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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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邊霞光流轉，雲端之上，萬雷之中，一人獨坐。

那是當今仙界最為有名望，被眾仙稱作“明心上神”的仙界女子——方棠。

萬年輪轉，千秋百世，而她一人獨守仙界不被外來所犯，孤身見六界混亂而後重建，卻無人可近身，無人可談心。此刻天雷降下，雷劫已至，成神或魂飛魄散，不過是在一瞬一唸的變化之中。

傳說世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彆離、五陰盛，八苦嚐盡則九劫臨。

她這一生，早已八苦嚐盡。

九十九道雷劫降世，而方棠坐於陣中卻並未設防，似是期待已久，卻又像是視死如歸。

驚雷炸開，裹挾天地山海的力量積蓄而來，一下如此，而後每次亦是如此。

方棠隻覺與之前的劫數並無不同。她早已對於世間無慾無求，無悲無喜，而第九十九道雷劫降下，卻是凝聚著前麵所有的力量一併灌入她體內，觸及百骸千脈，教人五臟六腑都跟著為止顫抖，無法脫身，更分不出心神去關心其他。

這道雷劫之後又是什麼呢？是再度回到自己所謂“明心上神”的美譽之中受人追捧，還是會因此而死，一代佳話隕落於劫數之中？

方棠雙目闔起，萬年時光如過眼雲煙，輪轉眼前。她的師門，友人，愛人，走馬而過，伸手去觸碰卻又如煙散開，一如她無數次噩夢之中的樣子，所有的人都走了，隻剩下了自己，隻剩下她一個人。

凡間總說，見著走馬燈，是人要死了。

所以…仙也如此麼？

再度睜眼之時，方棠看見的是房梁上曾熟悉無比的飛鳥銜枝雕花圖樣。

在她尚未踏入修仙路途，仍是方府大小姐的時候，自己的房間便是這樣的樣子。

屋內是自己最喜的曇花香，淺淡清冽，那時不過因為自己一句喜歡，爹爹便差人挑了最好的花種，尋了一片良地栽種，花開之時每日更換，隻為了她能在花開之時聞見最喜歡的曇花香。而此刻，窗外天不過剛剛擦亮，她雖是腦袋渾身，提不起精力，卻還是用手肘撐著身子半坐起來，掃視了一圈屋內。

是夢嗎？夢迴了曾經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她是方府方大將軍的獨女，方大將軍有四個兒子，卻始終想要個女孩兒，她爹方行一向將那句話掛在嘴邊，——“我就喜歡女兒！女兒多可愛！”因而方棠降生之時，便是方家獨一個的大小姐，最最受寵的小女兒。方棠還記著那時自己年幼，出生時又正值海棠花開，方父便取海棠韌而不折的寓頭，為這小女兒取名為方棠。

方棠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試探著開口喚了一聲，“小桃？”

屋外侍女身形動了動，接著便推門探進來半個身子，另一隻手還揉了揉眼睛，語氣之中難掩睏倦，“小姐，您今日醒的怎麼這麼早…”

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

這夢境未免也太真實了一些，連她都在萬年之中要遺忘殆儘的細節，如今卻儘數整合還原，登時不覺眼中已有淚水，悄然順著麵頰滑下。那小丫鬟一驚，自己主子原先還好好的，怎麼睡個覺就睡哭了？嚇得趕緊捏著手帕過來遞給她，忙道，“小姐，您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是做噩夢了麼？”

如若這是夢，自己沉迷其中又能浪費幾時呢，不如沉淪片刻也好。

方棠愣愣接下手帕，未擦去眼淚，卻是開口詢問道，“現下是什麼年月？”

小桃一愣，自己主子問的話倒像是睡覺睡蒙了，叫自己摸不著頭腦，但小姐所詢問的，自己隻需要按她的問句答上就是了，“回小姐，現下是玄天十三年，八月二十四。”

玄天十三年，正是她入仙門那年。而入仙門之日正是在八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一週之後。

“棠棠，再不出幾日，你便要入了清墟門了，”座上的中年人正端茶盞在吹開表麪茶葉，眉頭緊鎖似是心情不悅，若是旁人見了便覺是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要下來了，但此人正是方棠的父親，方行方大將軍，那便隻可能是為了他的寶貝女兒了。

“爹雖不捨，但你出生那日雲霞滿天，仙鳥下落立於其屋簷久久佇立不走，是為頗有仙緣之勢。清墟門又是現下人界第一仙門，為父便答應了他們…你可萬萬不要怪罪爹，若現下不想去了，爹也會去與清墟門長老推辭此事，不必勉強自己。”

方棠一晃回神，隻覺得現在的樣子還有些不太真實，以往做夢從未有過做這麼久的，即便是她努力想要回到現實之中，卻仍然無法脫離夢境，不得不思考這是否真的隻是夢境。上一世曾聽過傳言有重生的經曆，這樣一看，莫非…自己是重生了？

