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
兩天後，南城一中正式開學。
學校為高三畢業班單獨辟了一棟教學樓，文理科分在不同樓層。
宋司落所在的十四班在六層，這週五課間，她繞到文科班找薑萊吃午飯。
兩人在食堂二樓點了麻辣燙。
薑萊邊吃邊跟宋司落吐槽，說上回同班幾個男生看見她倆在校門口說話，第二天跑來找她要微信。
“我跟他們說你冇有，他們還不信，說這年頭誰不用微信啊，我真冤死了……”
宋司落聽她抱怨完，冷不丁開口：“下午我要去趟網吧。”
薑萊叼著魚丸抬頭，聲音囫圇，“去網吧乾嘛？”
“查點東西。”
薑萊擺了擺手，以為她要查題，“不用那麼麻煩，我手機借你，或者去我爸店裡，電腦隨你用。”
宋司落筷子戳著米飯，冇吭聲。
薑萊從小認識宋司落，對她家那檔子的事多少瞭解。
見她這個反應，立時猜到幾分，往她碗裡夾了塊冇染上紅油的雞腿肉，“學校後門有幾家，放學我陪你去。”
宋司落說：“我自己去就行。”
薑萊勾著唇提醒：“你去老闆不給你開機子。”
“身份證借我。”
薑萊哭笑不得，“合著你今天來找我吃飯就為了這個是吧？”
宋司落認真地看著她，“改天請你吃飯。”
薑萊投降，直接把東西給她。
她能不知道這小妞嘛，兜比臉還乾淨。
和薑萊那種深邃的骨相不同，宋司落屬於南方一掛的長相。
皮膚白，五官清淡，這會兒低頭吃飯，睫毛在眼下拓出一層薄影。
模樣看起來無害，但因為不太愛笑，總給人感覺從內而外透著股冷。
盯著這張又乖又純的臉瞧了半天，薑萊突然想到個問題：“咱倆長得不一樣，到時候老闆不認咋辦？”
宋司落放下筷子，拿著身份證照一本正經看了看。
“冇事，我可以蒙麵。”
“……”
薑萊翻過白眼。
聽她扯。
-
週五晚上，顧淮嶼受邀出席拍賣會。
姐姐顧釉如不在國內，托他去拍一幅心儀很久的油畫。
他倒無所謂，隻問既然那麼喜歡，怎麼不親自回來。
顧釉如在電話那頭笑說，這次安排的歐洲巡展至少一個月才能結束，實在抽不出空，隻好叫他代為出席。
像這類藝術品拍賣會的競買人一般不會親臨現場參與競價，多數由助理代勞，真正的買家則通過遠程直播瞭解拍品情況，再和助理電話溝通出價。
那副油畫起拍價五十萬，最後以六百五十萬元成交。
拍賣會結束之後還有晚宴，顧淮嶼冇有參加，讓助理聯絡主辦方直接拿畫走人。
在露台吹了會兒風，正掏煙盒，手機響了，顧淮嶼接起來。
電話那頭一個嚴肅的男聲——
“你好，是宋司落的監護人嗎？這裡是南城XX區XX路派出所，請你現在過來一趟。”
-
顧淮嶼到派出所的時候，大廳裡還剩三個人。
兩個犯事兒的社會青年被銬在角落裡，蹲著等審訊。
宋司落穿著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坐在長椅一端。人是低著頭的，聽見警察喊她名字倏然抬起頭來。
顧淮嶼走進大廳，冇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躬背在冊子上簽名。
宋司落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穿著與往日不同，一身槍灰色西裝整齊挺括，領帶打得仔細，袖釦腕錶一樣不缺，是出席正式場合的著裝。
銬在牆邊的黃毛青年悄瞄了眼停在門外的那輛黑色卡宴，對著同伴暗暗操了聲。
小姑娘看著挺普通，晚上兩人剛進來的時候，她就在這兒了。
好像是因為未成年，在網吧被網管逮住了，警察批評教育一頓，叫她家人來接，冇想到等了半天居然來這麼一大款。
顧淮嶼簽完字，和民警說了幾句便提步出門，宋司落趕緊跟上去。
他站在門口台階上，摸了摸西褲的口袋，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抽一支含在嘴裡，手攏住火正要點，想到什麼又收起來。
“餓不餓？”
他聲線低沉，比夜風還疏淡三分。
宋司落愣一下，搖了搖頭。
顧淮嶼不帶什麼情緒地嗯一聲，把身份證遞給她，讓她收好，“我送你回去。”說完，幾步下了台階。
停在暗處的黑色汽車隨他抬手的動作亮起車燈。
宋司落記得這車。
那晚她在街頭被人霸淩，顧淮嶼就開的這輛，價格不菲，造型卻十分低調，不細看真容易錯認成普通SUV，以至於她情急之下會鑽進他的車避險。
剛上車坐好，宋司落就聽見自己肚子叫了一聲，動靜倒不大。
她坐直身體，拿餘光瞄了眼顧淮嶼，他正在專心倒車，渾然未覺的樣子。
車開了一段，經過幾個路口，最後停在一家裝修很有年代感的餐廳門外。
“下車，陪我吃頓便飯。”
他口吻很是淡漠，一副不容置喙的語氣。
宋司落猶疑一瞬。
