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因為同性相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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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叮叮噹,叮叮噹,窮得響叮噹】

正午,烈日當空。

一條鄉間小路上,酷日灼熱直射大地,熱浪滾滾卷著土霧撲麵襲來。

小路儘頭遠遠走來一頭驢,驢走得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彷彿散步。

驢上有一位姑娘,她盤腿而坐,隨著道路顛簸,身體也極為放鬆地隨之起伏。

姑娘頭戴鬥笠,低頭看不清麵容,身上的粗糙麻布衣服雖然破舊,卻漿洗得潔淨。

她揹著一隻巨大葫蘆壺,壺身細細刻著叢叢蕉葉紋,葫蘆雖不精緻,但也彆有一番古樸意趣。

道路對麵,也有一隊人影漸漸出現……

那是三個人,兩男一女的組合,女人矮小瘦弱,兩個男人則粗壯高大,三人同樣的破衣襤褸,醃臢臟臭,好似逃難。

漸漸的,兩隊人馬靠近,交錯的瞬間,其中一個男人不壞好意地開口了:

“姑娘,某家向你討口水喝呀。”

那姑娘聞聲抬頭,露出的杏眼明亮似星,清澈瑩潤。白皙無暇的皮膚下,酒窩若隱若現,煞是狡黠俏皮。

她粲然一笑:

“臭乞丐請用。”伸手作勢便要將那蕉葉葫蘆遞給男子。

男子聽到這不敬稱呼,勃然變色,抬手便要將姑娘拉下驢來!

姑娘見男子這舉動,非但冇躲,反而笑得愈加燦爛——

不料一旁的瘦小女子驟然出手,拉住男子胳膊扭了個對摺,男子胳膊已然是斷在袖中。

男子轉頭怒目而視,瘦弱女人卻以與身材極不相襯的匪夷所思力量,牢牢鎖住他的雙臂,低頭顫聲道:

“小娘子請自便,是我們冒昧……修煉不易,還請大人有大量,饒過這一回……”

姑娘點頭似恍然大悟,慢吞吞地說:

“哦,認出姑娘是乾嘛的了,可惜,遲了。”

還冇等對方有所反應,她翻手為雲,一彈手指,手腕間一聲清脆鈴響,那三人霎時間捂著耳朵,慘叫著滾地掙紮,土路上騰起煙塵滾滾。

那姑娘不慌不忙,扭身取下身後葫蘆,打開塞子就要將那三人收入囊中。

三人見勢不妙,絕望之中好像還要作奮力一搏,垂死掙紮。

乾瘦女人麵目猙獰,麵上三排眼睛全部睜開,都是漲滿血紅,三人均是瞬間獠牙尖長數寸,就要向那姑娘撲來——

姑娘見此情景,卻道好笑。

她閉眼搖頭,手指連擺,彷彿看到了頑劣兒童一般,嘴裡唸叨著:

“不對,不對,豈有此理……”

她以指為筆,虛空畫符,畫完後迅捷地打了個響指,三人瞬間再次倒地,淒厲慘叫中,他們的人皮緩慢變形、崩裂——

六條細肢慢慢從圓鼓鼓的身軀裡支棱出來,周身覆蓋著短硬駁雜的黑毛。

妖物現了原形,原是三隻黑毒蜘蛛精。

又片刻,三隻精怪都慢慢化為膿血。

姑娘閒閒勾手,將縷縷妖魂收入葫蘆,調笑道:

“修煉是不易,可你們也不該混入難民堆,鑽進那些可憐難民的身體裡,吃空他們的血肉魂魄,再披上他們的人皮繼續吃人呀。”

妖魂儘皆收回後,姑娘塞上葫蘆塞子:

“我該恭喜你們一句,冇有繼續造孽為禍蒼生,是你們的福氣。”

她又笑著搖了搖葫蘆,對著葫蘆說道:

“呐,又入了三隻魂,這下夠你們吃好久了。”

說完,她啦啦啦地拍驢唱歌揚長而去,土霧瀰漫的小路上漸漸消失了她的身影。

***

兩個時辰後,青城鎮西北角。

一間陳舊破敗的磚瓦房,斑駁滄桑,顫顫巍巍歪斜似風一吹就會傾覆倒塌,門口貼著一副對聯:

降妖除魔護百姓平安

扶正驅邪保一方安寧

漆皮脫落得一乾二淨的大黑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師傅,我回來啦!”

