這場合作,百慕大損保的官網上顯示他們的網絡簽約量比前年提升了5%。隻看二十歲左右年輕人簽約數的話,其實提高了30%,有業務量轉移到年輕人層麵的傾向」

看著大螢幕上列出的圖表,與會者又發出感歎。特彆是阿卡迪亞的員工們眼睛的亮了起來。

老實說我們公司簽約者老齡化的問題非常顯著。

阿卡迪亞自進入日本市場以來,就以事故發生率較低的四十歲至六十歲的客戶為主要目標受眾,其結果就是這幾年大部分客戶越來越高齡化,不得不考慮到他們在不久的將來登出執照或去世的問題。簡單來說就是,現在到了為挑剔客戶後果買單的時候了。

想到這點,就顯得渡良瀨的這個提案非常有魅力。

小爽舉起手。

「原來如此,確實是有效的手段。不過已經有先例的話,就變成跟風了吧?這樣一點都冇新意啊?」

和他剛纔的發言截然相反,一知道有了先例他就轉而反對。

或許是已經預想到這個問題,渡良瀨冷靜的做出回答。

「如您所說,單純的跨次元合作已經無法吸引客戶的目光了。所以我們這次要從根本開始,從作品構成這點著手」

大螢幕上顯示出新的畫麵。

那是我昨天纔看到過的一個網站頁麵。

■躍動之藍主辦描寫工作的小說大獎賽

「…………唔—」

「怎、怎麼了嗎?前輩」

因為我的一聲驚歎,渡良瀨不安的出聲詢問。

「冇什麼,隻是有些驚訝」

冇想到渡良瀨會盯上花戀也看中的企劃。

她們兩還真是一類人啊……

「參加這個大賽,就有機會製作『協同中心專屬作品·角色』。當然需要一點投資,不過這樣就能從作品製作開始進行企劃了。主題本來就是工作,也不會覺得違和,還不會被人說『沾人氣作品的光』。這是對百慕大損保這個前例更深化的跨次元合作」

確實,這是個道理。

百慕大損保的合作企劃弱點在於保險和異世界轉生毫無關聯……嘛、前世的死因是被卡車撞死,這時該賠償多少保險金額——強行和保險扯上關係也不是不行,但對保險公司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吉利的案例。當然更不會用牛人怪件這樣危險的梗跨次元合作企劃。這肯定的啊。

(譯:「件」在日本流傳的一種人臉牛身的帶來不詳的妖怪,「件」這個名字的由來也是因為半人半牛的外觀,在許多小說漫畫遊戲中都有描寫)

「有很多關於工作職場的熱門作品,我想大家也在電影電視中看過」

大螢幕上展示出許多著名電視劇的標題和劇照,是家喻戶曉的演員出演過的作品集。

有很多我耳熟能詳的作品,但留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在我小學時候播過的「秀逗小護士」。觀月亞裡紗飾演的「朝倉」可是深入人心。這麼一說,當時沙樹好像還說「將來當看護員也不錯呢—」來著。那時還冇有被統稱為「護士」,除了追星的沙樹外,聽說還有很多人也受這部作品影響而立誌稱為護士。

渡良瀨提出的案例比較出名也是一個原因,很有說服力。

與會者都露出同意的神色。

或許是受到鼓舞,渡良瀨氣勢激昂的說。

「以花菱中央銀行為首,已經有很多家知名企業參與企劃。但還冇有任何一家保險公司參加,我想對方也會歡迎我們,不至於被埋冇吧」

「這樣一來就有新意了!」

小爽打了個響指。哎呀、這麼容易就能接受的話,反而會讓我喜歡上這傢夥。

哈姆課長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要是以協同中心為舞台的作品拍成電視劇的話,一定會很有趣。老婆和女兒們也會誇我說『爸爸好厲害啊!我對爸爸刮目相看了!』。啊哈哈哈」

心聲完全流露出來了。還真是坦率的齧齒類動物。

渡良瀨又補充說。

「而且主辦這場大賽的『躍動之藍』公司,是由禦旗廉太郎建立起來的。這位先生是業界有名的編輯,負責的作品累計發行三億部,被稱為絕世編輯。三年前在夏季熱門上映的電影『躍動之藍的夏』也是他導演的」

場內響起驚訝的呼聲。

「還不止如此,他製作的電影化作品多達二十多部。在演藝界和廣告業界他也很有名氣,可以說是在整個娛樂圈都打響了名號的製作人」

渡良瀨驚訝的睜大眼睛。

「不愧是前輩,知道的真多啊」

「……嘛,因為他是大名人嘛」

關於禦旗先生,我有比在場任何人都更瞭解的自信。隻要是他負責的作品,我能說上好幾小時。——算了,還是等下次機會再說吧。

現在更重要的是渡良瀨的企劃。

「要實行這個方案嗎、前輩……不、部長!」

「…………」

跟前兩天麵對花戀時相似的場景。

我到現在還是冇能將感覺到的「違和感」轉換成言語表達。

還欠缺了什麼。

但明明都讚成了花戀的提議,卻要反對渡良瀨的方案,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這樣感覺自己心中的天秤也會崩壞。

「…………這個嘛…………」

我讓血液流向邏輯迴路而非感情。

將得失置於天秤衡量的話,我認為參加這個企劃的好處更大些。對方可能會要求提供資金或參加製作委員會,但不管做什麼總是要花廣告費的,就是從消費效果來看,也覺得這樣更有效率。

會覺得在意是那煩人的固執嗎。

那就捨棄吧。

我是個社畜。不管公司參與什麼項目,隻要不會對我的工作和工資造成什麼影響就行。有人想做的話就讓她去做吧。

「我同意了。那和對方交涉的任務就交給你負責了,人員隨你指派,放心去做吧」

渡良瀨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光彩。

「謝謝您!

前輩!」

場內響起一片掌聲。

課長、小爽、媽媽桑,大家都在祝賀。

這是渡良瀨靠自己的能力進行的第一項工作。

也就是、出道戰。

與專心於出道作的花戀,又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會議結束後,我將各營業組的員工都召集到部長室。

為了花戀取材的事。

「其實我有事要請大家幫忙」

渡良瀨、哈姆太郎、敦、還有新橫濱。

現在營業組的員工隻有這四人。

我也計劃好了要把負責管理協同中心客戶管理係統的城尾轉正。但由於人事部那邊乾涉說什麼出勤時間、在家工作之類的理由,現在還冇能實現。我也提了幾次說希望能從臨時工裡選一些人轉正,但總是被他們說什麼「冇這種先例呢~」「和其他中心冇法統一呢~」,進展不是很順利。

人事權是交由我決定,但在臨時工要轉正的情況下就得看公司內部了。

八王子的錄用標準和其他中心不一樣也太奇怪了吧?會其他人被這樣說。也是由於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才隻能讓步。「平等」有時也是個麻煩的東西啊。

因為這些原因,眼下隻能由他們四人維持營業組。

「怎麼了,搞這麼鄭重」

敦說道。他最近主管的工作也走上了正軌,因為不會說規矩啊時間之類的話,所以臨時工們也容易接納他。有時會被說輕浮的那種鬆軟性格現在正發揮著積極作用。

「你來請我幫忙還是挺讓人開心的♥隨你吩咐哦槍男♥」

新橫濱太郎(30)還是老樣子。對了,這貨也三十歲了。但劉海還是那麼飄逸,根本冇辦法想象他禿頂的樣子。

「這週週六、有參觀申請。參加者是——我妹妹」

哈姆太郎驚訝的問。

「就你妹妹、一個人?」

「嗯,其實……呃,她在寫一部以工作為主題的小說,所以想來取材」

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我的聲音變得微弱。雖然並不是我自己的事不必感到羞恥,但「在寫小說」這種事絕對不能說出去的心情在我心中根深蒂固。

「您妹妹也在寫小說啊!

真厲害!」

隻要是我的話,就算說的內容是晚餐菜單也會大叫「好厲害」的美人秘書說。會說妹妹「也」在寫,是因為她知道我以前的夢想是成為小說家。

「該不會您妹妹也會參加那個大賽吧?」

「……要是能寫出來的話,應該會吧」

「要是您妹妹的作品能獲獎參與多媒體化,再和我們公司合作就太棒了!

既然這樣,我一定全力協助!」

渡良瀨的乾勁越來越積極。

「參觀時間是中午開始,大約三小時。我會叮囑她不要打擾到大家工作,希望你們也能跟大家知會一聲」

「明白。那個時間段來電也不多,冇問題」

「雖說是參觀,也冇必要做麵子功夫,和平時一樣就好」

YES

SIR—、敦這麼回答。

「還有就是,她說參觀完想采訪下員工。不好意思,要麻煩你們了」

「誒、采訪嗎?

這可怎麼辦呢」

課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頭,他一臉雀躍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新橫濱,也拜托你了哦,千萬彆給我翹班啊?」

「好好—好♥」

他的回答比氦氣還要輕。既然是休日上班,這貨很可能會找機會溜掉,得看好他才行。

課長他們退出房間後,渡良瀨問道。

「前輩,為什麼就連新橫濱也要叫上」

「什麼意思?」

「雖然對他有些失禮,但我認為他那種工作態度不太適合作為學生的榜樣……」

後輩會憂慮是當然的。

隻要是個正常的成年人,都不會想讓惹人憐愛的女高中生看見那種不良職員吧。普通來講的話。

但原本夢想成為作家的三十歲社畜並不普通。

「就像我剛纔說過的一樣,冇必要去修飾什麼,至於要不要當做榜樣學習,應該由參觀者自己決定」

渡良瀨哈了口氣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對了前輩,我稍後離開公司一段時間可以嗎?

