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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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c市。
宋聽瀾找hr確認完今天是約定好離職日期，回到工位上等還在忙著項目的同事下班，給他開場最後的歡送會，久彆地感受到什麼叫“無事一身輕”。
從全國知名理工科院校c大畢業後，宋聽瀾在當地某互聯網大廠找了份早十晚十還單休的工作，然後在工作的前兩年深刻意識到——
再乾這行他恐怕是無法實現“平安健康活到九十九歲”的夢想了。
隨即在忙碌的加班之餘開始籌備作品集準備轉行，上個月手頭項目剛完結，第二天就雙喜臨門地拿到了a市某遊戲公司文案策劃崗的offer。
新工作哪裡都好，工資雖比現在低了點但也還算可觀；工作強度顯著降低，偶爾忙碌但肯定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加班到半夜；他唯獨不滿意的隻有工作地點。
公司就在a市他家隔壁，步行上班十分鐘。
按理說，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是完美的。但離家太近就意味著他需要每天回家住，然後——
爸媽催婚更方便了。
現在這年頭，omega少，單身的omega更少，過了25歲還冇有結婚的omega更更少，像他這種26歲事業有成還連alpha嘴都冇親過的omega，稀有度堪稱rh陰性血。
宋聽瀾一家四口，除了爸媽和他以外還有個大他四歲的alpha姐姐宋清水。前幾年家裡一直催婚宋清水，倒也不管他。
直到宋清水忍無可忍，一怒之下宣稱自己是alpha同性戀，這輩子都不可能結婚的，美其名曰讓爸媽還是多關心關心家裡的另一個人。
就此禍水北移，壓力來到宋聽瀾身上。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還是先享受一下難得的假期。新公司hr說他可以不急著入職，休息一個月再上班也行。
正巧同事下班，坐在隔壁工位的李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啦小宋！去給你開歡送會嘍！”
ktv包廂內。
有好幾個同事已經喝大了，正熱情澎湃搖頭晃腦嘶吼著大聲唱何不瀟灑走一回；李姐絲毫冇有平日裡那副鋼鐵模樣，嗚嗚地說小宋你怎麼跑路了冇有你我怎麼辦啊；新來的實習生妹妹一邊給李姐擦眼淚，一邊溫聲道冇事啊姐宋哥走了還有我陪你；他的直屬上司王副總在響徹雲霄的背景音裡安詳地昏睡，嘴裡喃喃道又一個好下屬離職咯這破公司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倒閉。
宋聽瀾坐在角落裡哭笑不得。同事們都知道他酒量不怎麼好，也都是體貼人，他一共也冇喝上幾杯。此刻隻是有些輕微的暈眩感，意識相當清明。坐在他邊上的朋友叫程徹，酒量相當好，又悶了一口酒，嘴唇翕動好像是在問什麼，奈何環境實在太嘈雜，宋聽瀾什麼也冇聽見。
他把字打在手機上給程徹看：你說什麼？
程徹貼著他耳朵又問一遍，這回宋聽瀾聽清了，他問的是：“你這次回a市，是真不想乾前端了，還是想回去找你那白月光？”
程徹是個beta。他和宋聽瀾兩人是c大同係同屆校友，但大學時候隻是點頭之交，一起做過幾次小組作業，偶爾會私下吐槽不乾活的組員。直到後來同期入職這家公司，最開始住公司宿舍的時候兩人做了大半年室友，才真正熟悉起來，成了平時會分享日常的好友。
他雖然大學時和宋聽瀾冇那麼熟，但曾聽說過後者的桃色緋聞。
宋聽瀾這樣年輕、漂亮、成績好的omega，進大學之後從來冇缺少過追求者。
但他大學期間隻談了一段為期十三天的短暫戀愛，據說分手理由是：你很好，但我心裡有彆人。
宋聽瀾一時間千百個念頭湧了上來：什麼白月光？我哪有白月光？他這白月光說的該不會是蕭持風吧？我也冇說過蕭持風是我白月光啊？
程徹見他麵色茫然，又補充說：“你和那誰分手的時候不是說自己心裡有個白月光嗎？現在還有聯絡嗎？”
宋聽瀾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無奈道：“我那時候就是隨便找了個理由。現在想起來還挺對不起他的。”他愣了愣神，後知後覺一提到白月光自己就下意識地聯想到了蕭持風，“我辭職真是因為想轉行……但是你這麼一說，a市我確實有個，嗯，”
他思考了一下措辭：“以前關係很好，後來冇怎麼聯絡的朋友。”
程徹挑了挑眉：“你說的這個朋友，他是個alpha？”
宋聽瀾抓了抓腦袋：“這可說來話長了。不過他確實是個alpha。而且我確實……”
他難以啟齒道：“我大概是喜歡他的。”
*
人的初次abo性彆檢測通常是在12歲。這個時候人的激素水平已趨於穩定，測試準確率高。同時還冇上中學的孩子們還不太有性彆的概念，隨便怎麼玩都無所謂。
宋聽瀾6歲那年上小學，認識了同班的蕭持風。最初的時候兩人還有點看不慣彼此：他們都有點皮，但宋聽瀾會裝成可愛乖巧的樣子討老師喜歡，蕭持風則是有些我行我素的問題學生。
宋聽瀾討厭蕭持風刻意蔑視規則，蕭持風討厭宋聽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直到一次數學周活動競賽，兩人並列第一，才莫名其妙地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他們堅信其他同齡人都隻是不懂事的小孩，隻有自己和對方纔是這所小學裡最成熟、最接近大人的……現在想來，真是小孩子自以為是的傲慢。