定了定神，方棠抬眼正對上了自家爹爹擔憂的視線，隻一笑答他的話，“棠棠怎麼會怪罪爹爹，不論是父親所望，還是女兒所想，都與此事契合，何談不願意呢？爹爹且寬心便是了。”

方行喝了口茶，平日裡愛茶的人麵臨女兒出行將至的日子，再好的茶都嘗不出味了。不過是潤潤喉，想再多和方棠說幾句話，“那你聽爹爹幾句話，你去清墟門之前，叫小桃和其他下人與你一同去采買些用得上的東西，冬天彆冷著夏天彆熱著，吃穿用行都要照顧到，離了方府，爹便照拂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千萬…”

“千萬彆受委屈不說，彆有事憋在心裡？”方棠接了話，樂的笑著從座上起身湊去了方行旁側，端壺給方行的茶盞續上茶水，“爹，我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放心。我們方家本就是武將世家，我又從小習武，怎麼能受了氣，被人欺負了？”方棠語罷，心中又道，萬年多的光景，自己的經曆經驗難讓人鑽空子，不過是如今的一些小事而已，自己解決綽綽有餘了。

“唉…你如今長大了，爹也不能再一直管著你讓你束手束腳的，”方行聽著愣了愣，倒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自己作為父親，確實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家的這個小女兒，但總有她獨自麵對的時候，也便不好再多說什麼，“好了，儘早去采買吧。爹不多說了，若是有什麼，後麵爹給你傳信便是了。即刻啟程去吧。”

人間集市眾多，而修仙者所需之物與尋常凡人不同，便也有了修仙者交易場所，而最近與方府的修仙集市便是玄寶坊。

方棠一行人正是采買完了大部分需要的物什，隨行的小廝得了令之後便牽著馬與其他人去了驛站休息片刻。方棠倒是不累，本想自行尋了附近的小鋪子看看逛逛，小桃那小丫頭卻也是精力旺盛，跟了來。曾經的方棠是劍修出身，而今日買的東西之中還缺一樣，雖說尋常人來說不算太過重要，但她一向喜歡細緻些，劍穗便是必不可缺的東西了。

百寶架上零散物件多，但好在大多會成堆放置，劍穗便也好找好挑。翻找之中，一塊黑白各半，而中間色帶暈染開的玉環讓她為之駐神，黑白如天地山水交相映襯，清氣濁氣融彙輪轉，又有雲鶴相間，甚是好看。方棠剛欲伸手拿起，卻有另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將那劍穗先一步勾到指尖。

正想著措辭想要與那人商量，方棠身旁的小丫頭倒是嘴快了先一句說了出口，“誒！這劍穗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我家小姐翻了好一會兒才找著這麼個想要的，道理上應當我家小姐先瞧瞧纔是。”

雖說那劍穗確實好看，但之前的方棠見過太多天材地寶，這靈力微弱的小物件卻也並非那麼重要，“算了小桃，這劍穗也…”

“這劍穗是姑娘先瞧見的，我不知情況先一步拿走，確實是我的不是。”

方棠話未說完便聽著那男子開了口，聲音溫潤好聽，循聲望去，一身白衣綴雲邊，鬆鶴繞肩，束髮端正卻是用著一支簡單的墨色簪子固定，與身上衣物色調大相庭徑，倒也彆有一番好看。

那衣物見著熟悉，想來是清墟門的弟子穿著，隻是比尋常弟子要繁複一些，應當是弟子中的翹楚拔尖之人。隻見著那人勾著穗子的手一晃，將劍穗擺弄到掌中，輕輕放到方棠手裡，雖是笑著，卻並未讓人覺得不快，“實在抱歉，再下唐突。這劍穗還與姑娘，還請姑娘不要生氣纔好。”

玉環入手留有溫熱，玉質細潤無瑕，指尖摩挲之下更生出幾分喜愛，方棠略微抬頭，正對上他的視線，“我不曾生氣，謝過讓愛了。見閣下身著衣物似是清墟門下弟子穿著？清墟門離這兒不算近，特地來此處想來怕是也會有些人生地不熟，若是有什麼需要問路或是尋物的，儘管問我便是。”

那清墟弟子聞言一怔，轉而笑道，“姑娘知道清墟門？我乃清墟門弟子，戚梧。此番下山與師門一道出行，既要詢問，必會答謝，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我名喚方棠。”她答的從容，聽對方說到師門出行，心下微動，想來到了此處，也應該近日便能在府上與清墟門來接自己的長老相見了，便不再耽誤時間，匆匆付了銀錢後與戚梧拜彆，“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便去方府尋我就是。既在玄寶坊中相遇，想來有仙緣之人，日後也有機會再見的。先告辭了，再謝閣下讓劍穗成人之美。”

“也願戚公子尋得所愛，來日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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