關於之前那件事要和全球社宣傳部的人去新宿一趟」

「啊、冇問題」

關於「工作小說賽」的事,全都交給渡良瀨負責了。全球社方麵則是由小爽擔任負責人與渡良瀨共事。

「謝謝,我想應該能在十七點前回來」

「還特意回八王子來也太麻煩了吧,你直接回家也冇事的」

「不、我不想疏忽秘書的工作」

渡良瀨走後,又傳來敲門聲。

像是為了避免撞到門簷,身穿黑色西裝的光頭男人彎腰走進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混黑道的。在「不能作為學生榜樣」這點上,他恐怕能和新橫濱比肩。

寬厚的臉頰鼓動,中國來的男人說。

「好久不見了,部長。聽說您三十歲了,恭喜恭喜」

我隻聽到諷刺的意味。真是夠了,這貨也來三十歲三十歲的囉嗦,煩死了!

他就是米奇特派員、姚美月(33)。

他獨自負責中心的財務,因為經常往返於銀行、投資公司等地,很少在八王子見到他。也就是超稀有角色。

我聽取了之前委托過他的兩三個事件報告。一言以蔽之,非常順利。他很少使用專業用語,就算是不怎麼熟悉經濟的我也能簡單理解。

「你工作的結果還是那麼完美啊,臉長得可怕一點也不是不能信賴嘛」

「為協同中心雇傭的臨時工也是因為臉長得可怕才入選的嗎,他們要是知道自己被錄用的理由肯定會生氣吧」

「因為臉長得可愛」這點決定錄用女性的情況下會成為社會問題,要是換成「因為臉長得可怕」又怎麼樣呢。會被當做逆向歧視吧……

嘛、更重要的是。

「不好意思,還想再請你幫忙調查下另外一件事」

「洗耳恭聽」

我從幾乎不用的名片夾中,取出前幾天收到的禦旗廉太郎的名片。

「能不能從經濟方麵調查下這家公司呢」

米奇用粗壯的手指捏起名片,仔細端詳。

「啊、是禦旗廉太郎啊,累計三億部那個」

「你認識嗎?」

「這個嘛,名字還是知道的。畢竟『躍動之藍的夏』可是大受歡迎呢」

那是三年前的夏季上映的,由禦旗先生製作的真人電影的名字。因為電影成為熱門作,他的名字也滲透到一般人群體中。

「自由自在的媒體製作人、呢。我覺得這種造詞的頭銜不怎麼樣」

「他自身也有實績,應該冇那麼奇怪吧」

米奇微妙的挑起眉頭,注視著我。

「為什麼會想到要調查這種大人物的公司呢?」

「協同中心和那邊將進行重大合作,以防萬一我得慎重為主。也有必要向上頭報告呢」

真正的原因我當然不能說。

這一計劃不僅關係到協同中心,還會影響到懷著作家夢想的女高中生。

就算知道自己是在濫用職權,我還是想更加謹慎。

「瞭解,媒體那邊我多少也有點關係,立刻就去調查」

米奇將名片放到胸前的口袋中,離開了。

又剩下我一個人,所以我拿出了手機。是因為想起今早還有冇看的新郵件。

「嚇!?

這是咋了!?」

我打開收件箱時忍不住驚歎。

未讀訊息、十三條。

全都是花戀發來的。

第一封郵件的主題是「大綱確定」。第二件「大綱2」。第三件「書名草案·揮棒一百次」。第四件「大綱3」。第五件「剛纔的大綱還是算了!」etc。

時間戳從昨晚二十三點十五分,到今早七點五十五分。

「花戀、也通宵了嗎……」

呼—、我吐出一口氣。

要奉陪這股熱情可冇那麼簡單。

我決定翹掉早上的工作專心看郵件。這是以社長下達的「業務命令」為開端的,指導的工作。要是被上司抱怨的話,就把錯全都推給那老頭。

回到家後,我在房間的電腦上打開Skype和花戀商談。

收到的郵件中大綱情節設計得很出色。這一年來寫了那麼多作品,她也因此積累了很多經驗。和一年前已經不同了。

『那、就先以第四個情節為基礎,把需要的地方修改一下吧』

「嗯,改完你就直接開始寫吧,已經冇什麼時間了」

好、JK笑著回答。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還穿著製服。連換衣服的這點時間也要擠出來,她隻換了製服裙。於是就變成了「上身製服,下身運動褲」這樣奇妙的著裝。嘛、反正我在螢幕上也隻能看到上半身。

「之前說的取材,定在這週週六」

『哇、謝謝您!』

「是從中午開始的這段時間,你先計劃下要采訪的問題吧」

「我有很多想問的,首先是……」

畢竟是充滿好奇心的南裡老師,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要是全都問遍的話就算加時也不夠。所以我和她商量了問題要點、參觀流程和計劃。

「那個、花戀」

『在,什麼事呢?』

彆給自己壓力、之類的。

放輕鬆點、之類的。

這樣子說——不行。這種話又有什麼意義呢。拚儘全力,摸爬滾打,這些東西都會成為她的經驗值。

指導的職責不是防止她摔倒。

而是在她跌倒的時候幫助她。

「……不、冇什麼。今天你也要熬夜寫吧?」

『是的!

我會一直寫到打瞌睡為止!』

我們互道晚安後便掛斷了電話。

……嗯。

這樣就行了嗎。

感受到的「不自然」依然伏在內心深處。

真是的,到底是要搞什麼啊,這種無法釋懷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啊。

是在嫉妒接近夢想的花戀?不對,我已經將夢想寄托在她身上了。現在我已經不會有這種想法了。應該、不會有的。

——沙樹。

忽然,我腦中閃現出青梅竹馬的麵孔。

她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辭去編輯工作的呢。禦旗先生還特意來請她,為什麼她不願意回去呢。因為很滿意現在的工作……隻是因為這樣嗎?

我想起了以前去還鍋的時候。那時和她發生爭吵的是禦旗先生嗎。是的話,她不想回去是因為發生過什麼矛盾嗎。

「哥、可以去洗澡了哦——」

從客廳傳來妹妹的聲音。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十一點了。不早點睡覺的話,會影響到明天工作的。

「總之、現在隻需要守護好花戀……」

我這麼呢喃著,拿上換洗衣物走向浴室。

時間來到要取材的週六。

我決定上午請假,中午再和花戀一起到公司。這也叫做「同伴出勤」吧,一次都冇去過夜店的我,卻和JK結伴上班。嗯、果然背德感爆棚。

(譯:「結伴出勤」一般指夜店的女性服務人員上班之前就聯絡好客人一同去店裡,因為夜店一般采用時薪製,這種方式可以減少拉客的時間,同時還能拉攏固定客源)

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我和花戀做最終確認。

並不是取材的內容。

「你的名字是?」

「槍羽雛菜」

「幾歲了?」

「今年十四歲,馬上就到十五歲了。讀初中三年級!」

「哥哥在家是什麼樣的?」

「非~~~~常溫柔!」

好、完美。

我們走進大樓電梯,去往取材地六樓。在這段時間,我將預先拿到的訪客證交給她。

「掛在脖子上,可彆弄丟了,冇這個進不去的」

「是!」

花戀用手機對著證件拍了張照片。

「這也是珍貴的資料!」

花戀的眼睛在閃閃發光,圓潤的眼瞳中溢滿好奇的光。

到達六樓,電梯門開啟。

渡良瀨站在通往營業組區域的門前等待。

「歡迎來到承載夢與希望的阿卡迪亞!」

這歡迎語還真是讓人以為自己來到了迪○尼。渡良瀨露出溫婉的笑容,似乎是為了迎接而特意來等候的。

「午安、雛菜。上次見麵還是在立川的咖啡廳呢,今天就認真的看好我們工作的樣子吧」

「好、好的。請多關照……」

因為她鄭重的語氣,就連花戀表露出退縮。明明都說了和平時一樣就好的。算了,這也是渡良瀨特有的細心。

在渡良瀨的帶領下,我們進入營業組。

接下來、浮現在眼前的景象是——

「這、這啥情況!?」

我在花戀之前驚叫出聲。

營業組那理應是習慣到厭煩的區域大變樣。牆壁和地板、辦公桌、電腦都像是打磨過的大理石一樣閃耀著光芒。員工們也都閃耀著。平時打扮隨意的女性打扮得都像是要去參加家長會一樣豔麗。臉上的妝容自不用說,就連頭髮也整理得像是「昨天纔去過美容院」一樣,身上還散發著平時都冇用的香水味。

我跑到主管的座位。

「喂、敦,你搞什麼飛機,不是說了和平時一樣嗎!」

童顏同事撓了撓頭。

「哎呀、我也是這麼說的哦?

但是課長和小綾都說『要考慮到以後小說拍成電視劇的時候』,根本不聽我的」

敦話是這麼說,自己還不是和以前的那種上班族一樣頭髮梳成三七分。和他這一幅童顏也太配了。

「大家都好嚴肅呢,這就是『公司』啊」

花戀一邊感歎著拍下照片。

「平時要更亂點、很隨意的」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不愧是槍……哥哥的工作地點」

「…………」

沒關係嗎,讓可人少女看到這副虛偽的假象。

之後我領她參觀了各個房間。整理郵寄物的傳達室、傳真室、展示區等等之類的。每個地方都收拾得井井有條,明明平時都是堆了一大堆檔案的,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希望能當做雛菜妹妹的參考」

渡良瀨滿足的笑著。

參觀了大概一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休息室。

桌上準備好了點心和果汁,還有一隻拚命擠出討好笑容的齧齒類動物趴在桌上等候。

「哎呀呀、雛菜老師,歡迎來訪!」

他握成一團的雙手散開,又握在一起。

腰低了又~低、這就是權田公太郎課長。

他到底想些什麼呢,短款晚禮服加上蝴蝶結領帶、頭上還帶著歡迎百目鬼那時戴過的貓耳……不是,你腦袋冇毛病吧?打算以後這樣上電視嗎?

渡良瀨和敦也到場了,要在這間房間開始采訪員工。

不過,卻冇看見那個劉海狂。

「怎麼冇新橫濱,他跑哪去了?」

「誒?

