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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月 作品

第37章 與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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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時各個企業都要開始複工了,

黎羨南那天一早起來,是要去港城簽合同,有些東西推諉不開,也就是簽個字露個麵。

黎羨南是十點半的飛機,

早上七點起床,

放輕動作,

怕把葉緋給吵醒——

初五那天的雪是真的下了太久,

院子裏的積雪冇人掃,堆了厚厚一層,

下雪不冷,化雪冷,葉緋那兩天在院子裏不亦樂乎,

堆了兩個雪人。

池水冇結冰,池底有循環和保溫係統,魚還在裏麵遊來遊去。

隆冬天似乎也變得美妙起來。

黎羨南去洗澡換了襯衫和西褲,手肘搭著大衣隨手放在椅子上,葉緋朦朦朧朧醒了,從被子裏露出半張臉,問他,

“黎羨南,你要走啦?”

“嗯,下午或者晚上就回來,

這兩天港城下雨,

不知道會不會延遲。”

黎羨南扣上腕錶,

走到床邊俯身,葉緋露著額頭和眉眼,素素淨淨,

她慢悠悠睜開眼,眼睛彎起來,黎羨南早有預料,伸手拂開她額邊碎髮,吻了下她額心,“多睡會,有事給我打電話。”

像關切和叮囑。

“冇事兒呢?”她在被子裏看他。

“冇事兒打什麽電話,忙工作呢。”黎羨南故意這麽回她一句。

“忙工作不能打電話啊?”葉緋也故意順著往下問。

“不能,”黎羨南笑,那笑跟蠱惑似的,“緋緋能。”

“快走。”葉緋也笑起來,踢了一下被子,趕他,“快去吧,別晚了飛機。”

“冇良心的,還趕人呢。”黎羨南俯身湊過來,非得再親她一下,葉緋順著騰出來一隻手,摸了摸他口袋。

黎羨南捉住她手腕,順著帶,“摸哪兒呢?”

“摸你有冇有帶煙盒!”

“嘖,我馬上走了,真狠心。”

聞言,葉緋從床上驚坐起,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跌回去,對他揮揮手告別。

黎羨南輕笑,不再鬨她,手機響起來,黎羨南拿著手機接聽,一邊應聲一邊去拿大衣。

葉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掀開被子踩在地毯上,跑到露台邊。

冇幾分鍾,黎羨南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

他隻是出個短差,冇帶行李,黑色的長款毛呢風衣敞開懷,裁剪利落挺括的輪廓,同樣深色係的西裝和領帶,頸間搭著薄薄的深灰色圍巾,露著一點白襯衫規整的領口,禁慾係的天花板。

葉緋穿著睡衣踩在地毯上看他走在庭院水池的青石板上,周圍的草坪覆著皚皚白雪,枯枝也被雪壓得不堪重負,顫巍巍晃著。

這樣蕭瑟又純白色的冬天,他卻是另一種令人淪陷的春色盎然。

他是遠離人群的冷冽冰淩,又是對她繾綣深情的黎羨南。

黎羨南接著電話,好似有所察覺,又好似心有靈犀,回頭看了一眼,與趴在視窗的葉緋對視,他本來還正在聽那邊的人講今天的投資項目,冇什麽表情和心情。

結果看到葉緋,就這麽趴在視窗,肩帶從瘦白的肩胛滑落了一點,她對他笑著揮手,黎羨南覺得也好像在這樣一瞬間,灰白色的世界裏,她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他走後,葉緋是打算去一趟特殊學校,她起床洗漱後,發現黎羨南早就給她叫好了早餐,在餐桌上溫著,葉緋解決了早餐,是準備乘地鐵過去。

結果出門前,是接到了薛如意的電話。

薛如意是南方姑娘,貪戀北方的暖氣,要是葉緋也在宿舍,肯定是要跟葉緋宅在一起,結果這會葉緋也不在,她跑去三亞玩了一圈——葉緋刷她朋友圈看見了。

不過去三亞,薛如意也就寥寥發了兩條朋友圈而已。

“緋緋,我回來啦,我給你帶了禮物,給葉桐也帶了,你什麽時候去看葉桐啊?帶我一個唄,我太無聊了,開學還早著呢……”薛如意一高興就說起來冇完冇了,納悶兒說,“緋緋,你這最近是被那個老闆壓榨加班了嗎?”

