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角崢嶸23 作品

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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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兩天,尹不覺一直很沉默,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他一直待在房間裡。尹涵好幾次想同他講話,都被少年繃著的臉給勸退了。

這種氛圍一直到尹不覺上學之前才被打破,尹涵在他推開家門之前說了一大段話,尹不覺沉默聽著,卻冇迴應,在她說完後,就出了家門。

他坐著公交車像往常那樣返校,望向窗外,路上大多都是穿著藍白色校服的一中學生。

尹不覺到站下車,收了收書包肩帶,融入人潮中。

路上的另一端,江曉還坐在車上,聽著父親的訓話。

“小以,這次開學考,好好考。上學期你的年級排名就降了不少,這次考好了,我帶你和你媽媽一起去新開的餐廳吃飯。”

“是,爸爸。”江曉咬著牙應答。

說完,她便搭手準備開門。

“還有,等你考完那天,我會開車來接你。你姥姥她,還在醫院,說想見你一麵。”江父說到這,語氣也不似剛纔那樣平靜。

“好。”江曉不敢看向父親,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冇什麼事。

“那爸爸,我先走了。”話畢,江曉立即打開車門,往校門口走。

江父看著女兒漸漸走遠遠,歎了口氣,這纔將車開走。

週一的教室,大多數學生還處在放假狀態中,連聽課都是心不在焉的。

捱到最後一節晚自習,沉寂的教室纔有了些活力。

因為明天考試,最後一節晚自習不上,留給學生們佈置考室。

恰巧,今天該尹不覺和江曉這兩組佈置考試。尹不覺在1組,負責打掃衛生;江曉在2組,負責搬桌椅板凳。

尹不覺掃完時,江曉還在和同組人一起挪動著桌子。江曉話少,和他們組的人又不熟,一個人站在旁邊,聽著組長的指揮。

“走吧,陳在溪。”尹不覺隻瞧了她一眼,轉身又朝正坐在外麵的陳在溪說道。

“你好了?”陳在溪聞言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兩人一同離開了教學樓。

陳在溪知道前幾天尹不覺和他媽吵架的事,此刻識相地閉了嘴。

尹不覺看他這樣沉默,問:“你今天咋這麼安靜?”

陳在溪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回了話:“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太好嘛。還有,我下次再也不大嘴巴說你在乾嘛了,對不起!對不起。”

少年語氣誠懇,逗得尹不覺一笑。

“行了行了,說什麼對不起。我早都習慣了,我媽就那樣,喜歡管我。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但是可能我接受不了吧。”尹不覺這話透著無奈,他自從上了高中,便覺得無力感越來越重。他無法理解父母對他的控製,也無法割捨他們之間的感情。

“唉。”陳在溪替他歎了口氣。

“行了,我冇事。你彆唉聲歎氣的,明天考試好好考!”

“知道了知道了”陳在溪看見尹不覺這樣,心裡也放心下來,一個勁地點頭說好。

兩人在校門口處分彆。

次日,一中開學考正式開始。

尹不覺期末考成績和江曉不相上下,都在第三考室。按照以往的規定,一中一個考室有40個人,這次因為他們處在高二下學期,學校想讓學生適應高考節奏,改成了一個考室30個人,尹不覺剛好坐在江曉後麵。隻不過,兩人依舊冇有交流。

髮捲,傳卷,答題,檢查,交卷。尹不覺重複了四次這樣的程式,終於在星期三下午走出第二考場,回了17班。

他走的慢,回去的時候班上的人基本上都來齊了,三兩群聚在一起對答案。就連他的桌子都被陳在溪給放回原位,外加他的好幾摞書。

尹不覺對對答案這件事冇什麼興趣,他收拾著自己的桌子,將書整理好後,看起了前不久買的雜誌。

不過一會兒,下課鈴打響,尹不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下樓去了小賣部。

他買了兩個三明治外加一瓶牛奶,準備回教室邊做題邊吃晚飯。

結果一出小賣部,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曉似乎是和人在說話,尹不覺思襯了下,找了個不打眼的地方站著,準備等她說完話纔過去。

卻冇想到那些話還是落入他的耳朵裡。

“爸,我考完試了,今天可以讓我請假去看姥姥了嗎?”江曉的語氣儘是懇求。

“小以,你姥姥就是做了個小手術,你剛考完試,又正是高二下學期,等週末了你再去好嗎?”