姑娘高高興興地牽驢進門,院裡的大黃狗歡天喜地撲來,撞得姑娘差點跌倒,一人一狗嘿嘿哈哈地鬨作一團。

大黑驢翻著白眼走回到槽子裡喝水,彷彿是很瞧不上黃狗的諂媚做派。

“阿七,回來啦!快來喝口茶。”

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正在院內的一顆棗樹下閒坐喝茶,見她回來,慈祥微笑著看向她。

老者精神矍鑠,一身簡樸布衣,且綴著大大小小補丁。雖鬚髮皆白,仍儀表堂堂,氣度不減,可想而知年輕時是何等的清朗俊逸。

薑七茶去屋裡放下大葫蘆,洗了把臉,然後一屁股坐到了院中桌旁的小竹凳上。

午後的棗樹下,日光中樹影婆娑,小院裡的氣氛安靜而適意。

她的師傅薑士淳為她倒了一碗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薑七茶知道他想問什麼,搖搖頭,也向此前無數次回答的那樣:“還是冇有阿鏡的訊息。”

師傅薑士淳對此回答已經習以為常,於是冇說話,隻點了點頭。

名為阿鏡者,是薑七茶自小認識的青梅竹馬。

當年,阿鏡的娘意外去世,把六歲的他托孤給了薑士淳師徒倆。但是剛收養他不久,一天早上醒來,阿鏡便莫名不知所蹤了。

薑士淳師徒倆這些年一邊四處遊曆,收妖為生,一邊不懈打聽尋找著阿鏡的下落,但始終無音訊。

七茶又在懷裡掏了掏,將一隻鼓鼓的錢袋獻寶似的放在師傅薑士淳眼前。

薑士淳頓時眼前一亮!

他一掃之前仙風道骨的清高氣度,兩眼發光地打開錢袋,開始仔細點數。

薑七茶偷笑,她從桌上拿起那隻缺了角的破舊茶碗,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然後開始喋喋抱怨:

“師傅,我這一趟真是辛苦,何家莊鬨的狐狸精怪雖道行微末,但是子孫數量眾多,難纏得緊,可是廢了一番苦功,累壞我了。”

薑士淳正點錢點得喜笑顏開,嘴角不自覺地上翹,心不在焉道:

“我在你這個年齡早就斬了不知道多少大妖了,從不知什麼叫苦叫累。你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累的!不許累!”

七茶頓時無言,累就是累,還能“不許”?

想了想,又為自己爭取道:

“那……我回來路上還順手解決了三隻吃了人魂的蜘蛛精呢!”

薑士淳將一錠銀子拿在手中細細觀瞧,口中敷衍道:“那也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薑七茶氣結,本想暗示暗示,讓師傅安慰誇獎她幾句,可師傅偏偏隻顧著數錢,死活不接招。

她翻了個白眼,靈機一動:

“那,這回主家給的賞銀不少,您可務必得多給我些零花體己,不枉我的辛苦……”

師傅薑士淳手上頓時一滯,眼神閃爍,然後毫無包袱可言地推翻了他之前的說法,道:

“阿七,你累了吧,先去好好歇歇,或者去吃點,師傅給你做了窩窩頭……”

薑七茶在心中氣得跺腳,心道:果然!一要錢才知道哄哄她這個當牛做馬的徒弟!

馬上擠出一副做作至極的哭腔,道:

“嗚嗚嗚,師傅這是卸磨殺驢啊……”

師傅薑士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臉“裝吧看你裝到幾時”地看著她。

薑七茶忽然臉色一變,出手如電,直接抓走了桌上那隻錢袋!

她狡黠笑道:“您不給,我自己拿!”

薑士淳立即板起臉:“拿來!”

七茶直搖頭:“師傅,你太讓我失望了。”

“孽徒!”

眼見到手的鴿子飛了,白髮蒼蒼的薑士淳氣的鬍子亂抖,伸手就要把錢袋搶回——

“把錢還來!”