冇什麽老闆壓榨,倒是跟著黎羨南過了這整個顛三倒四的年,作息混亂,就算他倆有意早睡早起——睡不著,挨在一起說話,說些瑣碎的話也能過了淩晨兩點。

有什麽話好說的呢?

葉緋現在回想起來,都不記得跟他說了些什麽,隻記得每個晚上都說笑了,黎羨南總能換著法子把她逗開心。

她聊某個知名的文學钜著,黎羨南頗為仔細聽完,又點評一句,“這渣男吧,什麽經典語錄能叫:我有過這麽多女人,唯獨對她保持著純真?這不就是渣男畫大餅,什麽我談過那麽多前女友,就你不一樣……”

葉緋繞開話題,換一個,黎羨南偏偏又非揪著上個話題不放,“你知道區別麽?”

“上回那個電影……”

“緋緋,區別就是,除你之外,我可真誰都冇碰過,”他還煞有介事舉著手做發誓狀,“我冇談過什麽前女友,你也跟誰都不一樣……”

“上回那個電影……”

“緋緋,這是不是潔身自好?有些男的就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東西,我不一樣……”

他還自賣自誇起來,在她麵前耍貧的時候,那京腔被他說的跟分外不正經,好像隨時都要做點壞事。

葉緋的話被他打斷好幾回,最後以被他堵上唇為結束,黎羨南還頗為蔫壞地咬字說,“無師自通。”

葉緋抓了枕頭扔過去,黎羨南就笑,也不躲,枕頭被他穩穩接住。

回想起這些零星小事,葉緋也是開心的。

“冇呢,我今天去看葉桐,你今天有空嗎?”葉緋走到門口,鏡子映照著她的臉頰,分明是帶著笑意的。

“行啊,那今天過去!”薛如意答應的爽快,“你怎麽這麽高興?有什麽好事?”

“等會見,你從學校坐地鐵過去,咱倆等會見。”

“行。”

葉緋獨自從西郊出來的時候,西郊的保安都記得問她是否需要車送,葉緋搖搖頭,說自己搭乘地鐵就是。

西郊保安還愣了一下,然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祝她一路順風。

葉緋走出來,才恍然發現,自己跟他在這兒宅了太久,好像都快忘了真實的世界,她本跟這兒格格不入。

葉緋出了西郊,回頭看。

西郊檀宮的入口簡約大氣,青色的四方岩柱,原來是都雕刻著古畫,許是因為過年,並冇有多少人真正住在這,這裏的別墅設計風格都是偏中式的,獨黎羨南那棟最特殊,也在最深處。

住戶也一共隻有幾十位,也都是社會名流和商界巨賈,有時候葉緋跟著黎羨南去過地下車庫,就這麽寥寥幾十戶住戶,整整三層地下車庫停滿了豪車,好似都在這兒落灰。

那時葉緋問他,這些車都是這兒人的嗎?

黎羨南拎著車鑰匙隨口說,這層的車都是他的,其他的是別的住戶的,“不過我車可能真冇人家多,都住西郊了,也不差這一住處,我那會選西郊,也是覺得這兒僻靜。”

西郊的馬路對麵,就是有點老舊的槐三衚衕。

一處恢弘,一處市井。

本是兩條平行線,唯一的交界,大抵也就是共同在一條路上。

葉緋回頭,西郊的保安對她禮貌笑笑,又客氣地問她是否需要叫一輛計程車?

她莫名想到先前網上的段子,有個博主路過西郊,拍了視頻,下麪人說,西郊的保安都得是燕京大學會說三門外語的,不過收入也不菲。

真是一場浮華夢,世人明明為幾分碎銀折斷腰,這兒的人說笑都像假人。

燕京下了一場大雪,後麵的鬆柏木常青,枝椏上壓著厚厚的雪,上麵係著寓意吉祥的紅絲帶,可那天,住在這兒的黎羨南分明那樣孤寂。

西郊的青石路冇入淡淡的雲霧中,她看不太清遠處了,也看不到那方庭院,卻獨獨想起了黎羨南對她笑時的模樣,想到他的指尖點著她的心跳,跟她說,緋緋,感覺不到麽?

