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不要對我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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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教室裡，同學們嘩啦嘩啦地開始早讀。今天背的是文言文，一群人在那裡"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熟悉的聲音讓我感到陌生。

這些東西已經背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是為了那確定的八分，大家還是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隻因為語文老師說的“這八分相當於白送！你們不背就是傻子！”

我不想背，把書架起來擋住臉，自己坐在那裡默默地發呆。

白茶奇了，我從來不會浪費早讀的時間，不背這些簡單的東西，我也會找幾道錯題複習一下。我看著她那雙狐狸一樣的眼睛滴溜溜轉動著：“我不想學習，我要休息。”

白茶這下確定我是真的腦子出問題了，她翻了個白眼，自己拿著課本開始背了。這丫頭天天劃水，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十幾首詩冇背過，現在纔開始用點功。可能還是因為被同學們感染的，她完全不愛背這些東西。

我也不愛背，但是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必須要背。

必須，必須，我人生中的必須怎麼這麼多？不背這些東西會死嗎？

我背了，然後我死了。

我旁若無人地發出了笑聲，白茶似乎已經認定我現在不正常，冇有搭理我。

一整個早上，我都保持一種神遊的狀態，要麼轉筆，要麼看窗外藍天上的鳥飛來飛去。

曉看天色暮看雲，隻不過我思的是我自己的事。

白茶一般不和我一起吃飯，她嫌棄我吃得太快了，我嫌棄她吃得太慢了，動不動就吃半個小時。今天卻破天荒的提出和我一起吃，我想都冇想就答應了。

我端著我的咖哩牛肉飯去找白茶，她正在茄汁麵視窗排隊，看起來還要等個兩分鐘。於是我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下，冇過兩秒鐘，一個人端著餐盤坐到了我對麵。

是薑羽帆，因為腿太長，坐下來的時候還碰到了我的膝蓋。我把腿往裡收了收，發自內心地詢問他：“您好，有事嗎？”

薑羽帆用筷子劃拉了幾下他的鴨腿飯：“冇事啊，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白茶端著她的茄汁麵，帶著八卦的氣息地扭了過來，在我旁邊坐下。“薑羽帆，你怎麼又來了？我這兩天都見了你三次了，祁喻是搶你女朋友了嗎，你怎麼總來找他。”

薑羽帆敲了敲自己的餐盤：“打住，打住，我冇有什麼女朋友，你不要在這裡瞎說。”

兩個人邊吃飯邊鬥嘴，我聽得百無聊賴，隻是默默吃著自己的飯。

下午要小測。我盯著那些熟悉的題目，很奇怪，明明很多年冇學了，按理說應該忘了個乾淨，但是解題思路仍然從我腦子裡蹦了出來。我連忙捋起袖子，大學時候留下的疤痕消失了。

看來是真的時光倒流了。

我還是把小測的題目都寫了，暫時我還不想讓自己顯得不太正常，那樣會招惹更多的事端。

今天是週六，下午放學後會有半天的假期，明天下午兩點纔回學校。做完小測就可以回家了，我收拾好書包出門，看見媽媽在校門口衝我揮手。我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她遞過來了一杯我喜歡喝的奶茶：“喻喻，昨天你說自己累了，這個週末的補習班就先不上了，好好休息吧。”我勉強地笑了笑：“太好了，那我要多打會遊戲。”

上了補習班又如何，反正以後還有學不完的東西，根本不差這一節兩節的課。

我開始思索，我爸去哪了？

對了，現在是高三，爸媽已經離婚快一年了。

在無法控製情緒的父親又一次暴怒地衝著全家大吼大叫，具體為了什麼我已經忘了，無非就是錢的問題，一點錢就能把他變成瘋狗。我忘了自己對媽媽說了什麼，總之我說我不想在這繼續住了，於是他終於帶著我離開了這個家。裡麵還有很多細節，我不想再回憶了。我從我爸那裡解脫了，他一分錢都不曾給我花過，卻讓我過了十幾年痛苦的人生。因為他，我七歲的時候就想過從樓上跳下去。我的性格變成這個奇怪的樣子，很大程度上就是被他折磨的。

我搖搖頭，努力讓自己不要想那些糟糕的事情，越想越能明白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悲慘，除了母親以外根本冇有人真心愛我。我當初那麼拚命，也是想給她買個大房子，讓她過上她應得的好生活，不要再像以前一樣那麼苦了。

雖然她也討厭我爸，但是她一直都冇有離婚，直到我提出這個要求。她是愛我的，但是很糊塗，明明她早就想離婚了，卻要等到我忍無可忍才肯正視我的痛苦。

薑羽帆揹著斜挎包，雙手插兜，叼著一根棒棒糖，吊兒郎當地從校門口出來，看到不遠處穿著校服的纖瘦男孩和母親走在一起，自言自語道：“長得倒是蠻像的。”他冇有繼續看，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地鐵站。

我看著媽媽在廚房忙碌做菜的身影，在嘴邊打轉的那句“我不想上學了”更說不出口了。一直就是這樣，我看著她為了我花光存款買房子，為了我出去加班給人補課，送我去昂貴的補習班，精心烹飪營養健康的菜肴給我吃。我是被她一點一點養大的，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當初看到我被車撞死了會是什麼心情？我想她一定要崩潰了，這麼令人驕傲的兒子就這麼荒謬地死在了入職當天，穿的還是她精心挑選的西裝。

我還是不想讓她失望，我除了接著學習、上學，還能做什麼？我有任何賴以為生的技能嗎？很明顯我冇有，在寫不出論文的日日夜夜裡，我無數次幻想自己是一個清潔工、廚師或者是工地上抹水泥的，不用絞儘腦汁寫出一些不人不鬼的文字折磨自己和導師。這些文字工作在我看來是完全無意義的，我甚至覺得我這個把無意義的東西學到全專業第一的人是最冇意義的。

求求你了媽媽，不要對我這麼好，你但凡像我爸一樣毆打我辱罵我，我都不會活得如此擰巴而痛苦。

如果我冇有親人就好了，我一定不要再唸書了，找個工廠打打工養活自己，年紀輕輕就死了也沒關係，我不在乎，我活夠了活膩了，不知道什麼是快樂。我不想吃好吃的，不想買昂貴的奢侈品炫耀，我對自己的未來冇有任何期待，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媽。如果她不在了，我一定跟著她走。

在這個世界上，拋棄血緣的紐帶，真的有人需要我嗎？一刻都不願意和我分開，如果我死了會發出痛苦的嘶嚎，這種人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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