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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月 作品

第15章 緋緋,你有我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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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政從來不愛管閒事,

尤其是黎羨南的,這麽多年黎羨南一直是他們這群人裏最清醒的一個,就算他們這群人玩的再怎麽瘋再怎麽越界,黎羨南也一定是那個清醒的,

所以常常是他給他們收拾殘局。

趙西政覺得不應該。

事情不應該往失控的方向走。

因為這是黎羨南。

黎家的情況比他們一群人家裏都複雜,

尤其是這兩年更不太平,

黎羨南更是淡漠,

事不關己的樣子,逢年過節也不回去。

他們一群人不回去,

是因為厭煩家裏管束著,但平時一通電話過來還是該回去就回去。

但黎羨南不一樣,他一年也不回家裏一趟,

西郊的家裏也空蕩蕩,趙西政一群人怕人自個兒呆久了不好,遂去哪兒都叫著他一起。

好歹有點人氣。

趙西政張張嘴,還要說什麽,黎羨南把帕子扔回了桌上,仍舊是一副淡笑臉,跟桌上的人客氣道了別,

說還有事要忙。

能有什麽事兒忙呢。

趙西政還窩在椅子裏,瞧見黎羨南直接走的背影,直覺更強——

這回絕對不對勁。

葉緋紮在印廠簽了整天,

腰痠背痛,

手也疼的厲害,

三千個名字很多,要是普通連筆過去可能冇什麽,但是鹿潘達的瘦金很難寫,

要一筆一劃,連不得。

印廠都快下班了。

工作人員瞧見她還冇弄完,說先走了,保安會巡邏,走的時候直接關上門,然後跟保安說一聲。

葉緋點點頭說好。

空無一人的印廠其實有點讓人毛得慌,周邊兒全是一摞一摞的紙,地上還有一些人形的立牌,都是很老式的玻璃窗,風一吹就吱嘎吱嘎。

葉緋也不敢細想,掂量一下,還差幾百張,總算看得見儘頭了。

她的手凍得不行,端著一次性紙杯去飲水機那兒接水,窗外有點光,葉緋伸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驀地有些挪不開視線。

黑漆漆的夜色,月光朦朧,窗外停著熟悉的庫裏南,車子裏麵亮著光,黎羨南倚靠在車頭,長款的風衣,單手插著口袋,右手的指間明滅一點火光。

風吹過來,青白色的煙霧瀰漫開,葉緋看著他,甚至覺得這個冬天好像冇有那麽冷了。

“吱嘎——”

窗戶晃了一下。

黎羨南抬起頭往上看,跟她的視線相撞。

“還冇忙完呢?”

其實距離很近,就那麽兩三米。

他隨手把煙滅了,笑著看過來。

“還冇呢,就剩兩三百張了。”

葉緋把窗戶推開了一些,往外傾身看他。

黎羨南走過來——其實冇想走過來的,就是看著葉緋站在窗邊兒,今天頭髮半紮著,一些碎髮被風吹的有點亂,看見他過來得時候,一雙眼睛彎起來,笑的招人喜歡。

黎羨南幾步過來,黑色的皮質手套才摘了一隻,他把另一隻也褪下來,兩指捏著她的臉頰吻過來。

葉緋踮著腳往外,冷冽的空氣被他撥出來,變成一種帶著淡淡菸草氣息的纏綿,葉緋視線還不知道往哪兒瞟,晃晃悠悠,他的睫毛長而密,好像掃在她心尖兒。

後麵真有保安——拿著手電,晃盪的光線,葉緋伸手推推他,“有人的……”

黎羨南笑一聲,“我進去?”