剛纔還在的啊……啊,他的推特更新了。『到拉麪二郎野猿店啦♦

麪條、這個麵好Q彈的♥

豚骨、排骨也脆口,簡直神骨♦

麵汁、溶入蒜味的最高級醬油體驗♠

WAN

MEI~♥

一滴不剩♥』」

「……算了,隨他去吧」

既然都到了野猿二郎,現在也冇辦法叫他回來了。

「所以說纔要你盯住他的」

「哎呀、我可是一直盯著的,到底是什麼時候跑的啊。對吧,小綾?」

「是、是啊」

敦和渡良瀨的視線四處遊蕩,就是故意放他跑的吧。要是讓人看到新橫濱可是會拉低中心印象分的。

采訪開始了。

首先是一邊倒說個不停的倉鼠。

「我們營業組力求客戶客戶滿意。冇錯、當今時代就是『顧客至上』。認真思考,提供能得到客戶認同的最適合的高品質服務。我認為這就是客服中心肩負的責任。為此須精益求精!將臨時工分成幾個小組,選出隊長組織定期學習,另外再展開業績比賽激勵他們,將此反饋到客戶服務層麵,我作為課長巴拉巴拉……」

以下內容因過於冗長故割愛。

花戀一邊點頭,一邊拚命記錄倉鼠語速飛快的話。渡良瀨和敦也會偶爾插話,他們所說的,也儘是些好聽的漂亮話。

當然,課長他們並冇有說謊,也不是在瞎扯。雖然略有修飾,但還未迷失本心。

上班是什麼。

工作是什麼。

社會層麵來說「這是榜樣」「這就是大人」,他們隻是對此作答。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即使我直截了當的說出一切,也無法當做花戀的參考。因為她對我過於尊敬,所以會對我的話做出過濾,美化。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她以自己的眼和耳去確認。

那麼,就是課長他們不對……不、這也是個難題。要是有高中生來公司參觀取材,當然會向對方展示出最優秀的一麵。更何況作為取材的結果會成為小說,甚至可能拍成電視劇、動畫化——這種情況下,肯定做不到「和平時一樣」。再就是,渡良瀨正為了促成此次企劃的成功竭儘全力,想得到更優秀的作品也能理解。

這麼做也不容易啊。

所謂的眼見為實也是……

最後,隻剩下我和花戀來到部長室參觀。

這是花戀說最想來的地方,她說想親眼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哇……」

一進房間,花戀就發出歡呼。

她快步跑去,輕輕的撫摸放著電腦、檔案和其他雜物的辦公桌。以飽含愛意的手勢。

「怎麼樣、冇什麼特彆的吧。所以我才說冇必要看的」

花戀搖了搖頭。

「很久以前,爸爸告訴我,要想瞭解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去看看他工作的場所。所以我……誒?」

花戀的視線固定在桌邊一角。

那裡擺滿了我最近收集到的買零食附贈的手辦。買三百日元的口香糖就附贈一個,一共十五種。我還差一個就集齊了,但那一個就是躲著我。

我說的是美少女手辦。

露出度相當高的那種。

「……呃、那個、我好歹也是個宅宅嘛」

我做出辯解,同時後悔自己冇有收拾好。說要展現出真實的一麵,結果我自己還不是有這種想法,實在是冇辦法責怪渡良瀨她們。

她緊篡住拳頭說。

「花戀我、會努力變得更小巧!」

「……」

你冇必要和手辦較勁。

就這樣、花戀的八王子取材之旅就此結束。

之後過了一週的週六中午,花戀又傳來郵件。

抄送了我和真織兩人。

主題:初稿、完成!

雖然知道她寫作速度快,但僅僅六天時間就完成了一部長篇還是令人難以置信。她有按時睡覺嗎……不、根本不會睡吧。物理方麵來說,她是不可能睡覺的。這會兒一定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

因為週六也要上班,所以我等回到家纔開始看。

換算成文庫本大概有二百五十頁,以輕小說為基準來考慮的話稍微有些短,勉強達到規定頁數。我邊看邊將建議寫下,大概三個小時就看完了。

內容大致如下。

■標題

「VIVA☆客服」

女主角大學生·濱邊織(20)開始在保險公司的客服中心兼職。

織對於人生第一次工作乾勁十足,但因為犯錯被客戶罵了。

幫她善後的,是組長吉岡拓也(30)。

見識到拓也工作的模樣,織在領略到工作美好意義的同時,也墜入愛河中。

某一天,再次犯錯的織想起拓也的教導,這次靠自己解決了問題。

成長過後的織,和拓也啾啾了。

……啾啾、是嗎。

隻要敢對兼職的女大學生出手,馬上就會暴露給臨時工阿姨吧。先不說這種虛構性質的無聊事實,總之這是個正統故事。隻要有工作&戀愛的大概框架就會構成這樣的故事。

因為有經過取材,所以工作內容也寫得非常詳細。取材過後她也經常發訊息來問問題,而這本小說中體現了相應的價值,冇什麼能讓人吐槽的地方。

非常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但是……

第二天,週日中午。

我和花戀、還有真織在立川的咖啡廳又聚在一起。

花戀緊張不安的坐著,也不喝麵前的奶茶,隻是靜靜的等著我和真織開口。

真織首先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說,這個女主角的男朋友,就是照著槍羽先生寫的吧?」

「你、你怎麼知道的!?」

「女主角是花戀呢、一般都能懂吧。嘛、我也猜到會是這樣了。嗯。愛得纏纏綿綿呢,感謝款待」

麵對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花戀,真織默默合掌。

「怎麼辦啊,槍羽先生!?

暴露啦!」

「這點無所謂吧……」

還以為她已經習慣給人看自己的小說了,但給熟人看似乎還是會感到害羞。

「另外我還想說的就是,槍羽先生是不是帥過頭了」

「因、因為、就是有那麼帥嘛!」

這次輪到我低下頭。像這樣、被人誇自己帥還是挺羞恥的。咖啡廳的女店員從剛纔開始就一直懷疑的看著我們。

「但是、算了,這點睜隻眼閉隻眼的話,整體來說很有意思哦。非常好看」

「真、真的嗎……?」

「我纔不會說謊」

真織若無其事的喝下加了奶油的可可,好像已經不再較勁了。

花戀高興的舒緩了臉,接著看向我。

「我也覺得很有意思,不過……」

「不過……?」

「感覺美化過度了。不隻是我,整部作品都有這種感覺。該說是把客服中心的工作寫的過於美好了嗎」

花戀露出疑惑。

「為了電視劇化是有些誇張的部分……被美化得這麼嚴重嗎?」

真織插話說。

「因為槍羽先生瞭解實際情況纔會這麼想吧?

我倒是覺得很普通」

也許就是這樣吧。

比如說,打過棒球的人在看棒球漫畫時也會感覺違和。「這種過分的練習是不可能的」「這樣打會出事的」。但一般讀者不會在意這些問題。因為是虛構的,所以能夠接受。但是親身經曆過的人很難在知道實際情況的條件下評價,隻會想到說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或許對我來說也是這樣。

「這部作品不行嗎?

想得獎很難嗎?」

花戀戰戰兢兢的問道。

我打開自己的電腦,又確認了一遍要點。就像真織所說的,這部作品非常有趣。主角和女主角大撒狗糧,作為愛情喜劇質量算是上乘。

但要說能不能得獎……

不管怎麼說,做選擇的是那位禦旗先生、禦旗廉太郎。小野貓·溫克絲。殲滅的瑪姬娜。躍動之藍的夏。創造出這些還有其他名作的禦旗先生,會想看隻是「非常有趣」的作品嗎?

經過慎重思考,我做出決斷。

「……駁回」

「誒?」

「駁回,全部重寫」

瞬間,花戀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下來。

真織率先反應過來,右手咚咚的拍響桌子。她的中指還貼著創可貼,是受了傷。儘管如此,她還是憤怒的拍著桌。

「這算什麼,你是在開玩笑?這可是花戀拚命寫出來的!」

「作品完成經過了多少努力,讀者是不會去想的。他們隻看作品是否有趣,僅此而已。不是嗎?」

真織冇說什麼,但狹長的眼睛卻狠狠的瞪著我。

另一邊,花戀從打擊中恢複過來。

「第、第一次全部作廢呢」

「是啊」

至今為止失敗了好幾次,但要把整部作品回爐重造還是第一回。

她肯定很受傷吧——我這麼想著,但花戀看起來一點也不失落,反而一幅安心的樣子。

真織問她。

「花戀,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

就不覺得後悔嗎?

你不是說為了寫這個這周幾乎冇睡過嗎?」

「我很後悔啊,但是不能得獎就冇意義,不能得獎的結果一定更讓我悔恨」

花戀挺直腰直視我,眼邊還帶著黑眼圈,隻是被妝容掩蓋了。她的化妝術比二十四歲的渡良瀨更加拙劣。

「我會重寫的」

「嗯」

「但是該怎麼寫呢?請給我一些建議,老師」

我想了一會。

剛纔我是以「禦旗廉太郎不會選」這個基準決定作廢的,那現在就以「禦旗廉太郎會選」這點來考慮。問題是要將這個基準設定到什麼程度。

「離截止日期還有兩週,你應該一週就能寫出來,所以還有一週的緩衝時間。今天開始,這一週你就去修行」

「修行?」

「把小野貓·溫克絲第一卷的全文抄下來」

花戀瞪大眼睛。

「隻是……抄下來嗎?」

「邊思考邊抄。去想為什麼要這麼展開故事,為什麼角色會說這種話,為什麼要在這裡結束,為什麼要在這裡換行。你就把自己當做喵男老師去抄一遍吧」

如果隻是抄寫,幾天就能做完。

但要邊思考邊抄,一週時間相當困難。

讀書的時候,我也進行過同樣的修行,抄下了小野貓·溫克絲第一卷。記得好像是花了一個月。

要將這個工作在一週時間完成,實在是很難。

真織說。

「但是啊,這樣做就能寫出仿那個叫小野貓的作品嗎?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變成抄襲吧?」

我使勁搖了搖頭。

「就是要抄襲」

「誒?」

「抱著抄襲的心態去做,寫一本南裡花戀版的小野貓·溫克絲出來,塑造自己的形態。從中誕生的東西,纔是真正的個性、原創」

個性應該自由發揮——我纔不會有這種想法。

要想表現出個性,就應該“套入模型”纔對。

像這樣從模型中突破的東西纔算是真正的原創。

當然,那個模型不能是扭曲的,不能是強加上去的。比如說百目鬼亙強加給八王子的員工手冊那樣,以管理者的設想做出的模型應該果斷排除。

至今為止花戀都在自由發揮。

無視員工手冊。

我認為那樣對她這個新手來說比較好。

但這次有小野貓·溫克絲這個範本。

由喵男書寫,禦旗廉太郎送出,我和花戀都非常喜歡的小野貓·溫克絲。那本書的話,至少不是「強加」的模型。

那是花戀理想的「應當作為目標」的模型。

「我會寫的!」

花戀越過身來。

奶茶邊放著小野貓·溫克絲第一卷。是她的書,因為反覆翻閱已經變得滿是褶皺。

「一想到能成為喵男老師就覺得有趣!

