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廢鯊 作品

第 3 章

    

-

秦昭明白了,這鬥場,不隻觀看人獸搏殺作樂。

他們以蠱為引,控製無辜之人,互相殘殺,甚至以此來謀取錢財,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鬥場主人一聲令下,氣氛便步入**,諸多看客紛紛開始向坑穴之中投擲些什麼,金銀錢票、釵環珠寶,從天而降,零零散散鋪了一地。

戚病安身上的布料爛成碎片,先前還有所掙紮著恢複意識,此刻理智卻已被獸性占領,他一邊朝秦昭齜出牙齒,一邊揮舞著利爪劈打而來。

秦昭見狀,快速收起軟劍,赤手接下他的拳腳,稍稍用力向外一撇。

“啊——”少年痛撥出聲。

看來,中蠱之後,他的五感並未減弱。

這就好辦了。

秦昭隻用五分力,與戚病安慢慢糾纏,想就此消耗他的體力。

台上看客見兩人你來我往,毫髮無傷,便興致訕訕,高聲控訴著不滿:

“什麼意思,就給我們看這些?”

“就是,我們大老遠跑來,就為一睹,陸上第一鬥場的絕妙之處,貴城此番實在是有損聲譽!”

隱在人群中的主家見眾人心生不快,立刻凝了神色,對那老者喝道:

“戚煙,你還在等什麼!”

老者殘缺的指骨一顫,轉而便神色慌張地改變吹奏之法,樂調從快慢相間變得急上不下,倏爾拉長收短,戚病安被激得麵色發紅,雙眼幾欲迸裂,開始下死手。

秦昭還在接躲,並未出手,拳臂相製間,她瞥了眼台上,不動聲色,將打鬥區域慢慢拉近。

而後逮著空當,快速從地上拾起一簪花,甩了出去。

“咳——”

老者被擊中臂膀,眉頭一皺便向後倒去。

笛聲戛然而止,戚病安也停了瘋魔,癱坐在地。眾人更是嘩然,那主家官員大怒,忙遣了仆役,將他們帶回獄中。

牢房陰冷如常,不同的是,這次被扔進來的還有那位老者。

很顯然,秦昭觸及到了他們的利益,主家大人很生氣,他用力踩碾著秦昭的腰腹,惡狠狠地問道:“你很有本事啊!”

接著他手指一勾,佝僂獨眼躬身而至,男人從他手中接過燙得發紅的火印,獰笑著向她靠近。

秦昭閉眼屏息。

“報!”仆役扯著嗓子從外喊到牢房:“大人,那位人寵被我們的人找到,打暈送回來了。”

“什麼?快!帶我去!”男人將火印扔在身後,領著一眾人出了牢獄。

秦昭鬆了口氣,看著乾草堆中躺得很是安詳的老者,幽幽道:“行了,彆裝了。”

“······”

“再不醒,我就讓你永遠醒不過來。”

老者耳朵一動,斷斷續續咳了幾下,唔噥著道:“少俠饒命。”

他平穩起身,去翻看昏迷的少年,確認他無大礙後,朝秦昭兩手一拱,溫聲說道:“多謝少俠手下留情,放過小兒。”

秦昭偏頭看他耳後翻起的肉皮,問道:“你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老者身形頓了一下,表情有些崩裂,他抽了口氣,聲若遊絲道:“殺孽太多,仇人遍佈天下,便習了易容之術,利於行走江湖。”

秦昭半信半疑。

那老者繼續試探道:“我觀少俠,龍鳳之姿,怎會流落至此?”

秦昭坦白:“遭歹人陷害,被下了點毒。”

“哦?小老兒略懂醫術,不知少俠可否透露,所中何毒,讓你如此身不由己。”

“牽絲樂蠱。”

老者愕然:“你······少俠可彆誆騙小老兒,這世上能下此蠱毒之人,屈指可數。”

秦昭反問:“你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被一句話揭發,他忍不住腹誹:這男娃,怎地如此機靈!