“行啊,不過這兒也挺冷的,暖氣冇什麽用。”

“等著。”

黎羨南捏捏她臉,尋了正門進來。

到處都是紙墨的味道,開間的辦公室,推車上摞著很多簽好的紙,她瘦金模仿的有模有樣,用完了十幾支筆。

“我要先簽完才能跟你回去,”葉緋指指那些白紙,“你在這兒坐會吧,我寫快一點。”

“行。”

黎羨南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水泥地板,昏黃的吊燈,就亮了她頭上這一盞,周圍的燈都關掉了。

葉緋今天還是穿的昨天的衣服,修身的牛仔褲,一雙腿筆直,一件有點寬鬆的毛衣,這毛衣是低領的,露著一截白皙的脖頸,外麵穿著一件白色的羔羊絨的外套,也冇遮住脖子。

黎羨南向前傾身靠過去,手背貼了一下她後頸。

葉緋嚇一跳,拿著筆,差點劃出一道痕跡。

“這麽冷呢。”

果然是涼的,黎羨南勾著椅子往前靠了一下,葉緋是站在那兒彎腰簽的,他看著她一筆一劃寫完一個名字,然後把人攔腰抱過來。

葉緋手裏還握著筆,黎羨南給她放下,兩隻手從她身後繞過來,包著她的手,他掌心溫熱乾燥,瞬間讓她回溫。

葉緋偏偏頭,他的頭髮稍長了一些,額頭光潔,輪廓分明英挺,長睫垂著,眼中有點兒漫不經心,他捧著她的手放到唇邊嗬了口氣,因為捱得近,低沉的聲音像貼著耳廓過了電。

“好可憐啊緋緋,在這兒冷了一天呢,”黎羨南給她暖著手,後來跟她十指相扣貼在臉邊蹭了一下,瞧見她看著他,他撩起眼皮,唇邊淺笑,目光看著她,“心還挺狠,也不給我發個訊息,想我冇有?”

葉緋被他抱在腿上,這親密無間的話,好像天生自帶著引人沉淪的魔力。

怎麽能不呢?

“行了,手可算是熱了點,繼續簽吧,簽完帶你回去了。”

黎羨南冇鬨她,但是抱著冇鬆手。

葉緋隻能往前傾身,握著筆,繼續簽。

——鮮少見黎羨南不太正經的時候,她正專心簽著,一雙微涼的手順著她毛衣裏鑽進來,就這麽貼在她腰上,她敏感地坐端正,又被他笑幾聲。

“你別搗亂,我早點簽完回去了……”

“搗什麽亂呢,暖暖手。”

他笑的慵懶又迷人,聲調上揚著。

葉緋不多說什麽了,繼續認真簽名,黎羨南的手就那樣放在她腰上,指節微曲一下,“週六,別忘了。”

“冇忘,去哪兒?”

“帶你去轉轉。”黎羨南手又拿出來,勾了下她的長髮,因為靜電,幾縷不太聽話的頭髮浮起來,被這迷濛的光鍍上一層碎金,“你那主編還為難你呢?”

“也算不上為難吧……前陣子說公司要做一個新筆名,讓我想個故事框架,我想了幾個,都說不太好。”葉緋仔仔細細寫著字,隨口答著。

“然後呢?”

“就冇什麽然後呀……就說公司要再做一個筆名推起來,說公司影響力還是在的。”

這話說出來,惹黎羨南笑了一下。

他指間勾著她一縷長髮,說,“聽著這麽像渣男給你畫大餅呢。”

葉緋還不明他怎麽這麽覺得。

“資本家給人畫餅的時候,不就是為了拉你入夥,給你講多宏大的前途,割的就是你們這種單純的韭菜,”黎羨南閒散地說,“跟渣男有什麽區別?把人姑娘騙過來,用感情畫餅,騙人騙財騙色呢。”

葉緋納悶一下,“這工作,有什麽好騙我的。”

黎羨南笑而不語,勾著她頭髮的手又鬆開,轉而到她肩上捏了捏,“這不是價值否定麽,從精神上掌控員工。”

葉緋真冇想那麽多,不過細細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但那會葉緋還因為黃玲是業內的明星主編而對她有些濾鏡。

“你為什麽這麽說啊?”葉緋還是順著他問了一句。

“老讓你加班,加到淩晨了,把你的稿子打回來了多少次呢,上回你去洗澡,我看了眼你電腦上的批註,整篇文檔都紅了,還說什麽是為了你好,這不就是在壓榨你呢,”黎羨南說,“緋緋,你價值哪兒隻能停在這呢。”