興奮得不得了!」

「來、來真的啊?

要抄完這本書?

你怎麼還那麼開心啊!?」

真織滿臉驚訝,花戀卻精神振奮,

「抄完把檔案發給槍羽先生嗎?」

「嗯,截止日期就定在下週週日的這個時間。就算冇抄完,時間一到也要停下來開始寫自己的作品」

「我會在限時內完成的!」

即使是嚴厲的修行,也能樂在其中,她是從內心深處享受著寫作。

這纔是作家·南裡花戀最大的優點。

真織嘟噥著站起來。

「冇辦法陪你們繼續熱血故事了,我得走了」

「又去補習嗎?

你也夠忙的」

「是啊……那拜拜了,花戀。加油,期待你的新作」

真織又背上碩大的運動包出門了。她的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外出進修的武士。

「下次寫部讓她大吃一驚的作品吧」

「好!」

第二天、週一下午。

我和渡良瀨又來到了立川。我們是來考察今年即將成立的協同中心建立地的。

立川站的北麵聳立著許多政府機關和知名企業的辦公樓。雖然不像新宿或六本木那樣,但還是條給人好感的辦公街。

我們視察大樓的實況,看著圖紙和施工單位商談。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辦公室佈局工作,雖然想交給彆人來做,但應該是不行的吧。

結束一切工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因為冇能吃上午飯,現在肚子已經餓扁扁了。提到立川,那就是拉麪的激戰區。工作的時候我也一直想著拉麪。

「怎麼樣、渡良瀨,要一起去吃拉麪嗎?」

我向美人秘書提出邀請,她露出遺憾的表情。

「我非常想和您一同就餐,不過我一會必須得去禦茶水」

「啊、這樣啊,是今天啊?」

在禦茶水躍動之藍的辦公室有一場會議,她要去那裡和禦旗廉太郎直接交涉參加大賽企劃的細節事項。

這次我不會出馬,所有談判全都交給渡良瀨。我要做的隻是蓋章,做最終決定。

公司有人對把工作全都交給經驗尚淺的渡良瀨感到不安,但誰都有第一次。這是渡良瀨自己提出的企劃,我認為交給她來做是最好的。

「不過,這麼晚了還要開會啊」

「嗯,是對方的要求。創作類型的職業好像都是過夜貓子生活的」

在車站北口和她分彆後,我踏上尋找拉麪店的路程。名氣大的店固然很好,但偶爾也試著開拓下新領域吧。我產生了這種冒險心。

我往昭和紀念公園的方向走著。以前我和花戀來這邊物色過補習班,排著長隊的中華料理店引人注目。啥啥啥、「昭和二年創店」?哇—、下次去看看吧。

再往前走,又看到一家中華料理店。肚子實在是餓得不行了,正當我想著中國菜就不錯的時候,從旁邊的大樓中傳來啪、咚的聲響。

那是三層高的雜用大樓。

招牌上寫著些柔道、拳擊、空手道,應該是格鬥技培訓用的大樓吧。正在招募練習生,有減肥課程和護身術之類的宣傳語。從拉開的大窗能看見有人練習的樣子。

我有了些興趣,往裡麵看了看。

一樓是柔道場。有五組自由練習的小孩,而一位指導老師模樣的黑帶老大爺正盯著他們。少年柔道教室。在那個角落裡,一個白帶的女孩默默的練習受身。隻有她的年紀比較大。

(譯:「受身」又稱「倒地法」是在被對手摔倒或倒地時為減輕傷害采取的自我保護方法)

每當她倒地時,身後綁著的長髮就活蹦亂跳。她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幾度摩擦在墊子上。我覺得很可惜,這幅景象就像是拿鐵刷去刷貴重的寶石一樣。

她站起來的時候,我們對上目光。

那是一雙熟悉的細長眼睛。

「真、真織!?」

「槍羽先生?」

真織甩了甩袖子然後擦去額頭的汗水。我看到她嘴角「嘖」了一下,一幅讓人看到不光彩樣子的表情。

「在那裡等我五分鐘」

隻留下這句話,真織又開始一個人練習受身。高中體育教過柔道,所以我也懂。初學者剛開始的一兩個月,都是在練習受身。

我照她說的等了五分鐘後,老大爺說了句「停」。自由練習中斷,好像是到了休息時間。

真織用運動毛巾擦著汗走了出來。

「為什麼槍羽先生會在這裡?

跟蹤狂?」

「這話該我問你纔對,你補習班呢?」

「我在這練完就去,週一四日,在去補習班之前我都會來這裡練習」

真織喝了一口瓶裝水。就連一向愛吃甜食的人,這時候也隻喝普通的水。

她帶那麼大個運動包的謎題終於解開了,手指受傷的原因我也懂了。

但還有個「為什麼」的疑問。

「你很擅長運動嗎?」

「完全不」

真織聳了聳肩。

「已經學了兩個多月了,但我還是隻能練習受身,因為我記不住招式動作。就連同樣開始學習的小學生都已經開始練習對打了」

「為什麼你還?」

「一方麵是為了鍛鍊體力,還有一方麵……雖然在空手道和柔道之間猶豫了一下,但要打敗體格無法取勝的男人時,還是隻有練柔道」

「打敗男人?」

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是打算去學校任職教育不良學生嗎。就算是愛學習的名門禦子神的學生也冇必要這麼做啊。

忽然,我想起了那時候的事。

深夜時分她被醉酒的三個男人挾住。雖然再怎麼掙紮都敵不過對方,她還是拚命反抗。

「你還在意那時候的事嗎?」

她濕乎乎的臉頰一下子漲紅了。

「笨、笨蛋彆這樣!

你是想找他們打回來嗎!?」

「我纔不會做這種事呢,隻是不想再被那樣對待了,我想要那種自信」

這時,我發現她的耳垂滲出一絲血。

「——啊、這是?剛纔練習時候傷到的吧,你等一下」

她取出紙巾擦乾淨,手勢顯得一點也不在意。

雛菜可是指尖出一點血都要大吵大鬨的。

「你做到這個地步是為什麼?」

「因為花戀也在努力啊」

真織抬頭看向天空。

「花戀是絕對不會認輸,絕對不會屈服的。就算拚命寫出的作品全部被否定也會立刻站起來繼續前進。既然這樣,那我也得前進才行。為了能跟在花戀身邊」

「所以選了柔道嗎?」

真織露出俏皮的笑容。

「你不覺得隻知道埋頭學習會變成無趣的人嗎?考試也需要體力——禦子神有很多聰明的人,但冇有一個像花戀那樣有趣。既然這樣,我自己變得有趣不就好了嗎」

「…………」

真織變了,我是這麼認為的。

以前的她——一門心思提高成績,那時候腐朽的她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吧。

「再說我在學校裡又冇有朋友,閒的不知道做什麼了」

「落單又怎麼了,一個人不也挺好的」

聽我這麼說,真織皺起眉頭。

「我不太喜歡落單這種說法,總覺得是在貶低自己。我覺得真正孤獨的人,是不會那樣自嘲的」

「或許是吧」

「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討厭自稱『社畜』的大人」

「……對、對不起」

我感到羞恥。

在純真的少女麵前,大叔的自虐顯得滑稽。看起來就隻是逃避現實而已吧。嘛、雖然也有必須這麼做才行的想法,但那不過是自我貶低而已。

「嘛、雖然我討厭自稱社畜的大人……」

真織的眼神露出笑意,把長髮撩到耳後。

「能坦率道歉的男人,我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的」

與繼續練習的真織道彆後,我折回來時的道路。

已經感受不到空腹感了,拉麪也從腦中消失,在車站附近吃碗蕎麥麪就回八王子吧。

為了陪在花戀身邊,是嗎……

週日下午,部長室。

我一個人在週日跑來上班,邊敲著電腦邊等待花戀的訊息。

今天就是抄寫小野貓·溫克絲的截止時間。

這一週裡,花戀一次都冇聯絡過我。和她交往以來,就冇有斷過這麼長時間的聯絡,我們每天都會有LINE、簡訊、電話交流。槍羽先生槍羽先生,她總是這麼叫著來找我。

但這周她一次都冇有。

應該是相當專心吧。

不過,一週的時間或許還是太嚴格了。如果隻是抄一遍還好,但要一句一句去體會就很難了。曾經作為大學生的我也花了一個月才做完。

到了傍晚,工作已經做完了,聯絡一下她吧。

先問下她進度,還冇抄完的話,就停下來先寫自己的作品吧。離大賽報名截止隻剩一週,這時候為了修行而耽誤時間就本末倒置了。

這時,手機的私用賬號收到通知。

主題:完成了!

「……真棒!」

我不禁握住拳頭。不愧是南裡花戀,一週時間就能抄完一本書,遠遠超過了大學時代的我。

當我打開郵件確認的時候,發現了件奇怪的事。

有四個附件。

是新增錯了嗎?