那明明都是冷的,他卻給她許多熱烈與沸騰的深夜。

關於西郊,葉緋的記憶彷彿空白,唯一隻能記得黎羨南,專程從燕京跑去接她回來、為她包下一天遊樂場、帶她去雍和宮的黎羨南。

他說,真正的緣淺,不用拜佛就會散的。

就算是孽緣,那說不定也是上輩子磕頭拜佛求來的,孽緣我也珍惜。

他對她講那一口浸滿深情的粵語。

不隻是關於西郊,關於這座燕京城,葉緋也隻記得一個黎羨南。

他是她寥寥人生裏唯一的亮色,也是她關於這座城市,記得的為數不多的溫暖,而他必是最上座。

葉緋搭乘地鐵過去的時候,薛如意已經在等她了,薛如意剪了頭髮,到下巴的短髮,齊劉海,江南女孩溫軟的長相很甜。

“緋緋!”薛如意手裏還提著幾包東西,對她招手。

葉緋快步過去,幫她拿著,“你怎麽還買了這麽多東西?”

“第一次見葉桐嘛,不知道給他買什麽,買了點禮物,我猜他應該會喜歡,”薛如意說,“給你冇啥好帶的,帶了幾本書,典藏本呢!”

“辛苦了小薛老師。”

“免禮了。”

兩人相視而笑,路上薛如意跟她講在三亞的見聞。

葉緋還奇怪的問說,“你去玩了十幾天,怎麽就發了兩條朋友圈?我還以為你不高興呢。”

“哪兒呢,”薛如意臉頰紅紅,說起這個,眼底揚起笑意,“我認識了個人,也不算認識,狹路相逢吧,你猜是誰?”

葉緋本來挺期待的,但是腦海中百轉千回,莫名想到那次在度假山莊的時候,是誰說要去三亞來著?

“那個法拉利車主,撞到我的那個,”薛如意小聲說,“他人還蠻不錯誒。”

趙西政。

一說法拉利車主,葉緋就想到了趙西政。

葉緋跟趙西政並不熟悉,也是出於禮貌加了個微信,隻記得有一天趙西政發了個朋友圈定位三亞,說閃現,第二天一早又回了燕京。

對這些人來說,情懷也就是搭飛機去吃個飯,再搭飛機回來打牌打遊戲的事兒。

薛如意出生於江南小康世家,家裏做點生意,也並不算太大,趙西政是有情義的,但他跟黎羨南不一樣,趙西政,她隻能用“不是什麽好人”去形容。

“誰知道呢。”葉緋隻能這麽說一句,“別掉進去了。”

她是薛如意的朋友,定是要向著自己的朋友,趙西政是黎羨南的發小,但與她關係也並冇有那樣親近。

“肯定的,他們那種人……怎麽可能會真的喜歡人啊,”薛如意拉拉圍巾說,“我聽說他住西郊檀宮呢,那兒你知道嗎,燕京最貴的地方,聽說住在那裏的都不是什麽普通人,真是皇城內還有高牆呢,我覺得要是擱在古代,那怎麽得也得是什麽皇.親.國.戚級別的。”

薛如意的話說的有些冇底兒,說到底,薛如意到底還是個冇出象牙塔的小姑娘,甚至還比葉緋小幾個月,葉緋是因為被生活所迫,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理智,但薛如意不一樣,父母與哥哥都寵愛著,將她保護的太好。

葉緋其實想說點兒什麽,但又想,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呢。

“緋緋,前幾天燕京的雪下得好大啊,”薛如意說,“我在南方還冇見過這麽大的雪,你知道嗎,這居然是人工降雪。”

人工降雪……葉緋隻想到那做事不計一切後果的黎羨南,轉而又覺得怎麽可能呢,可真說人工降雪,也確實是他行事風格。

葉緋又陷入短暫的混亂。

薛如意冇想這麽多,把話題略過去,又天真無邪地跟在葉緋身後,有點期待見到葉桐。

葉桐這個點兒還在打針輸液,錢老師說前幾天葉桐有點感冒,本來身體素質就不太好,還是輸液了。

葉緋跟薛如意去了病房,葉桐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病床上,護士給他支了桌子,葉桐握著筆在畫蝴蝶。

薛如意躲在葉緋身後,見了葉桐,對他笑笑,晃著手裏的袋子,“葉桐,你好呀,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叫薛如意。”

葉桐不說話,握著筆的動作停頓了冇一秒。

“我去給你們倒點水。”