葉緋抿唇,低聲問了一句,“可我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大學畢業,還能做什麽呢。”

“不是想留燕京呢,”黎羨南說,“你還年輕呢,想以後都留在這兒,你還得往上一些,燕京是小衚衕還是十裏洋場,還得看你從哪兒看。”

葉緋正寫下最後一張簽名紙。

怎麽會不甘心呢,可是有時候也覺得生活就這樣了。

太好的工作競爭不來,燕京大學出來看著挺闊氣,但再往上些,有研究生,有碩士,有國外鍍金的,在這座大城市裏,殘酷又現實。

遇見黎羨南的前一天,她恰好正準備認命了。

“好好想想,是想找一份賺錢的工作,還是真喜歡這個行業,”黎羨南拍拍她腰,“及時止損,別這麽消耗自己的青春。”-

週六那天,葉緋到底是去加了個班,辦公室裏空空如也,葉緋那天抽空又給了一版大綱。

進辦公室的時候,黃玲正好關了一個聊天介麵,斂了斂笑意,“我看到你昨天給我的大綱了,還不錯,但還是太粗糙了,你再修改一下,這都是為你好,別人可不會跟你說這些。哦對了,你修好再發我看看,還有,這個是合同,你看看。”

說著,黃玲遞過來一份列印好的合同交給葉緋。

葉緋接過來,回位置上看了一眼,合同上都是專業術語,看不太懂,想到教授蒲樂生出過幾本散文,葉緋猶豫幾秒,問了一下蒲樂生。

蒲樂生回得快,直接給她撥了通電話,人可能在開車,說,“這合同不行啊,這不文字遊戲麽,就是說幾千塊錢買斷你一稿子,以後跟你冇關係了。”

葉緋“啊”了聲。

蒲樂生說,“你們學生就是不太懂這行,曲繞的文字遊戲呢。怎麽,打算往創作上走?葉緋,你要是考慮現實,這可不是個好選擇,圖書稿稅週期太長,你等不及的。”

“冇,就是一朋友發的。”葉緋無端想到昨天黎羨南的話,心裏的天平動盪了下,“不會的,我就是發您看看。”

“那成,別掉溝裏了。”

蒲樂生又問詢了幾句論文的事情才掛了電話。

葉緋拿著手機,看著桌上的合同——昨天晚上她還就當黎羨南說的話是聽聽,結果今天真切地思考了一下。

她來晝夜文化實習都幾個月了,實習期冇過冇法轉正,一個月到手就不到兩千塊,還要房租、葉桐的開銷……其實最近這些日子她幾乎是負收入了,多虧了學校裏還有一些補貼,她才持平了。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個法。

葉緋掂量著那合同,想了想,決定趁著今天跟黃玲問問清楚,比如自己實習期什麽時候轉正,況且她應聘的也隻是編輯,又不是坐班作者。

黃玲辦公室是做了個鏤空的牆壁,在外麵能聽見裏麵的聲音。

葉緋捏著合同走到門口,黃玲在打電話。

聲音是帶著笑的,不知道跟誰說呢。

“哎,對,我這兒最近有個燕京大學文學係畢業的,文筆挺好的,不過這姑娘心思單純,看著條件一般,我怕米莉把她帶歪了,多打擊打擊才能讓她好好聽我話,到時候壓壓價格,讓她多給我便宜寫幾本,我再捧一個新筆名,到時候過兩年我跳槽,這個筆名就是我帶出來的成績……”

怎麽說呢?

葉緋站在外麵,那一刻居然冇有憤怒和失落,隻是想到黎羨南——其實這些,黎羨南早就提醒過她,他說的隱晦,那畢竟是她的工作,他不插手。

那天葉緋冇跟黃玲說一聲,直接拎包走了。

隻是出來的時候,正好下午四點多,又逢週末,購物廣場前人來人往。

高樓林立,冬天天黑得早,這個時間商場例外都亮著璀璨的燈,川流不息的車,led螢幕上的珠寶廣告。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像虛度了實習的日子,一事無成,浮浮沉沉裏也找不到一點兒目標和勇氣,她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也總杞人憂天。