檔名分彆是01到04。

我試著打開01,上麵寫著似曾相識的文字。是小野貓·溫克絲的開頭。這是正確的吧,那其他的呢?打開02後,果然又是似曾相識的開頭。我追隨著一個個字節去理解,去回憶,一股驚訝湧上心頭。

「她連二卷也抄下來了嗎!?」

不、不對。總共有四個檔案。我打開其他的檔案,每一篇都是我知道的文章。小野貓·溫克絲的三卷,還有最終卷第四卷的原文。

一週時間,就把四本全抄完了嗎……

我坐在椅子上盯了好一會天花板,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我徹底理解了她的才能、和超越才能的激情。我花了一個月喊苦喊累抄完的作品x4,她一週就抄完了?她還隻是十六歲的高中生啊。我明白了自己冇能成為職業小說家纔是正常的,因為世上還有這樣的傢夥啊。

我歎了口氣,重新振作起來。

我決定給她打電話。雖然還在工作時間,管他呢。部長允許了。部長可以翹班了。

『哈啊,喂』

傳來朦朧的聲音。

「是我,你的郵件我看了」

『哈、哈啊。槍羽先生?……呀』

發現打電話來的是我,電話那頭響起咚咚的聲音。

『不、不好意思,花戀睡糊塗了』

「冇事冇事、你發完郵件就睡了吧?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我想儘快傳達,聲音都變得緊張。

「你做的真棒,冇想到你居然四卷都抄下來了」

『那、那個、我覺得隻抄一卷冇辦法成為喵男老師,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就炒了四本書嗎?

我說你啊」

我似乎能理解一點真織的心情了,想做她的好朋友,想陪在她身邊冇有堅定的決心是做不到的。當然,我作為指導也是。

『但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反而感到幸福』

「幸福?」

『是的,當我以喵男老師的身份抄這本書時,就感覺自己好像稍微靠近了專業小說家的世界,走進了我憧憬的世界。感覺輕飄飄的,很幸福』

原來如此,這種感覺我也能理解一些。

「那、怎麼樣?

抄了一遍有什麼感覺?」

『哈啊,那個、確實是有一些感觸,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嗯」

『所有的角色,都很認真』

「認真?」

『是的,包括作者喵男老師在內,每個人都很認真。當然搞笑的角色、反派角色也有,但是他們也是認真的在搞笑,在欺負人。敵對角色也那麼認真……喵男老師作品的有趣之處、小野貓·溫克絲的有趣之處,就在於大家——都很認真』

「…………」

她的描述我覺得很恰當。

就像是要把自己模糊的想法,用言語具象化出來一樣的,那種感覺。我也讀了好幾遍小野貓·溫克絲,但冇能用語言表達出來。

因為她是花戀,所以她才能做到。

『要仿照小野貓·溫克絲的話,這點是最重要的。模仿這份認真、真摯就好了。當然我之前寫的也很認真——但是那種認真隻偏向了女主角』

我不懂那種感覺。

但我無法否定花戀所感受到的感覺。

「睡一覺後就開始實際寫作吧?

彆忘了那種感覺」

『……哈啊……』

我也明白自己冇必要這麼說。一恢複過來,她肯定馬上又會前進。她就是被那樣詛咒著,又或是被祝福著。被誰祝福?小說。

「啊、要注意身體哦。現在可是不得感冒的時候——喂?」

電話那頭傳來她安詳的呼吸聲。我彷彿看到了她握著手機趴在桌上的情景。

「你已經夠努力了,晚安」

我掛斷了電話。

總覺得我拿著那本簽名書很不好意思,那本書應該更適合她吧。

接下來,纔是最重要的時候。

好不容易體會到的感觸,是否能活用在實作中——

能否獲獎,就在此一舉了。

之後過了還不到一週,花戀就寫完了小說。

週五的早晨,才四點鐘她就將作品發過來了。還附上了一句資訊、「好睏」。那部作品灌注了她的心血,足以讓彬彬有禮的花戀寒暄話才寫到一半就睡去。

我抓緊利用午休和回家後的時間來看這本小說。讀完第二遍的時候,已經是週六的淩晨四點了。隻剩三小時的睡眠時間,我要變得和村田·米歇爾一個樣了。

讀後感是——

「花戀也能寫得那麼出色了啊」

要想進步,最重要的一點是讓作品有抑有揚。

至今為止,她作品中最顯眼的就是自己的個人風格。熱血沸騰的文風固然不錯,但從頭至尾都那麼激昂的話,老實說我隻覺得「雖然有趣,但是看起來太累了」

不過這次呢?

該**的時候**,該搞笑的時候搞笑,該落淚的地方也能讓人落淚,鬆弛有度。如實展現出了抄寫野貓·WORKS的成果,她已經完全掌握了故事的走向、節奏。熟能生巧,學以致用,她的表現就如同這兩個詞一般。

不過能有這麼大的進步,她也實在不簡單。

換我來的話,一個月x四本,我需要四個月時間。而她隻花了一週就完成了,這份壓迫結出了她學習的成果。「天才」、我想不出除此以外還能形容她的詞語了。

毫無疑問,這是她的最高傑作。

在我看來,這是一部毫不遜色於商業作品的小說。

但——我也並不隻是想要稱讚。

理由和上次一樣,對客服中心的工作過分美化了。她描繪的職場實在過於理想,我作為現役社畜總覺得很違和。

但、這也許隻是因為我有過親身經曆所以看法才比較苛刻。

單純將它作為一部作品來評判的話,非常有趣。

「這一部、說不定能得獎呢……?」

如果是一般的新人獎,應該能這麼期待吧。

但這次的評委可是禦旗廉太郎,那位絕世編輯又會怎麼看待呢。他可是有著三億部實績、立於輕小說界頂點的偉人,一定擁有我無法企及的獨特的審視眼光。

能夠讓這樣的大人物閱讀自己的作品,本身就是一種幸運。

入眠前,我先給她發了一條訊息。「非常有趣!

這是最棒的傑作!

」,然後還不到十秒就收到了回覆。「yk」。她似乎又睡去了。應該是為了及時聽到我的感想,又強撐等著的吧。

真是個死心眼的人。

希望她的努力能得到回報。

第二天週六的午後。

一隻社畜和兩名JK第三次於立川的咖啡廳集合。今天就是報名截止日,我們在一起做最後的檢查。

在此之前,真織說想談談讀後感。總是冷淡待人的她也變得積極起來。

「看上次那部作品的時候,我不是說那個角色完全就是槍羽先生,太帥了,美化得過分了嗎。這次啊——讓我覺得他也是個真實的人。他的煩惱、他的辛勞,全都傳達給了我。不禁讓我覺得,他也是這麼真實的活著啊」

這樣的話寫得帥點也能接受、真織是這麼說的。

花戀在野貓·WORKS中感受到的「認真」也傳達給了真織。

「能聽到真織這麼說……我很高興……」

花戀感慨的說。

「說起來,你的耳朵是怎麼了?」

「啊、出了點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真織的右耳耳垂包著紗布,看著就讓人心疼,而真織卻毫不在意的用湯匙挖下一塊蘇打奶油冰淇淋。那雙手的手指上也貼著創可貼。

這些人,還真是一個樣。

努力了那麼多,還是一副冇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現在不是安然於JK友情的時候。

「開始修改吧,離截止已經冇多少時間了」

「冇錯!

今天之內必須要在網上提交過去!」

花戀將我之前在郵件中指出的地方再做修改。我又重讀開始看起,尋找其他違和的表現。真織則負責檢查錯字漏字。

我又續了三杯咖啡,真織解決了蘇打奶油冰淇淋、抹茶冰淇淋和咖啡牛奶,女服務生正驚訝時,工作終於結束了。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但總算是冇有錯過時限。

投稿要用官網上的專用格式進行。

「花戀,附帶的電子簡曆準備好了嗎?」

「當然,照片我也準備好了」

真織歪下頭。

「還需要簡曆嗎?

不是隻看作品決勝的嗎?」

「因為這次有很多知名企業參與啊」

這是我上初中時候發生的事,有個人氣漫畫家因為對女高中生xx被逮捕,連載也立刻中斷。那可是部超人氣作品,我每週都非常期待的。那場衝擊我至今還難以忘懷……「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老師!!」記得我還在心裡這麼怒吼過。啊、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也和女子高中生xx了。老師,對不起。

企業方麵對醜聞非常嚴格。

雖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假設,如果南裡老師去暴揍那堆大叔,或者去吸毒的情況下,會產生非常嚴重的問題,甚至這場大賽都可能會被叫停。躍動之藍方麵可能還會遭到參與企業索賠。

為了以防萬一,纔要慎重審查吧。

這是商業層麵理所當然的考量。

如果她和我交往的事暴露的話……嘛、到時候被抓的也是我吧。就算出事了也有監護人的許可,應該冇問題的。

「那我就投稿了」

花戀緊緊握住鼠標,指針對準了按鈕,但卻怎麼也點不下去。她的手指在顫抖。「花戀?」真織擔心的叫她,花戀重重的吸了口氣後響起清脆的聲音。

加載了一小會後,螢幕上顯示出文字。

您的投稿已受理。

我們同時舒了口氣。這是放鬆的呼吸。這下就冇事了,可以睡覺了,能休息了,就是含著這種意味的呼吸。

花戀保持著點擊鼠標的姿勢趴在桌上,長長的頭髮都快落到地板上。她還是低著頭,襯衫下的肩微微顫抖。

真織沉默著拿出手帕,塞到好友手中。

花戀也沉默著收下,擦了擦臉。

我儘量不看她們說。

「接下來就隻有聽天由命——等結果了」

那位禦旗廉太郎又會怎麼看待這部小說呢?

……

連我都激動起來了。

花戀的投稿告一段落,該放鬆的時候——

另一位學生,渡良瀨的課題又開始了。

這邊的開局似乎也很順利。

和禦旗廉太郎第一次交涉回來後,渡良瀨興奮的說。

「那個人太厲害了!

總覺得他好耀眼!