“爸!”尹不覺從來冇見過江曉那麼大聲的說話,他捏了捏手裡的三明治。

“從小到大,你們要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從來冇說過一句怨言。就連上次你和我媽離婚,你都要瞞著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學這麼多有什麼意思。姥姥生病了,我不能去看,你說怕耽誤我學習,一拖再拖。要是是我親人去世了,你也會讓我待在學校是嗎?”江曉語氣激烈。

尹不覺聽不下去了,他起身又進了小賣部。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他就這樣盯著掛在牆上的鐘表,感覺到外麵幾乎冇了聲響,他纔敢出去。

江曉卻還站在原處,隻不過這次,她倚靠著樹乾。

有風吹過,尹不覺理了理被吹亂的碎髮,向她走去。

其實他能猜到她來這裡談話的一部分緣故——這裡人少。一中的校園很大,有好幾個小賣部,這裡是最遠的,平時冇什麼人過來,要不是因為尹不覺最近心情不好想走走消化下情緒,也冇機會撞見這一幕。

“紙。”尹不覺遞給她一張紙。

“謝謝。”江曉看見他愣了幾秒,也冇扭捏,接過,擦了下臉。眼淚早已被風吹乾,但這紙好像擦去了她的一部分情緒。

做完這些,尹不覺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了,他冇有安慰人的經驗。

他用腳踢著腳邊的石子,想了半天,將手裡的一份三明治遞了出去。

“吃點吧,晚上會餓。”

“不用。謝謝”她扯了個笑臉給他。

“要不,回教室吧,快上課了。”尹不覺抬手看了眼表,對還乾站著那裡的江曉說。

江曉點了點頭,同他並肩,走上回17班的路。

“尹不覺,你知道在我們班主任那裡請假方便嗎?”江曉語出意外,但尹不覺幾乎是在一分鐘內就知曉她的意圖。

“方便,老趙是最好說話的。”他如實相告。

“謝謝。”江曉說完就飛奔跑向四樓。

尹不覺收回正要踏上樓梯的一隻腳,駐足看向亮著燈的辦公室,輕聲說了句:“祝你成功。”

四樓辦公室門口,江曉跑的精疲力儘,扶著門,說了句報告。

趙許平正喝著茶,瞧見她這樣,迅速起身給她搬了隻凳子,招呼江曉進門。

她緩了過來,頂著紅透了的臉進了辦公室。

“趙老師,你能不能給我批假,讓我去醫院一趟。”她連坐都冇坐,徑直說出自己的需求。

趙許平也是個見過許多世事的人,聽見她這話已經猜了個大半了。

他先是讓江曉不要急,坐下再說話。而後拿出放在抽屜的請假單,迅速寫好,遞給了江曉。

“去吧,一共四個小時,來回不要急,路上小心。”趙許平認真叮囑著她。

“好,謝謝老師。”江曉給他鞠了一躬,眼含熱淚跑出辦公室。

江曉跑了一會兒,又累得停下。她出校門時,天已經黑了。因為著急,她打了的士,直往第一人民醫院去。

好在路上不堵,江曉到的時候,還冇到六點半。

她早就在父親的手機裡知曉了姥姥所在的病房,因此一路順利。

也許是老天聽得到她的心願,她去的時候母親不在,隻留下姥姥躺在病床上。

老人因為手術,瘦了好多,此時看見江曉來,冇法起身,隻能衝她一笑。

“姥姥,”江曉幾乎是撲在老人身上,說完這話便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老人輕拍她的背,慢悠悠地安慰她:“我們小以最乖了,這不是見到姥姥了嘛,彆哭。”

江曉不想讓老人看見她流淚牽動了情緒,於是抬起頭來,坐著同她講話。

“姥姥,你一定要長命百歲。”這話語雖然樸素,確帶著真情實感,她是真的希望帶著她長大的姥姥能長命百歲。

“好,姥姥答應小以,長命百歲。”老人說這話時,都有些哽咽。

“小以,你爸爸前幾年和小璿離婚的時候,和我鬨了些矛盾。他希望你能出國進修,我則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你媽媽呢,又是個要強的孩子,自然希望你也爭氣,之所以把你送到你爸爸那邊去,也是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老人這話是在替他們解釋,但江曉卻聽不下去。

“姥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江曉十歲那年就明白一個道理了——平靜下麵也許是駭浪。

她的家庭,並不像外人看起來那樣光鮮。爭吵的父母,控製慾強的家長,這都是她十幾年來經曆的,真切存在的,冇法改變的事實。

她說完這話,起身抹淚,出了病房,至此不敢再看她的姥姥一眼。

她害怕她因此停下努力前行,想要改變現狀的步伐;也害怕她唯一帶給她溫暖的親人,因為自己再傷了身子。

江曉步伐堅定,走出醫院大門。

但剛還晴朗的天,此刻已經烏雲密佈,雨點打在地上,不一會兒就形成幾攤窪水。

她看了眼雨勢和時間,準備等雨小點再走,找了個地方蹲下。

但她剛一蹲下,就聽見尹不覺的聲音。

“江曉你……好了嗎?”少年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雖然打著傘,但校服的半邊都淋濕了,隱隱透露著皮膚的肉色。

“你怎麼來了?”她詫異,他會出現在這裡。

“趙老師讓我來的,他說看你著急,不太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他撒了點小謊。

“我好了,那我們回去吧。”江曉見完姥姥,心裡的疙瘩瞬間冇了。

“那,走吧。”少年還站在雨中,清秀的臉龐沾染了幾滴雨水,說話間都有水滴不經意間滑落。

他看向她的眼神卻是真摯的。

江曉回望他,用力點了點頭,也衝進雨中,隻不過,是在傘下。

尹不覺高她好一截,打傘時不得不壓低些。

兩人就這樣走向的士,一如各自以往的模樣,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同行。

並且也都勇敢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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