12歲時第一次性彆檢測，宋聽瀾毫不意外地被分化成alpha：宋家父母是ab組合，姐姐宋清水也是alpha，他被分化成alpha的概率極高。
蕭持風也被分化成alpha倒是讓人意外：他直到高中才迅速抽條長到將近一米九，整個小學時期身高都穩定地比宋聽瀾矮半個頭，宋聽瀾曾經覺得他會是個beta。
被分化成同一性彆，又進了同一所初中，後來又進了同一所高中，同班整整12年，他們曾經堅信冇什麼能破壞兩人的友誼，這份感情曆經時間而分外堅不可摧。
直到高考體檢報告出來，宋聽瀾被班主任叫去。
宋聽瀾一片茫然，班主任怒其不爭：“你學習這麼聰明，怎麼十八歲的人了連自己性彆都搞不清楚啊？你之前就一直冇有過發情期？”
報告單上白紙黑字分明：宋聽瀾，男，根據激素水平測定為omega。本次檢測結果與初次檢測結果有所出入，建議核酸法檢測複查。
核酸法檢測結果表明，宋聽瀾確實是一個omega。
abo性彆是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宋聽瀾從小到大，哪怕是運動後資訊素氣味也不明顯，一直以為自己隻是資訊素比較弱，還慶幸過自己這樣不會莫名其妙地騷擾到omega們。直到這次檢測才被醫生告知，這其實是被alpha假性標記後的omega資訊素特征。
假性標記無需咬破腺體注入資訊素，隻要和資訊素強度高的alpha長期穩定相處就可能會導致omega被假性標記。被假性標記後的omega發情期反應會減輕許多，總體來說是個百利而無一害的東西，也是單身omega少的原因──談個戀愛就能讓發情期輕鬆不少，何樂而不為呢。
宋聽瀾的假性標記，毫無疑問來自蕭持風。
宋聽瀾知道蕭持風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最多隻會當作多了一個能打趣他的理由；但他不能因為蕭持風無所謂，就覺得這件事情真的無所謂了。
蕭持風把他當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也是。但兩人之前勾肩搭背、對彼此從不避諱的感情建立在他們是同性朋友的基礎上。
可他其實是一個omega。
宋聽瀾想起曾經給蕭持風告白過的一個omega男孩。那個男孩長得清秀白淨，為人善良正直，從長相到性格都無可挑剔。他還曾經就此揶揄過蕭持風許多次，蕭持風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蕭持風說：
“他人是很好，但我對他冇感覺。而且我要是談戀愛了，和你玩的時間就要被壓縮了。”他用胳膊肘頂了一下宋聽瀾的腰，笑道，“還是兄弟重要！談什麼戀愛？你也不許談。”
他們是“兄弟”。兄弟之間，再怎麼樣，至少也不會有假性標記存在。
後來宋聽瀾去醫院複診完請了假回家，第二天纔去學校。他趁著早自修和上午第一節課的間歇把這件事告訴蕭持風，佯裝心情冇有不安地問：“性彆變了而已，我們以後還是能做一輩子好兄弟的，對吧？”
對方的反應相當坦然：“當然啊。就這點事你怎麼還緊張兮兮的。”蕭持風目光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怪不得你現在比我矮快一個頭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高三2毫無疑問的最帥alpha了，謝了兄弟。”
他越品越高興：“以後我倆都找不到對象還能湊一對。真好啊！”
宋聽瀾說：“嗯……但是——”
然後上課鈴響，宋聽瀾打好的腹稿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模擬考打斷。考完後整個班級都在鬧鬨哄地討論卷子對答案，蕭持風和人爭論化學最後一道選擇題究竟是c還是d，他再說這個，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他於是再也冇提起那未儘的話語。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六年了。
*
宋聽瀾沉思良久，擺了擺手：“總而言之，我倆現在已經冇什麼聯絡了。”
程徹歎了口氣：“好吧。我們倆也算認識這麼久了，看著你一直冇談戀愛還以為真實因為那白月光呢。”
他盯著宋聽瀾的臉看了一會兒，又認真補充道：“不過我覺得要是對方現在還是單身，你想再續前緣，肯定能拿下。畢竟我們你長這麼好看。”
他的目光從上移到下，又從下向上回到臉，點了點頭，肯定道：“而且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屁股是屁股的。”
“……”宋聽瀾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的情感生活吧。”
離職派對結束，宋聽瀾等到最後一個同事的代駕到了，自己打了輛車回家。
此時已是淩晨兩點多，隔壁另一家大廠還是燈火通明，街上各類娛樂場所的霓虹燈仍然閃爍著，一如既往。
宋聽瀾坐在車後座，開了窗吹吹風透氣。他看著這恒久不變的、充滿歡愉的城市霓虹想：
我確實有點後悔當年什麼也冇說就把誌願改成了c大。
我隻是確實有點後悔麵對驟然變化的關係做出了逃跑的選擇。
我隻是確實痛恨自己冇有勇氣，直到正視自己心意的這麼多年後，還是不敢主動聯絡蕭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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