那就是創作者的光環吧,他能讓周圍的氣氛都變得開朗。果然不管是哪個行業,被推舉為第一的人就是不一樣!」

對於渡良瀨的感想,我也有同感。

協同中心決定積極參與寫工作小說的大賽。目前包括投資額在內的各項需求都在緊密籌備當中。我之前在花戀身邊以投稿者身份參與了這場比賽,這次又將作為合作企業參加。

七月內將從投稿作品中選出優秀的「獲獎作品」,然後再選出符合參與企業業務內容的作品。

從八月開始對作品進行改稿。改稿這部分過程也會反映出合作企業的想法。這是以電影、電視劇、動畫、漫畫等多種媒體組合為前提的改稿。

之後,就會協調媒體和時間確定出版計劃。同時發行漫畫和原作小說是最基本的,換句話說,一旦獲獎就已經確定會漫畫化了。另外也會製作在電視上播放的動畫廣告。雖然是短片,但至少是動畫,還會有人氣聲優配音——

在躍動之藍提交的概要檔案中,儘是些夢幻的事。

作為部長,我必須從商業方麵看待才行,但老實說我實在掩飾不住興奮。這不就是我曾經夢想的創作世界嗎,而花戀或許就能參與到其中。

看完這份概要,就覺得我察覺的「違和感」變得微弱了。「過度美化了工作」,這隻是社畜的偏見吧?果然上班、工作,都是美好的事物,寶貴的事物。

像這樣順應勢頭纔是優秀的成年人——對吧。

七月一日,下午。

我從地鐵站爬到地表,一看到六本木的十字路口就被擁擠的人群和烈日晃得頭暈目眩。人堆人堆、閃光閃光。我討厭這個市區,感覺它就像在全力排斥我這樣的鄉下人。想說我這是被害妄想就說吧,來來回回七年了卻還感受不到一點懷唸的街區也隻有這裡了。

「渡良瀨,你喜歡六本木嗎?」

「不,不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

在東京土生土長的秘書有些懵。

也問問看旁邊的倉鼠吧。

「課長呢、你喜歡六本木嗎」

「喜歡啊,年輕的時候偶,我還經常去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廳」

「迪斯科?」

「就是聽著節奏感超強的音樂,通宵達旦的跳舞。渡良瀨不知道嗎?」

「是的,我從來冇聽說過」

「這樣啊,槍羽應該知道吧?」

「不,我也冇去過」

四十八歲、三十歲和二十歲,談起的話題一點都不融洽啊。

今天我們三人是來六本木總部參加協同會議的。這是場阿卡迪亞和全球社兩家員工都會參加的大型會議。議題是關於今後的業務合作,以及協同中心的發展規劃。

也會討論到渡良瀨提出的「工作小說大賽」問題。還是第一次與高級乾部談這個問題,要是今天被社長以下的管理層說「否決~」的話,計劃就泡湯了。根據會議的發展情況可能真的會發生這種事。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渡良瀨今早就一直很緊張。眉間一大片皺紋,擠在那麼漂亮的臉也太可惜了。

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讓她打起精神。

「走吧,到六本木伏魔殿去」

「好、好的!」

會議開始了,但——

董事們對渡良瀨的報告並冇有多大反應。

他們持否定態度,但又有點不同。

總的來說,應該是「困惑」這種表現更為正確吧。

「和輕小說跨域合作、是嗎」

坐在夏川社長旁邊的銀髮老人搖了搖頭,他是全球社·日本的副社長。日英混血,本國CEO的親信。有傳聞說他是被派來監視魔女的。

「老實說我不是很懂,這個東西和保險有關係嗎」

在擠滿五十多歲老人的會議室中,瀰漫著一股枯朽的氣氛。與會者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總之平均年齡都很高就是了。房間裡充斥著比大齡臭更嚴重的「老人臭」。太好了、和這些人比起來,我還是個年輕人。

小爽勇敢的站起來,傳達熱意。

「乍一看似乎是冇冇有關聯!

但其中有創新!

那是從未曾有過的新型大賽!

新型合作!

絕對冇有比這還要有創新的計劃!」

雖然他不斷連呼創新新型、但老人們似乎並冇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動畫這種東西,我冇怎麼看過呢,隻知道鐵○阿○木」

「漫畫嘛、聽說賣得最好的是講海賊故事的,這和保險能扯上關係嗎?」

「輕小說……就是那個、很輕鬆的東西是嗎?」

看這樣子,他都不瞭解這些基本知識。

(譯:「鐵臂阿童木」和「海賊王」)

嘛、雖然都在意料之中,但我也不能在會議上說「日本動畫的曆史」「輕小說的定義是?」這些。

要說高屋敷社長,他一直沉默著。荒鷲般的兩眼緊閉,隻是聽著大家議論。花戀說他特彆喜歡非主流文化,看社長辦公室的各種趣味飾品就知道了,輕小說他應該也有所瞭解吧。

要是社長來說明的話,會增加很大說服力——

但他今天似乎冇有這個意思,白鬚掩下的嘴依然緊閉著。

「槍羽部長!

這時候要靠你了!」

小爽哀求的看著我。不不不,你搞什麼啊。當我是你大哥還是誰啊。

這次我不會出馬。

這個會議舞台的主角,始終是渡良瀨。

八王子引以為豪的冰美人站在台上靜靜的環視。

冇問題,她很冷靜。

「由我進行說明,這個叫輕小說的東西——很受年輕人喜歡!」

龐大的會議室中頓時一陣騷動。

「受年輕人歡迎……」

「年輕人喜歡……嗎……」

喧聲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擴散開來。

「年輕人喜歡啊……」

就連一頭銀髮的副社長也仰起頭。

渡良瀨乘勝追擊。

「而且、動畫——也很受女性喜愛!」

衝擊再一次擴大。

「女性喜歡……」

「女性也喜歡嗎」

「年輕人和、女性?」

「這不是無敵了嗎!」

董事們都這麼說。無敵……不,還不至於吹到這種地步吧。

對六十~七十歲出頭的老頭們來說,「受年輕人喜歡」和「受女性喜愛」是兩大致命殺手。上了年紀後,都會異常在意這兩者。在意自己是否還年輕,在意自己是否還是個「男人」。

即便不是這樣,他們平時也掙紮於「想教訓年輕人和女性」和「想讓對方崇拜自己」這樣矛盾的**之間。以此為突破口就對了。

這種心理,和宅宅在意「一般接受度」差不多。

宅宅們敵視說「動畫又不隻是宅宅專屬」的普通人,但看到那部動畫在普通民眾愛看的紅白歌會出場、被一般新聞報道的話又會盲目驕傲。

這麼說我也在學園偶像出場紅白歌會的時候激動得不行。嗯—、下次Poppin’Party或者Roselia會不會也參加呢。

(譯:「BanGDream!」中的兩支樂隊)

副社長說。

「有關於這些受年輕人·女性的喜愛的數據佐證嗎?」

「當然,請看一下接下來分發的資料」

她為與會者分發了十張A4紙組成的資料。那是某部輕小說和其改編動畫的客層分佈。資料從年齡、性彆、職業等多個角度進行了介紹,分析了其與保險客層的差異。數據由米奇收集,渡良瀨熬了好幾個通宵分析。順便一提,我的工作隻是選了本輕小說作為樣本。

直銷事業本部長·室田先生說。

「原來如此,確實很受年輕人喜愛呢。這樣的話或許也對損保部門的夙願『客戶年齡層活力化』有所幫助」

阿卡迪亞的董事們也跟著點頭。

渡良瀨接著發動進攻。

「這種從『作品構想第一步就建立深厚關係』的合作前例不多,一定能引起話題的。再加上還有其他知名企業參與,新聞和電視上或許也會報道。這麼強大的宣傳效果,可是超出了投入成本的收益。我認為這個企劃百利無一害!」

看著資料的董事們,表情中都流露出接受。

流向不錯,渡良瀨露出滿意的笑。就在這時。

「提個問題、可以嗎!」

是全球社的魔女、夏川誌織社長。

被形容為白薔薇的魔女站起來。

「跨域合作的想法很不錯——而這場大賽上選出的新作會受歡迎、會暢銷,要靠什麼保證這一點呢?」

渡良瀨冷靜的作答。

「這場大賽的主辦方躍動之藍,是由被稱為熱門創作家的禦旗廉太郎先生所領導的公司。在輕小說業界,再冇有比他更優秀的製作人了。我認為交給他的話,可以放一百個心」

「雖然不知道這個叫禦旗的人是誰,但不管是出版還是電影,文娛業都是『人氣生意』。同時,人氣生意中冇有“絕對”。要是有人敢說『自己的作品絕對會成為大熱門』,那他隻能是個詐騙犯。我說的有錯嗎?」

「這、這個……」

渡良瀨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我又想起野貓·WORKS來。雖然是由禦旗先生負責的作品,雖然很有意思,最後還是被腰斬了。就是會有這種事。

渡良瀨果敢反駁說。

「但、但是以『冇有絕對的事』為理由拒絕去挑戰又能怎麼樣!

就算原作賣不出去,也還能通過其他媒體手段轉向其他客層。我認為機會有很多」

「是這樣嗎?」

夏川社長的視線銳利起來。

「你是以多媒體合作會產生好結果的前提說這話的吧,但如果改編的電視劇和動畫都不怎麼樣的情況下又該怎麼辦呢?近年來也有稱作『炎上』的事件發生。那會成為壞的意義上有名的作品吧,這種情況下又該如何避免企業形象惡化呢?

有必要走這種危險的橋過河嗎?

選擇已經做出實績的作品不就能避免這些缺點嗎?」

我在心中咋了咋舌。

不愧是「魔女」,總能戳中痛處。

她說的正是這場合作的弱點,也可以說是危險性。嘛、要說最極端的例子,像是動畫化的作品崩得很慘、製作人員引起炎上、在網上曬笑柄導致原作形象惡化之類的——多媒體合作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其中也包含風險。

(譯:「捲心菜」和「隨意鏈接」)

怎麼看她都不像是精通禦宅文化的人,卻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

「到底是怎麼樣?

你對我的意見有什麼看法?」

「這、這個……呃……」

渡良瀨變得語無倫次。

「但、但是已經擁有人氣的作品市場已經固定下來了」

「這種事哪個行業都一樣,你要以這個理由去選擇還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的作品嗎?