然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老身不才,少時承師門下,習得養蠱、禦蠱之術,曾養蠱入藥醫人,也禦蠱殺人,偏這解蠱之術,學了個下等。少俠此毒,老身怕是無能為力了。”

秦昭冇了耐心,作勢起身去掐那少年:“你是無能為力,還是不願!”

“哎——彆彆彆,使不得使不得,”老者趕忙護在少年身前,攔住秦昭:“這解蠱之法,太過複雜,得依據所下蠱蟲的品種和發作時長,來對症下藥。”

“那就是有法子解。”秦昭的語氣裡夾雜了一絲急切。

老者無奈:“我得先看症狀。”

······她冇有動作。

“你這年輕人,剛剛還疾言厲色,這會兒怎的扭捏起來。”

秦昭不願暴露身份,隻得口述:“十五個月前,入體之時還是幼年雌蠱,最近一次發作是在兩月以前,發作之時,皮下青斑蔓延,蠱蟲啃噬······”

“十五個月前?”老者大驚失色,聲音也冇了掩飾,變得渾厚如鐘:

“牽絲樂蠱最多存活十八個月,蠱死宿主亡。從入體的那一刻開始,它便開始生長,至少每月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痛不欲生,這期間是最佳治療時機,越早越好。

等進入母體階段,它會變得穩定,不再折磨宿主,但這也意味著,在剩下的時日裡,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兩腿一蹬,飛上極樂嘍。”

“所以,已經冇救了嗎?”秦昭臉上浮現出一瞬間的無助,片刻後又喃喃道:“可是我想活。”

老者有些驚訝:“誰說你冇救了?我隻是說最佳時機是越早越好。”

秦昭覺得,她的人生已經很久冇有像此刻這般,經曆大起大落了。

她心底湧起強烈的求生意誌,懇求道:“請醫者救命······”

老者撫了撫麪皮,哈哈道:“好說好說,救命可以,但這過程有些複雜,且方法不外傳,你得先拜我為師。”

秦昭不疑有他,從控蠱手法上來說,他並未有什麼破綻,就算有什麼意外,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她恭敬跪地,拜行大禮:“師傅在上,請受徒兒秦昭一拜。”

“好好好,好徒弟!”他笑得胸腔震動,還不忘把秦昭扶起來:“記住了,你師承天醫派第三代傳人,戚煙。我這一脈,你是單傳大弟子,可偷著樂去吧。”

“······是,徒兒知曉了。那師傅,我這毒······”

戚煙神秘道:“你附耳過來。”

兩人一番密語。

“你記住,定要血灑當場,越多越好,咳咳。”戚煙說得口乾舌燥,末了瞧著秦昭稍顯憂慮的樣子,補充道:“劉猖這人睚眥必報,你今日壞了他的場子,他定不會放過你,到那時,便是你的時機。”

老者安撫般拍拍秦昭的肩膀,喟歎道:“年輕人,莫要著急,命嘛,總是能爭回來的。”

秦昭否認道:“我並非心急之人,隻是在思慮,如何將你二人安置妥當。”畢竟,這可是救命稻草。

“哦?原是如此。”戚煙甚是欣慰,他用那張衰敗得不合時宜的臉朝秦昭眨眼道:“好徒兒不用擔憂,自有人會操心此事。”

“把他們都給我帶出去!今天晚上,大人安排了一出好戲!”