她手機響起來,看著那串號碼,葉緋無端有點難過。

“忙完冇,大忙人。”黎羨南語調漫不經心,隱約有導航的滴滴聲。

“我早走了,你過來接我吧,我在地鐵站這邊的廣場呢。”

“十分鍾。”

“好。”

這邊不是很好停車,葉緋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馬路邊等他。

道路很寬,車來車往的,她目光茫然地看著馬路對麵,驀地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從對麵拐過來,這麽繁華又冷漠的一座城市,也終於是有人來接她的。

黎羨南在路邊停車,車裏的暖氣足,他探身給她開車門。

“怎麽看著這麽不高興呢?”黎羨南笑了一下,親自給她扣安全帶。

葉緋確實有點不高興——隻是很無意裏聽到黃玲的電話,她冇有生氣,隻是覺得難過,到底是二十二歲,還冇怎麽跨進社會,發現自己以前特崇拜的其實是敗絮,心裏也揣著一股委屈。

“黎羨南,你說對了。”葉緋悶悶的,聽著就不太高興。

“怎麽?”

他冇急著開車,本來就是停在路邊的,前麵有個停車標識。

乾脆熄了火,這麽專心看著她。

葉緋其實不想跟他講這些瑣事,可這會情緒憋在心裏,她腦子裏閃過了辭職兩個字,但也真的太過瞻前顧後,想著辭職了萬一找不到合適的怎麽辦?想著萬一讓黃玲不高興怎麽辦?

葉緋憋不住了,跟黎羨南說了,“可是我也真覺得好像自己就這樣了……”

“哪兒能呢,緋緋,”黎羨南伸手,溫熱的指腹蹭過她臉頰,揩去了才落的一點淚,“你才二十二,什麽樣的可能冇有?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喜歡的,什麽都好,人活著又不是討別人歡心,緋緋,得學會跟自己和平相處呢。”

葉緋抬手擦擦眼淚,覺得有點狼狽,岔開話題說,“你今天要帶我去的地方很重要嗎?要不我去收拾一下?”

黎羨南冇答她,單手捏著她下巴晃了晃。

葉緋平日裏很少哭,憋不住了就掉幾滴淚擦擦,生活還得繼續呢,哪兒那麽多時間讓她流淚。

頭次在他麵前這樣,葉緋覺得有點丟人,低著視線不看他。

黎羨南捏著她下巴,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目光看著她,看了幾秒,說,“緋緋,你辭個職,天又塌不了,生活再怎麽不好,不也還有我麽?”

葉緋當時心下第一反應——可又能有你多久呢?

但這句話壓根就冇說出來,她也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一邊迷失,一邊又理智。

好像都錯位了。

那天黎羨南帶她去的飯局,更像是一場小型宴會,是趙西湄組織的,像是他們圈子裏的一場小型慈善宴會。

門口是要簽字的,黎羨南就這麽大搖大擺地把她帶去,葉緋小心謹慎的,跟在黎羨南身邊。

黎羨南扣著她的手,傾身過來的時候說,“你要想在這行發展,不如有空去跟趙西湄說說話。”

“她是?”葉緋更是茫然。

黎羨南輕笑一聲,伸手颳了下她鼻尖,帶著她進去。

她認得的人不多,這裏麵也就黎羨南,趙西政和趙西湄算是見過兩次。

趙西湄天生一張禦姐臉,微挑眉,黑色的長袖修身裙,盈盈一截細腰。

葉緋很難覺得趙西湄跟趙西政是兄妹倆——趙西政天生一張多情臉,風流倜儻的,一口京腔被他說得像下.流的調.情。

葉緋誰都不認識,就呆在黎羨南身邊,黎羨南倒也不太忌諱,湊近了跟她說——

“趙西政算是個八分之一混血,他奶奶是法國人。”

葉緋看過去一眼,趙西政懶散窩在沙發裏,襯衫領口開了些,笑聲朗朗,跟那邊的女人開著一些低俗的笑話。

葉緋下意識靠近了黎羨南,像是劃清一道界限。

但黎羨南不總是在她身邊,有人來跟他說話,葉緋識趣起身,正巧這會趙西湄對她招招手。

“緋緋?”趙西湄看著她就笑,聽不出什麽京腔來。

葉緋不太好意思,“你叫我葉緋就行。”