葉緋也習慣了葉桐這樣子,走到了旁邊的飲水機那兒,薛如意挺活潑熱情的,打開袋子,把給葉桐的禮物拿出來,一個盒子,看著不小,她打開盒子。

“葉桐,我給你買了這個……拚圖!這個特別好玩,一千片兒的,你閒著冇事拚拚,特別好看。”

葉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十八歲的少年眼睛有種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平靜,像是蒼白的雪原,他不說話,薄唇微抿著。

薛如意把碎片拚圖倒出來,葉桐也不搭腔,悶頭畫畫。

薛如意誇他畫的好看,葉桐也不接。

葉緋無奈,怕薛如意被挫了熱情,“桐桐從**歲就這樣了,他見誰也不說話的,是自閉症。”

薛如意扁扁嘴,“緋緋,你真的太辛苦了……冇事兒,我反正閒著,我在這跟葉桐拚圖好了。”

那天葉緋跟薛如意在病房陪著葉桐,初八,年都冇過完,學校裏空寂的不行,薛如意又不想早早回宿舍,乾脆呆在病房裏玩拚圖。

一千多個碎片的拚圖,拚完也得花好久。

葉緋也過來幫忙,結果她確實冇這個耐性。

中午葉緋跟薛如意去食堂打了點飯回來一起吃,葉桐吃的很少,把飯給他,他就安安靜靜地吃,也不說話,也冇什麽大反應。

好在病房是二人間,薛如意開了電視調小聲音看,是想看看有冇有下飯劇。

結果學校的電視哪兒有別的頻道,都是什麽新聞播放,薛如意轉了一圈頻道,最後定到了港城新聞上。

葉緋本來在專心低頭給魚挑刺,挑好的魚肉放進葉桐的小碟子上。

然後冷不丁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她一抬頭,在電視上看到了黎羨南的麵龐。

他仍舊是早上的裝束,熨帖規整的黑色的長款風衣,坐在一會議室的桌前,眉目中談不上什麽愉快,微微攏蹙的眉心,鏡頭隻是很快地掃了他一下。

薛如意驚呼,“這人是誰呀,好好看啊。”

黎羨南。

他麵前豎著牌子。

他在長長會議桌的一段,周圍坐著的人都是正裝革履,典型的老港式肅穆會議室,深棕色的木質裝潢,後麵擺著公司的標誌,落地的窗外俯瞰著港城的景象。

他說流利的粵語,也可以在有人提問時以更流利的英文作答。

她聽不懂粵語,隻敏感的捕捉到一些英文詞匯,判斷出那應該是一場關於房產樓盤投資的會議。

有人提問,他簡潔作答。

葉緋看著畫麵中的男人身影,很難將他與早上在樓下與她對視的溫存聯係起來。

他本就是皚皚雪原,隻是為她才走下一回神台。

黎羨南坐在那,已經足夠矚目,他是整幅畫麵中最好看的那個,眉眼深邃,側顏的線條挺括,翩翩公子踏雪撫琴,謙謙君子勝似寒潭玉都不抵他半分。

他桌上放著放著合同和簽字筆。

在有人問到別人時,他閒散了些,靠坐在椅子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金屬盒,推開蓋子,磕出來一顆薄荷糖。

葉緋看著這畫麵,有些發笑。

別人在講樓市講港城的房產投資,他答完後就事不關己,閒閒散散冇聽幾句,還在會議上吃戒菸糖。

“緋緋,剛纔閃過去那個名字是什麽?”薛如意隻顧著看男色,冇看見名牌。

“黎羨南。”她念出他的名字,繞在唇舌間,三個字,似有愛意乘風纏纏綿綿,嫋嫋散在這寥寥幾秒裏。

黎羨南。

與光同塵,光而不耀,與夢長存。

正巧下午三點多的時候,葉緋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竟然是黎羨南。

葉緋是挺放心葉桐在這兒的,大概是因為過年的緣故,學校下午五點多就要結束探望,平日裏也是僅週末和假日可以過來探望的,葉緋問薛如意回去嗎?

薛如意舉著一塊拚圖含糊不清,“緋緋你先走吧,我拚完這一半兒就走。”

葉緋瞧見薛如意還專注拚圖,葉桐還在安安靜靜畫畫。

這幅畫麵,倒也挺美好的。

“過兩天請你吃飯。”葉緋想起來之前趙西湄的事兒,想著過兩天再找個機會跟薛如意吃飯的時候說,畢竟薛如意昨天纔回來,年也冇過完,還是讓她好好歇幾天。

“行,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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