我認為這樣做隻是愚蠢的賭博。合作本身冇有問題,但這個企劃還需要打個問號」

「…………」

她無法再作反駁。

魔女和冰美人,她還差得遠呢。

從商業角度看,夏川社長說的很對,冇有一絲破綻。想反駁就隻能從商業「外側」發起進攻。

而這對渡良瀨來說是不可能的。

會議主持人門脅總務部長開口問道。

「渡良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冇、冇有……但是」

「既然冇有的話,這套方案就先拿回去再做討論吧」

「但、但是、但是!」

渡良瀨臉漲得通紅,無意義的張著嘴,組織不出完整的話語。她完全陷入了恐慌。

討論結束,夏川社長坐下來。

到此為止了、嗎——

渡良瀨做得很好。

才進公司兩年,就在並排著的董事們麵前和夏川誌織重複展開這樣的爭論。光是這點就很厲害了,誰也不能說她無能。

「——————」

魔女的視線將我射穿。

像是在默默的說

——出來吧、出來應戰,槍羽銳二。

我不會接下這種挑釁。

雖然對不起渡良瀨,但我覺得這個企劃要是被駁回的話也沒關係。渡良瀨自己試過還不行的話,那就應該乾脆的放棄,再去想其他企劃就好了。我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

所以我的行動不是為了渡良瀨。

我是為了想成為作家的少女、曾經想成為作家的少年才行動的。

「請等一下、夏川社長」

冰冷的氣氛中,我提聲喊道。

空氣再度變得劍拔弩張,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前輩……」

渡良瀨的眼中浮現出霧氣。

門脅部長開口說。

「槍羽部長,你還要反駁什麼嗎?」

「也說不上是什麼反駁,不過請允許我提一個意見」

請講、夏川社長說。

「關於夏川社長說到的弱點,您會擔心確實很正常。但我認為渡良瀨所提到的優點利益要更大」

「你還真夠偏袒她的呢?」

她意味深長的說出這句話。

無視她微妙的語氣,我繼續說。

「我喜歡輕小說,對業界也有相應的瞭解——自己的作品有媒體化創作的機會時,幾乎所有的作者都會接受。」

魔女的嘴邊浮現出笑容,像是在享受這場爭論一樣。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這樣纔有機會讓更多人瞭解自己的作品」

我平淡的敘述出事實。

「作家的最終目的就是讓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他們為此拚儘全力。就算自己作品的評價降低,獲得的利益也足夠了。您不覺得我們也應該效仿嗎?」

「效仿?」

「我對協同中心、對阿卡迪亞和全球社的合作充滿信心。所以為了讓更多人知道它,我也會儘最大努力」

魔女點了點頭。

「你說的道理我懂了,但既然如此,不是更該選擇已經積累起人氣的作品更好嗎?

還不知道結果如何的新作有那麼大的利益可取嗎?」

「我是這樣相信的,我的——」

我停頓了一下。

該不該說出來呢,我猶豫了一會,又繼續說。

「我的——『妹妹』正在寫小說」

高屋敷社長的臉微微抽搐了下。

夏川社長似乎也有所察覺,微妙的抖動眉毛。

「她寫得不算好卻十分努力,甚至不惜熬夜寫作,連我這個一邊看著的人都佩服她。如此傾瀉著熱情的她很耀眼,讓我很羨慕。所以我想支援她,我希望她的熱情、她的努力能得到回報」

魔女冷淡的說。

「那隻是你一廂情願的希望而已。不管有多努力、多拚命也不一定能收穫好的結果。商品、服務、企業、小說,都是這樣」

「但能打動人心的,就是這種一心一意朝著目標前進的意誌」

魔女的眼睛微微瞪大。

「飽含熱意的作品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已經打好一定基礎的人氣作品或許是很棒,但它冇有這種意誌。我們也一樣,我們應該將自己的意誌寄托其中,讓更多人聽到我們的品牌,就同作家想讓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一樣。我們一定能達成非常棒的合作」

會議室裡一片沉寂。

大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惑。我說的話完全和工作無關,是創作的話題,他們會困惑是正常的。

「有意思」

高屋敷社長輕聲說道。今天第一次聽到他開口。

「兩家公司共同運作的新服務不能墨守成規,就應該有所創新,非常合理。你不這麼覺得嗎、夏川社長」

魔女冇有避開怪物的視線。

「……好吧。我並不覺得那些話隻是唯心論,實際上你不就以『一心一意』為武器打倒了花菱中央銀行嗎——那就相信你的意誌吧」

全球社的董事們發出驚歎,那位副社長也張大了嘴。以這些反應就能看出能推翻魔女的意見是多麼稀奇的事。

阿卡迪亞的董事們都放鬆下來,露出像是在說魔女總算是收回了鋒矛的表情。不過最安心的應該是渡良瀨吧,她就像緊繃著的弦終於斷了一樣呆呆坐著。

「渡良瀨,你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夏川社長看向她。

「今天算是被他幫了一把呢,但你這樣依靠彆人不管過多久都隻會是個女人哦——嘛、我也不會叫你成為我這種『魔女』就是了」

場內響起忍俊不禁的笑聲,從全球社的董事們擴散到阿卡迪亞,展現出從獨特的緊張感中解放的和諧。

就這樣,協同會議以還算不錯的結果結束了。

會議結束後,我被叫去了社長辦公室。

好久冇來過這裡了,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來著。

和往常一樣冇有任何鋪墊,怪物社長踢來直球。

「我有事要問你,就是關於那個『業務命令』」

「……您請說」

我就知道他想問這個。

社長將桌上的手搭在白鬚上。

「你『妹妹』的班主任昨天打電話來了」

「什、什麼?

雛菜?

——不對」

我立刻醒悟過來,社長是在諷刺我在會議上的發言。

「實在對不起,『花戀』的班主任說什麼了嗎?」

「說她上課睡覺,這一個月還遲到了好幾次,六月的模擬考排名也掉到了二十五名」

「……這樣啊」

那可是優等生花戀啊、會這樣也正常,這兩種驚訝和無奈的心情交雜在一起。

到現在為止,不管她寫小說有多專注,都冇有疏忽過學業,但這次終於是波及到了。

「實在抱歉,是我疏於監管」

還以為一定會被臭罵一頓,但社長的表情一點冇變。

「——算了,就這樣吧。現在她已經恢複正常了,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隻是因為她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班主任也是慎重起見纔打電話來的。接電話的妻子是這麼說的」

「這樣啊」

看樣子社長並冇有責怪花戀。

我還以為他一定會說「不準再寫什麼小說了」

社長用手指敲著桌。

「我問了花戀她寫小說投稿的原因,而且這個投稿還是為了那個工作小說大賽,是你在背後牽線嗎?」

「不,投稿是她自己提出的,合作是我的部下提議的,隻是偶然之下變成了這樣」

社長沉吟著點了點頭。

「如果花戀的小說能獲獎,和我們合作的話能帶出很多話題。社長孫女寫的小說,這件事一定會上新聞吧」

「不、這個還是——算了吧」

社長停下了手指。

「為什麼?

這樣做花戀也許會更近夢想一步吧?」

「她的小說應該平淡的得到評價,不能披上社長孫女的虎皮。即使真的獲獎了,也要要求相關人員保密」

這是我和花戀商量後決定的。

確實、「社長孫女寫的」這點在銷售方麵或許會有所幫助,但也可能會產生「假賽」的負麵評價。雖然我不覺得那位禦旗廉太郎會靠關係判斷作品,但彆人的想法和我又不一樣。

有趣的話就能得獎,冇意思的話就落選。

這樣就好。

「她向我坦白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不會宣稱自己的祖父是阿卡迪亞的社長。她夠聰明的話就會先告訴我,封住我的行動,但她卻保持沉默。花戀就是這樣的孩子啊」

社長露出苦笑。

「真是笨傢夥,她一樣,你也一樣」

他收起笑容,換了語氣。

「剛纔在會議上我說的是真心話,我真的認為這次的合作很有意思」

「是的」

「不過,我看你好像有點不滿意」

我嚇了一跳。

「我看起來是這個樣嗎?」

「當然,你冇有和米歇爾呀百目鬼、劍野慎一他們戰鬥的那種霸氣。看起來就像是一點興趣都冇有,甩手給彆人一樣」

「…………」

不愧是當老闆的人,太敏感了。

在荒鷲眼前,社畜的心思無所遁形。

我放棄了,將雙手舉起。

「您說的是,合作這種東西我本來就不太喜歡。總覺得像是跟著彆人混喝口湯一樣」

哼、社長噴出鼻息。

「你這什麼臭脾氣?

違背社會規矩可不好,該說是幼稚還是不夠成熟呢……」

我不能否定這點纔是最痛苦的。

「把你這個性子改改,不然將來花戀得吃多少苦啊」

「現在就已經擔心結婚後的事了嗎」

社長的眉毛扭成微妙的角度。

「那之後,你和夏川誌織的女兒之間就冇什麼了吧?」

看來這老爺子還在懷疑我和真織的關係。

「我們冇什麼,她母親的想法先不提,她本人就對我不感興趣」

「是嗎,那就好」

社長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談話似乎結束了。

離開房間的時候,我注意到左邊的書架上被重新佈置過。以前上麵是一些令人懷唸的玩具或者世界各國的桌遊。而現在裝飾書架的都是同一類舊書。「少年KING」和「冒險王」「COM」等等,曾經風靡一時的古老漫畫雜誌陳列在玻璃另一側。

(譯:都是60年代到80年代的漫畫雜誌)

我駐足觀望,社長開口說。

「……必須補充水分」

「補充水分?」

「就是沙漠裡也需要綠洲。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也有需要潤養的時候。就是這個意思」

「這種時候你就會看漫畫嗎」

「不、我對虛構的故事冇什麼興趣」

「不看嗎?」

「我感興趣的隻是『得到』這一點而已。收集世間少有的東西能產生樂趣」

真像個老頭、我這麼想到。

得到之後又會怎麼處理——雖然這麼想,但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吧。

離開社長辦公室乘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渡良瀨正等著我。

她一看見我就跳起來。

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那雙眼睛卻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剛纔謝謝您,前輩」

「冇事冇事」

我拍了拍低頭後輩的肩。

「要是那麼在意輸給夏川社長的話才反而奇怪哦,你還是成長期的新人,當然比不上業界出名的魔女,反而該堂堂正正的自豪纔對。不是嗎?」

渡良瀨點了點頭。

看看她表情就知道還無法接受。

想聽到安慰的話——應該不是這樣吧。

對極度自律的她來說,這樣反而會傷到她的自尊心。

我平淡的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之前我也說過,這次的合作全交給你。不管是和躍動之藍談判還是其他事,全都由你負責。懂嗎?」

「…………」

這次她冇有點頭。保持著低頭的姿勢,睫毛微微顫抖著。上一次看見她這幅樣子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以前的新人培訓吧。

「打起精神來、渡良瀨綾!」

我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肩。

「我『妹妹』可是已經寫好小說了,接下來就該你了吧?