“哪兒能呢,黎羨南都叫你緋緋,想吃什麽隨意,不用太拘謹。”

“好。”

葉緋點點頭,正好路過一個侍應生,趙西湄端了一盤蛋糕放在葉緋跟前,沙髮卡座上散著幾本書,葉緋瞧了一眼——

是西蔓的新書。

西蔓……

葉緋伸手撈過一本,西蔓兩個字,遒勁有力的瘦金。

她有些愕然,抬眼看著趙西湄。

趙西湄懶散地坐在沙發裏,“黎羨南跟我說了一回,當著你很喜歡這行業呢,想讓你少走點彎路,他又不好跟你講,搞得好像插手你生活似的。”

“……”

“黃玲這人不行的,對圖書冇有一點熱愛,隻想著急功近利,早些年晝夜捧出來的那些作者都是被合同坑了二十年筆名,現在都是塞的槍稿呢吧,你要真想在這行呆著,建議你遠離黃女士,她可真是太會pua人了。”趙西湄翻翻包,遞過來一張名片,“黎羨南給我看了你寫的東西,挺好的,你要想做這行,去這家試試,以前晝夜的老編輯都離職了,重新做了一家公司。”

葉緋還是懵的,接過來,點點頭。

趙西湄噗嗤一聲笑了,對她勾勾手指。

葉緋湊過去。

淡淡的玫瑰味香水,莫名像是荊棘裏的女妖精。

“我真看了你寫的東西,我這兒有個私活,你當幫我一下也行,工資我給你開。”

“你說就行……”

“有幾個社交軟件的文案什麽的,你寫寫應該不太費力,我加你個微信,空了我給你發。”

“好。”

葉緋幾乎是有些受寵若驚,趙西湄掃了她微信之後,又對她勾勾手指。

葉緋覺得趙西湄也冇看起來那麽難接觸。

“黎羨南對你挺好的。”

趙西湄也就這麽說了,但其實冇後半截了,又或者說,有後半截,說了也冇什麽意義。

但趙西湄臨走之前,還是多嘴了一句——

“他對你好的時候,你也別太單純,我說的不是錢,把握好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

這話已經幾近明示了。

在這圈子裏,比錢更值錢的是人脈。

黎羨南肯帶她過來,那就是默許。

可葉緋坐在那,捏著趙西湄給她的名片——

她要什麽呢?

葉緋的夢想從來都不大,能有一份工作,能賺錢買一套自己的房子,讓葉桐好好治療,就是她所有的夢想了。

再多的,就是奢望了。

葉緋悄悄看了黎羨南那邊一眼,那邊有人同他說話,黎羨南又端上了方口的矮杯子,裏麵碰撞著透明的冰塊,他淡笑,跟人說話的時候清冷孤矜。

“我說,南哥,帶過來是怎麽個意思,明天你爸指定就知道了,吳千惠兒子不是要回來了嗎?”趙西政看見葉緋也跟著來了,多少有點不太高興。

今天的飯局是趙西湄專程做的,來的都是他們這圈的人,黎羨南平時一個人慣了,冷不丁多個人,明天指定傳出去。

“知道不就知道?”黎羨南睨了他一眼,“你話怎麽這麽多?”

“南哥,真不是我說,宗鈺那事兒還冇過去呢,都多少女人想借子上位了,有個女的孩子都生仨了,宗家不到現在都冇認麽?”趙西政說,“有些女人,隻能談情說愛。”

“趙西政。”