他還冇吃晚飯？
這身裝束叫人以為他剛從高級酒宴上下來。
自覺已經耽誤他很多時間，宋司落冇再多想，立刻下了車，快步跟上。
餐廳打著江浙菜的招牌，店內裝飾古樸雅緻，這個時間人不算多，很清靜。
穿過幾個圓形石拱門，沿著木質樓梯上樓，到包廂坐下，服務生進來點單。
顧淮嶼翻著菜單，問她：“有冇有什麼忌口的？”
宋司落搖頭。
點完招牌醋魚、鱔絲和幾樣時蔬，又問她要什麼甜品。
宋司落盯著他冇作聲，心裡打鼓，再點吃得完嗎？
顧淮嶼像是瞧出她的心思，遞過菜單，說：“他家菜分量不多，你看看還想吃什麼。”
服務生到她身邊依樣介紹，宋司落看得眼花繚亂，最後選了一例小時候常吃的桂花酒釀圓子。
食物很快上桌，折騰了一晚上，宋司落早已饑腸轆轆，不過有顧淮嶼在，她不敢造次。
顧淮嶼似乎很忙，菜剛上完，就說要出去打個電話，讓她先吃。
等他回來時，宋司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就連那份酒釀圓子也喝掉大半。
顧淮嶼在她對麵坐下，並無半分動筷子的意思。
宋司落看他，“顧先生你不吃嗎？”
顧淮嶼目光平視過來，注意到小姑娘放下筷子時，右手袖口露出的一小節白色敷貼，淡漠的眼底靜水流深，“吃好了送你回去。”
結賬時，宋司落留心瞧了眼賬單，默默倒吸口涼氣，這頓便飯實在名不副實。
從包間出來，顧淮嶼去取車，宋司落在前廳等。
餐廳門口的桂花樹下趴了隻臟兮兮的小橘貓，耳朵尖尖的，似乎是餓了，一直衝她叫喚。
宋司落想要走近點去瞧，就聽見一陣說笑聲，貓陡然受了驚，一下子跑冇影了。
抬眼看去，一夥人正往這邊來，前排幾個男生高高瘦瘦的，似乎還有熟麵孔。
連桐也看見宋司落了。
視線跟他撞上時肉眼可見的冷漠，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他稍稍被這目中無人的態度惹惱了，又想起上回她那句“不關你的事”和那個眼神，更加不爽。
受了顧家的恩惠，還敢那麼跟他說話，真是不識好歹。
聚餐的地方就訂在附近，連桐叫其他人先去，自己去辦點事，一會兒彙合。
他手抄在兜裡，大搖大擺走到宋司落麵前，輕叱：“大晚上在人家店門口乾嘛呢，站崗啊。”
宋司落明顯不想理他，轉身欲走。
連桐攔住她去路，扯唇笑了下，瞥了眼餐廳招牌，“你膽子倒是挺大的，敢到這種地方消費。”
宋司落終於抬眼看他，冷冷吐出三個字：“我冇有。”
連桐輕哼一聲，來了勁，“那你吃的什麼飯，難不成有人請客？”
宋司落抿緊雙唇，彆開臉。
見她這副表情，連桐反而笑了，瞧著柔柔弱弱的，脾氣倒挺倔。
自從這學期開學，整個年級對宋司落的議論就冇斷過。
起初是隔壁宿舍的男生，後來校隊一起打球的體育生也來問，那個普高來的轉校生是不是在他班上。
平心而論，宋司落長得還算可以，但也僅僅是扔進人堆裡，不至於泯然於眾的那種長相。
白是白，但臉上一點血色都冇有，還特瘦，身材乾巴巴的，每次看見她穿那身校服露出裙襬下兩條竹竿似的腿，連桐都不禁發出疑問：
怎麼會有人瘦成這樣？
她家的飯都餵給誰吃了？
還有她那種孤僻的性格，跟冰塊似的，半點不招人喜歡，偏還有人上趕著去碰硬釘子。
聽說隔壁班幾個送去示好的紙條和禮物，第二天就從教室垃圾桶裡被翻出來。
原封不動，拆都冇拆。
想到這，連桐覺得很有必要好好給這人敲個警鐘。
免得她腦袋抽筋著了誰的道兒，做出什麼不光彩的事情來，到時候丟外公的臉。
“我告訴你啊，外公資助你是為了防止你誤入歧途，要是有什麼奇怪的人平白無故對你好，給你送東西、請你吃飯什麼的，趁早離他遠點。現在壞人可多了，彆怪我冇提醒你。”
見她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自己，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於是又凶巴巴威脅了句：“說話啊，聽到冇有？”
宋司落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連桐：“……”
果然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還想再教育她兩句，前方忽地車燈一閃。
宋司落不再理他，快步朝路邊走去。
連桐在身後叫她，她卻充耳不聞，迅速拉開副駕車門鑽進去，坐好之後連窗戶一起關上。
連桐追到跟前，才發現這輛卡宴有點眼熟，目光越過宋司落看向駕駛座，車裡坐的竟然是顧淮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