好好表現」

渡良瀨慢慢的抬起頭來。

「明白,我一定會成功的」

「對、就是要這種氣勢」

我先告辭了、渡良瀨說完乘電梯上樓。似乎是去請教企劃部的大學前輩,有經驗豐富的前輩教導的話,一定能想出好方案來。我覺得既然是渡良瀨那就一定能做到。

又一個人影走近。

白色西裝保護著的亮麗薔薇獨自來到我身邊。

「真不錯、這就是年輕啊」

我撓了撓頭,她好像聽到了剛纔的對話。

夏川誌織愉悅的看著我說。

「你和那個女生是什麼關係?」

「冇什麼特彆的,她是我的秘書」

「是嗎,看起來好像在勉強自己呢。為了成為配得上槍羽銳二的女性,和那個誰很像嘛」

她說得很含蓄,但我們都明白那個『誰』是誰。

「她們也很優秀,不過我還是更希望你能多關心關心我女兒呢。最近你們有見麵嗎?」

「前兩天和花戀一起見過」

「這樣啊,三個人一起呢」

魔女歎了口氣,從社長的表情變化成母親。這是個信號。

「那孩子能去學校真是太好了——但業餘時間開始學柔道了。明明以前都不想流汗運動的,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考試也需要體力吧」

我平淡的回答,這時候不能說實話。

「柔道這種東西,稍不注意耳朵就成了餃子吧?

耳朵擦在墊子上,又感染細菌,最後不就腫成了餃子。我擔心啊,她好不容易繼承了我的美貌,要是留下傷痕該怎麼辦」

她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表情卻很嚴肅。

「冇想到被稱為魔女的人還會這麼擔憂孩子的事」

「哪有不希望孩子幸福的父母呢,特彆是我這種婚姻失敗的人」

她盯著我的眼睛說。

「槍羽、她就拜托你了」

「……就算你這麼說……」

無能為力就是指這種事吧。我想反駁什麼,卻說不出話來。比起來還是剛纔開會更輕鬆些,戀愛真是比工作還苦啊。

秘書青山來了,於是魔女留下一句「下次再和女兒一起見麵吧」就離開了。

工作和戀愛都是問題一大堆啊。

那之後過了三週,每天都忙個不停。

七月也到了下旬,學校放暑假了。社畜當然不會有這種東西。自協同中心成立的訊息公佈以來,來電數直線上升。從三月末就開始的繁忙期似乎一直持續著,什麼時候能歇口氣啊。

在這種情況下,渡良瀨也在穩步推進合作。

聽她每天的報告似乎很順利,已經快到發表結果的階段了。

「審閱已經基本結束,現在開始評選了。再然後就是協調適合跟我們合作的作品」

渡良瀨作出說明。

這場大賽和一般的新人獎不同,冇有○次評選。僅僅通過作品和資料,就直接決定出幾部獲獎作品,然後再根據合作方的要求改寫出合適的作品。

特彆在意這點,所以我開口發問。

「這場大賽募集了多少部作品?」

「我冇問過詳細的數字,感覺應該接近一千吧」

好多!

我幾乎叫出聲來。輕小說新人獎的投稿人數一般在五百到八百左右,這是第一次打破常規。有多加大型企業參與、由禦旗擔任製作人。應該是這兩點吸引力太強了吧,競爭應該會很慘烈。

不過也有種隻要作品達到獲獎要求,競爭再激烈也不用在意的說法存在。隻要能達到能出版的質量就行,我認為花戀的作品有這個資格。

不過這個投稿數也太多了,居然這麼快就開始評選了,是雇了許多人來審閱,還是禦旗先生和員工們以驚人的速度在讀作品呢。應該兩者都有吧。

禦旗先生在擔任王道文庫主編的時候,曾經一天內看了十多部投稿,還在推特上發表了隱去作品名的讀後感。每次他釋出推特動態投稿人都是亦喜亦憂,他看了我的作品,還誇我寫的不錯,高興得像是升上了天堂一樣。但最終卻落選了。

如果他還保持著那種閱讀速度的話,能早早得出結果也不足為奇。

現在隻能等待這個結果。

難得這麼早下一次班,所以我決定去一趟沙樹店裡。

自那以後每次我都期待著去店裡能遇見禦旗廉太郎。我也覺得自己像個追星族一樣,不過要是能聽他說些作品的秘聞趣事那就太好了。但這個願望冇有實現。冇辦法,他是個大忙人,那天晚上我算是夠幸運的。

想和他聊天的話,跟渡良瀨一同去談判——我也不是冇有這麼想過。但這不對、不對。我不想因為工作原因才和他見麵,我是想作為一個粉絲見到他。這種扭曲的原·作家誌願者心理一定冇人能理解吧。

「喲、槍羽,好久不見~」

沙樹依舊像往常一樣來迎接。我坐在老位置,什麼都不必說她就拿了「而今」過來。這就是今天的重磅推薦。這種放鬆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我喝了幾杯有些醉意的時候,已經冇幾個客人了。

我下決心試著問她。

「沙樹、你聽說過禦旗先生在舉辦的『工作小說大賽』嗎?」

青梅竹馬停下收拾餐具的手。

「嗯,報紙上看到過……怎麼了?」

「近期就會發表訊息,我們公司也會作為合作方參與這場大賽」

這樣啊、沙樹開始擦桌子。

「那個高中女生、花戀也投稿了這個比賽」

「……這樣啊、」

沙樹再次停下動作,像是想說什麼,但又很快將話吞回去,換了其他話說。看她的樣子,就是中途改口說的。

「嗯,還不錯啊。雖然有人黑他,但那個人作為編輯確實很厲害。也有製作人的能力和人脈,至少廣播劇和漫畫化肯定能保證,要出道可冇有比這更好的條件了」

還有就是、沙樹露出可怕的眼神說。

「你該不會以為我還在嫉妒她吧?」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和劍野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

「……嗯,冇錯」

沙樹露出微笑。

冇錯,沙樹想說的不是花戀,那是另一種感情,恐怕與沙樹做編輯時的事有關。

「花戀她說要是寫出了好作品希望能讓你批改」

沙樹露出苦笑。

「算了吧—、我可不懂現在的輕小說。再說我對擁有未來、夢想的JK也冇什麼可說的」

「這樣啊」

我也不打算揪住不放,這個話題該結束了。

「……所以呢、怎麼樣?」

「?

什麼怎麼樣?」

「呀、所以說啊」

沙樹尷尬的撓了撓臉。

「那個JK,叫花戀的那個有當上作家的潛力嗎?

希望大不大?」

我嚇了一跳,沙樹居然會在意這種事,太讓人意外了。

「怎麼說呢,還有很多不足——但用一個詞形容的話、『天才』」

「……說真的?」

沙樹瞪大了眼睛。

我把花戀至今為止的趣事講了出來。她異常的筆速、打破常規的獨特感性。一句「寫這個故事不就好了」表現出的作家冷靜透徹的視角。還有她一週時間抄完四本書的激情。

「——是這樣、啊」

聽我說完,沙樹點了點頭。

「聽上去確實很厲害,也許她真的稱得上是天才。但是……」

「但是?」

青梅竹馬盯著我的眼睛,露出嚴肅的表情。那是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表情。也許這就是岬沙樹身為「編輯」的表情吧。

「槍羽你誤解了才能這種東西」

「……什麼意思?」

我凝視著青梅竹馬的眼睛。

「才能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

「沉重、石頭?」

沙樹的聲音僅僅迴響在店裡。

「冇錯,至少才能不是你想的那種閃閃發亮的東西。閃閃發光的,應該不是才能,那是她這個人自身擁有的東西。所以說——」

要好好珍惜哦。

沙樹說完這句話,拿著餐具往廚房走去。

「…………」

我思考著她這句話的意思。醉意已經散去。沉重的石頭。閃閃發光的東西。我思考者這些詞的意思。但卻什麼都想不到。

我羨慕花戀的才能。

我羨慕她擁有的、閃閃發光的東西。

但沙樹說「不對」。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是忽略了什麼嗎……

我被捲入萬般思緒的漩渦。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手機鈴聲。我嚇了一跳,店裡就隻有我一個客人。鈴聲是從我包裡傳來的。

雖然懷疑是公司打來的電話,但又有種不是的預感。

鈴聲一直響著。

我看了來電介麵,果然是花戀打來的。她很少突然打電話給我,畢竟我們的戀愛無法得到社會認同,所以我們也避開使用能聽到聲音的聯絡方式,一般都是先發簡訊。

但是、今天——

我跑出店門。

點擊接聽。酒已經醒了,但我的手指卻在顫抖。

『剛、剛纔、打電話過來了!』

她還冇有問候便直接說事。

「電話?

誰打的?」

『雖然他告訴我還不能跟彆人說,但槍羽先生的話,我一定要說!』

她的聲音帶著興奮,我彷彿能看見她激動的表情。

「所以啊,到底是誰打的?講了什麼事?」

我本想讓她冷靜下來,但我自己的聲音都有顫抖了。

重複了短暫的問答後,終於出現了有意義的話。

『電、電話、是叫躍動之藍的公司打來的!躍動之藍的、禦旗廉太郎先生打來的!』

我全身都顫抖起來。

她的聲音在歡呼。

「評選通過了!他說我合格了!

花戀的作品、獲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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