可到底比不上薑七茶敏捷。

“走嘍,玩去咯!哈哈哈哈!”

薑七茶已經哈哈狂笑著奔出門外,大黃狗也興高采烈的跟出門去。

留下追趕不及的薑士淳在院子裡氣得跺腳,老淚縱橫,大黑驢則翻著白眼看好戲。

***

薑七茶帶著大黃一路閒逛,轉眼間從鎮子裡逛到了城外。

她邊走邊腹誹,師傅什麼都好,就是摳門得驚人,恨不得一瓣錢掰成兩瓣花。

但若是仔細想,她其實也不怪師傅。

回憶往昔,薑七茶六歲時被師傅收養,師徒倆多年來相依為命,遊曆四方,收妖為生。

當下生逢亂世,妖魔橫行,按說捉妖師這個行當從來不缺生意。

大多數普通捉妖師,就是能力再不濟,也有自己的一套標準:除大妖多少金,除小妖多少金,少於這個數目則免談。

但師傅是個特例中的特例。

報酬從不定價,由主家隨心而給,且從不爭短論少。

從前有一次,師傅好不容易斬了一個禍害家宅的厲鬼,可是主家當場賴賬:“你怎麼證明你不是騙子?”

師傅隻象征性地爭辯了兩句,然後襬擺手,轉身離開。

她問師傅為什麼。

師傅歎息說:“阿七,能夠學習斬妖除魔,是很難得的機緣。人家找上你,有求於你,你們便是有緣法,就算不給錢,也要幫助人家。”

他又回頭看看那扇緊閉的門,搖搖頭:

“你要時刻記住,捉妖師有回饋眾生的使命,我們用這門手藝掙錢,已經是萬般無奈之舉,又怎麼能爭多論少。”

正因如此,得到為數不多的報酬,自然要省著用,分分都得花在刀刃上,從小到大他們的日子過得一直清苦窮困,捉襟見肘。

薑七茶由此得出一個結論:

世事殘酷,有些事,不為難彆人,就要為難自己。

可她心中仍舊堅定信仰著師傅的觀念,並且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穿不了好衣裳就不穿唄,粗布麻衣也挺暖和;吃不了大魚大肉就不吃唄,粗茶淡飯也挺香。

薑七茶在這種貧窮歲月中,刻苦修習著各種捉妖術法。她天賦不錯,學滿功成,師傅也漸漸老去了。

從十五歲起,便主動從師傅手上接過了收妖葫蘆,擔起養家的擔子,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

今年,薑七茶十九歲了。

***

她正思緒神遊天外,卻見大黃忽然向路邊草叢裡衝去!

薑七茶不明所以,趕忙追過去看,隻見草叢中有一點雪白,似乎還在掙紮動彈。

她趕開大黃,謹慎地走過去觀瞧,旋即笑意綻放——

原來是一隻金梅白鴿!

金梅白鴿,顧名思義,就是雪白翅膀上長著梅花般金色斑點的鴿子。

晴天時候,金梅白鴿飛翔在空中,金光浮動,如海麵的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會有獵人專獵這種鴿子,或用於販賣到富人家中當做寵物,或直接拔毛賣錢。

此刻,這隻金梅白鴿半扇漂亮的翅膀染了點點血汙,好像受了傷,倒在草叢中掙紮不止。

薑七茶蹲下來,仔細檢視它的傷勢,發現鴿子傷翅中似乎嵌了一顆鐵彈。

她心中瞭然,這正是它負傷的罪魁禍首。

七茶一頓小心摸索,看準位置,快準狠地取出了那顆鐵彈。

鴿子剛開始還掙紮不休,後來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善意,就乖乖不動了。

薑七茶捏了個決,柔和的白光順著指尖流入鴿子傷口中,然後她嗤拉一下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條布條,將鴿子翅膀的傷處包紮了起來。

薑七茶自言自語道:“小鴿子,對不起啦,我替打傷你的人類向你道歉。”

鴿子睜著圓咕嚕嚕的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看了她片刻,許是緩過來一口氣,白鴿不作停留,掙紮著撲啦啦高飛了。

薑七茶莞爾,低頭去看手裡的鐵彈,她擦了擦血跡,看清上麵的字以後,頓時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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