黎羨南等他說完了,纔開口,叫的是趙西政的大名。

倆人認識這十來年,是黎羨南為數不多直接連名帶姓叫他。

黎羨南慍怒的時候也看不出來,他的臉本來就冇什麽太多表情,笑也不多,一雙眸子就這麽看著人,卻無端像淬了碎冰,讓人情不自禁坐直了。

“你好好看看,她跟你帶來這些一樣麽?”黎羨南還端著酒杯,聲音不輕不重,周圍幾個男人都情不自禁閉了嘴。

葉緋坐在不遠處的桌椅上,趙西湄懶散坐在她對麵,她就那麽安安靜靜吃著一塊蛋糕,趙西湄偶爾跟她說點什麽,她就笑笑。

冇什麽存在感。

但即便隻是坐著,也有種莫名出挑的氣質。

冇有胭脂俗粉,也冇有誇張的附和笑聲,也不爭不搶,她隻笑的時候,讓人覺得別有一方寧靜。

“她有思想,有才華,不是隻能被玩弄感情的廢物,”黎羨南放下酒杯,聲音淡淡的,“她在我身邊的時候,可以冒險,可以想做什麽做什麽,葉緋冇有定義,也不會被定義。”-

其實趙西湄跟她說完之後,葉緋也才後知後覺,黎羨南是真把她帶著往更高的圈子裏靠,可葉緋並冇有什麽太大的理想。

黎羨南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她就不打擾。

默默地坐在一邊,看著趙西湄發過來的東西——

也不是什麽多複雜的文案,趙西湄說的很含糊,葉緋當時挺直,問她你怎麽不寫?

趙西湄冷笑一聲,說因為這個策劃人是個不知好歹的癩.蛤.蟆,付不起她的稿酬。

然後大小姐說到這兒,像被踩了尾巴,拿大衣走了,走之後還折回來敲敲桌子,說,“你別放心上,我可不是對你發火呢。”

葉緋懵懂點頭。

趙西湄對她眨眨眼,葉緋也冇來由覺得趙西湄人很好。

她就坐在那研究那些文案,其實是一個還冇上架的社交軟件的東西,但可惜這個軟件還冇個雛形,隻定位了分享生活,估計是要寫一些引流的文案。

周圍人來人往,葉緋也冇太注意,就這麽在這兒潛心研究著。

黎羨南坐在遠遠地地方看著她,冇來由笑笑。

真單純一姑娘。

結束的時候,黎羨南喝了點酒,讓柯棋開的車。

柯棋開車穩當,路上葉緋看著黎羨南,想起上回柯棋說他喝了酒之後會頭疼,猶豫著要不要問問家裏有冇有布洛芬,目光盯著他呢,黎羨南有察覺似的,慢悠悠睜開一雙眼,黑曜石似的,波光流轉,氤氳出一些曖昧。

“想什麽呢?”黎羨南湊過來問她,人往旁邊一靠,就這麽倚靠在她身上。

他的大衣上還帶著淡淡的菸草味。

“你會頭疼嗎?我看前麵有個藥店,要不要給你買點布洛芬?”葉緋輕聲問他。

“不用,就喝了一口。”黎羨南把她手拉過來,就這麽放腿上,手指蹭著她掌心,壓低聲音問她,“今天怎麽都不說話呢?”

“黎羨南。”

“聽著呢。”

“我冇想認識什麽多厲害的人,真的,我追求一點都不高,我就想有份好工作就行了。”葉緋頓了頓,低頭看著被他勾住的手指,他的手很漂亮,手指摩挲過她手心的時候,又癢又輕,像什麽在心口掃了一下。

“黎羨南,我也不想把你當成我進另一層圈子的跳板,不然以後別人提起我,都會說那是你的功勞了。”葉緋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的。

其實這話還有一層冇說的意思,哪怕真進去了,即便到了結束那天,她也永遠撇不乾淨他身上的影子。

來的時候不清不白,抽身出來的時候,也千萬別太藕斷絲連。

黎羨南偏頭看著她,微微眯眼,恍惚裏想起一些已經變的很淡的畫麵。

有個已經死去的女人,也是有一雙這樣的杏眼。

心也挺狠的。

“緋緋,心真這麽狠?”

“嗯?”葉緋不知道他怎麽這麽說。

“一點兒關係都不想跟我扯上呢?”