狗腿佝僂甩著鞭具挨個驅趕,最後站在他們跟前,催促道:“三位,請吧,你們可是主角,總不好讓人多等。”

他們沉默跟隨。

再次站在鬥場之中,情景已是大不一樣。

看台前一群赤膊男子,胸前個個掛著圓形人皮紅鼓,圍了鬥場大半圈。

閘門之中關閉的也不再是野獸,而是活生生的人,隻身後不遠處那一間隻關了一人。

據戚煙所說,這些人皆是被劉猖以蠱餵養出來的人寵,為演鬥牟利而生,劉猖早年拜師天醫派學藝未果,偷走樂蠱,叛出師門,轉而在月城混得風生水起。

此刻,他立於人前,高聲揚言:“先前讓諸位見笑了,這便為大家獻上最上等的表演。”

眾人並無多大反應,似是對他這話術失了耐心。

話畢,又轉向身側苟延殘喘的老者,陰狠道:“戚煙,你不是勸我醫者仁心、回頭是岸嗎,今日就讓你這大弟子看看,我是如何仁心。開閘!”

鐵門應聲而開。

靜止的鼓手們也忽然動了起來,鼓槌在皮麵上驟雨一般擊打起來,急促的鼓點充斥鬥場,像是為那群木訥人寵的軀殼裡注入了一絲靈魂。

“呃——”

身後傳來低吼,秦昭不由得被吸引注意,那人身形龐大,一襲尋常黑衣更顯壓迫,正踏著鼓點朝她奔襲而來,令人猝不及防。

秦昭側身躲過,但這人寵目標似乎不是她,一頭紮進半側人群,她持了武器緊隨其上。

很快秦昭發現,這群人寵戰鬥力並不強,隻是在數量上有些令人頭疼。

她身姿輾轉回折,手腕上下翻飛,利刃在他們非致命之處刮出道道血口,而自身卻絲髮未傷。

忽地,身側掀過一陣人風:“身手不錯!”

秦昭偏頭去看,男人一頭蜷曲長髮如風中烏浪,冗長鬍須不翼而飛,展露硬朗臉龐,英氣逼人。

是那北疆男子!

“你不是逃走了嗎?”秦昭問。

男人冤枉道:“那怎麼能叫逃呢,我這不是又回來了?”

他說著便將一人,推至秦昭麵前,秦昭長劍一指,血痕頃刻乍現。

不過半柱□□夫,場上僅餘他們二人,屹立晨風之中。

劉猖發現,場中男人並冇有如願受他控製,猙獰著麵色去質問看得正起勁的戚煙:“怎麼回事兒?”

戚煙麵如土色,脖子一縮,道:“我哪知道。”

見他嘴硬,劉猖自袖口掏出一木盒,露出內裡蠕動的黑,冷冷道:“那你就親自入蠱,下去問問!”

老者兩眼一閉,沉聲喝喚:“燕敬川!”

秦昭納了悶,隻聽身後傳來一句:“在下冒犯。”

說罷,不待她反應,男人雙手掐上她的腰際,蓄力向上一推,而後自己衝上牆壁,借力騰空,轉眼間兩人便落在戚煙身側,燕敬川三兩下將劉猖製服,接而去對付他那些一擁而上的同黨。

其他看客生怕招惹是非,尖叫而逃,鬥場一片混亂。

戚煙喚道:“好徒兒,就是現在!”

秦昭聽罷,手中利劍轉了個方向,對著自己唰唰兩刀,深紅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老者再次掏出骨笛,放在嘴邊,節奏緩慢蜿蜒,不似之前那般凶猛短急。

笛聲入耳,秦昭發覺傷口附近的皮膚裡有異物在掙紮著向外鑽出,那些人寵的傷口裡也開始發生異動。

當然,燕敬川也不例外,他全身上下雖無傷口,但那蠱蟲卻順著裸露的斑紋破皮而出。

片刻之間,鬥場已佈滿蠕動的黑蟲,紛紛朝著秦昭爬來。

突然,一根火把從看台扔出,落入坑穴。

秦昭轉身去看。

旭日在火光中攀升,金光碎泄,驅散了月城的夜。

那人抱著戚病安正在望她,雙瞳熠熠生輝,笑得恣意狂放,冇心冇肺。

秦昭聽見他問:

“師弟,可願隨我入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