“不是,”葉緋有點愕然,“你怎麽這麽想,是我冇什麽追求……就冇想過進更高的圈子。我覺得這樣就挺好了。”

黎羨南淡淡合上眼睛冇接話。

葉緋覺得他是誤會了,捏了捏他的掌心,“黎羨南,真冇有。”

語調聽著就認真。

“冇什麽?”他故意問一句。

“冇有不想和你扯上關係。”

“我怎麽,不太信呢,”黎羨南是靠在她身上的,故意往她身邊湊湊,“你親一下我勉強信了。”

人是突然湊近的,很淡很淡的酒味,他是真的隻喝了一口威士忌,人是清醒的,那也就是那一絲的酒味,攏在他的身上,融化成了一層分外迷人的勾.引。

“黎先生,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

柯棋停好車,禮貌地說了一聲。

黎羨南理都冇理,柯棋就自覺下車走了。

“黎羨南。”

葉緋臉頰漲的通紅,全然忘了前麵還有個司機柯棋。

“嗯?”

“……柯棋這麽走了,他能回去嗎?地鐵都停了吧?”

“管他做什麽。”黎羨南微微支了支身子,右手勾著她下巴,摩挲了幾下,語調性感的不行,“真準備當個小騙子了?”

這話說的,曖昧極了。

車子裏的內飾是定製的,很深的黑色。

西郊這裏真的冇有多少人住的,安靜極了,隻有他的庭院亮著燈。

那麽一層淺淺的光,鍍在他身上,卻更像披著一層引誘。

葉緋睫毛動了動,黎羨南的臉就這麽在她眼前,他今天冇打領帶,是深藍白條紋的襯衣,被襯衫夾束在腰間,那兒一個金屬扣,堅硬冰涼,微微鉻著她的腰。

“緋緋,別跟我算這麽明白,”黎羨南明明是清醒的,聲音卻染著一點迷離的調,不太真實,可那蹭過她頸間的溫度,卻又那樣熱烈,“你怎麽都行,別留下遺憾,你想怎麽我都依著你,非要答應我什麽……緋緋,別跟我說再見。”

葉緋繃直了身子,點點頭說好。

黎羨南隻是湊過來,溫熱的唇吻過了她的唇,沿著向下,是落在她的下頷與脖頸上。

狹窄的車子,熱風源源不斷。

隔絕著外麵的所有聲音,卻也讓她的感官都敏感著。

聽到他的呼吸聲,感受到他的親吻,他們的十指扣著,他掌心的溫度讓她心口在融化。

黎羨南低笑,“緊張著呢?”

“冇……”

葉緋挪開視線,窗外的魚池安安靜靜,有幾條不太老實的錦鯉躍出水麵,撲通的水花被按下靜音。

“哪兒能讓你留下個這麽不愉快的記憶呢,”黎羨南吻了吻她下巴,“走了,下車。”

黎羨南動了動,他脖頸間搭著一條圍巾,他摘下來,仔仔細細圍在她頸間。

“就這麽幾步路,冇事的。”

“幾步也不行,感冒了多遭罪。”黎羨南笑,大掌突然抬起來,摸了摸她額頭。

她自己都冇發現,出了一層薄汗。

葉緋被他牽著手下車,庭院裏安安靜靜,紅龍錦鯉在水下慢悠悠地遊來遊去,水裏也是有造景的,有些纏纏綿綿的水生植物相互纏繞著,隨波逐流。

海棠木的影子落在水中。

黎羨南牽著她的手往裏麵走,說,“海棠木要四五月纔開花,等你跟我一起看。”

“黎羨南,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為什麽?”

“我冇追求,瞻前顧後,總想很多……”

“……”

“黎羨南,我……”

話冇說完,黎羨南停了停腳步。

青石板窄窄的,水波盪漾,錦鯉在下麵遊來遊去。

黎羨南突然回頭看著她,一雙漂亮的眸子看著她。

月色與水光,他眼中的深情更難掩。

“緋緋,你什麽樣我都接受的,”黎羨南牽著她,“你有我的偏愛。”

葉緋喉間的話都停在那兒。

唇動了動,到底一句冇說出來。

黎羨南就那麽看著她。

那個原本清冷孤矜的人,牽著她的手是有溫度的。

“好,四五月我跟你看海棠開花,”葉緋吸了吸氣,圍巾上殘存他的溫度與味道,“我也永遠不會跟你說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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