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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再見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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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9章

再見陳平安

一頓家常飯,酒是自釀的土燒。【Google搜尋】

期間徐遠霞用長竹竿挑落一條掛在天井樑上的鹹肉,再去菜園摘了些青椒,專門給陳平安炒了一盤青椒火腿。陳平安夾了一筷子,說稍微有點鹹了,徐遠霞讓他滾門口蹲著吃去。

飯桌上,貂帽少女低頭扒飯,含糊不清道:「山主,小陌,我可能需要回一趟蠻荒天下,忙點正事,爭取早回。」

陳平安不動聲色看了眼小陌,小陌還在跟徐遠霞劃拳,捲了袖子,在那兒哥倆好五魁首呢。

這讓陳平安氣不打一處來,除了喝酒跟練劍,你還會啥。該會的,你是一點不會啊。

謝狗抬起頭,腮幫鼓鼓,笑容依舊,「放心,就是點私事,老規矩,不摻和兩座天下的恩怨,絕不讓山主和白老爺為難。」

陳平安麵無表情,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小陌。

小陌得了自家公子的提醒,開口問道:「何時動身?」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差點冇將酒碗摔過去,去了趟青冥天下,出息了啊。

謝狗伸手撓撓臉,「吃過飯,幫忙收拾碗筷就走。」

徐遠霞眯眼而笑,有趣,都是年紀不小的山上鍊氣士了,怎麼還跟少年少女一般的情思。

最後謝狗還真就收拾了桌上碗筷,在灶房那邊忙碌了一通才告別,獨自走向大門那邊,貂帽少女轉過頭,笑容燦爛,提醒一句,「山主,備好行山杖哈。」

陳平安嗯了一聲,「我回了落魄山,就去隔壁山頭砍竹子。」

貂帽少女使勁點頭,轉身走向大門,抬起胳膊豎起大拇指,晃了晃,「不送。」

在謝狗走後,陳平安坐在台階上抽起旱菸,小陌傻了吧唧蹲在一旁,陳平安都懶得說話。

徐遠霞躺在藤椅上,一邊搖晃蒲扇,一邊輕輕拍打腹部。

陳平安率先打破沉默,問道:「如何了?」

小陌說道:「尚需遞出一劍,好似昭告天下。」

那條劍光會一路輾轉五座天下,途徑各大名山大川,遞劍本身就是合道,歸鞘之時即是得道,正式躋身十四境。

陳平安疑惑不解。

小陌解釋道:「並非炫技,得有這麼一劍,纔算證明劍修陌生,的確成就了一條既高且遠的劍道。」

陳平安一下子抓住了關鍵,「劍光過境五座天下,肯定會有道力不弱的高人試圖阻攔。」

小陌點頭道:「此舉確實很容易被各路道主視為一種挑釁。碧霄道友幫忙粗略算了一卦,五座天下,幽明路上,各有高人攔劍,人數約莫七八。」

陳平安皺眉問道:「不會收劍失敗,就等於合道失敗吧?」

小陌笑道:「那不至於,按照碧霄道友的說法,我已經雙腳跨過那道門檻了,隻因為是劍修,所以就像佩劍給攔在了門外邊。」

陳平安思量片刻,隨口問道:「謝狗知道這些吧?」

本以為問了個多餘問題,不曾想小陌搖頭道:「她冇問這個,我也就冇說什麼。」

陳平安給這個答案氣得肝疼,連說幾個好字。

小陌委屈道:「公子,我若真是個榆木疙瘩,先前在碧霄道友的皓彩道場內就遞劍了。」

陳平安臉色舒緩幾分,「還有救。」

小陌輕聲道:「在山上,經由朱先生提醒,我已經知道劍修白景很驕傲,所以不管她如今是白景,還是謝狗,都不知道如何麵對一個境界突然比她高一點的小陌。說實話,她不知道如何以後跟我打交道,我何嘗就知道如何跟她相處了?所以就想著趕緊回到落魄山,好與公子討教一兩個錦囊妙計。」

陳平安無奈道:「你該問老廚子的。」

小陌更無奈,說道:「問了,可朱先生說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哪有資格教深情癡情者什麼道理,問他男女情愛一事,就是問道於盲。」

陳平安拿煙桿磕了磕台階,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遞給小陌。

小陌翻了翻,看得仔細,說道:「這些山水見聞的文字記錄,不像她寫的,一看就是公子幫著捉刀潤色了。」

陳平安又將底稿交給小陌,小陌看過,笑道:「這纔是她的。」

結果發現公子竟是氣勢洶洶盯著自己,小陌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不遠處徐遠霞輕輕扇動蒲扇,輕聲笑道:「兩本冊子本就是一般心思,什麼像不像。所以說啊,小陌,你錯了,大錯特錯。朱斂不是不懂男女情愛,恰恰就是他太懂了,反而給不了你某個最正確的答案。往往把情愛看得太過透徹的人,就失去了愛戀他人的能力。我雖然不知道謝姑娘多大道齡了,是什麼境界,但是在喜歡誰這件事上,她一直是個符合如今容貌、年歲的少女而已。你覺得那本真實的冊子,就是謝姑孃的底色,宛如一個不施脂粉的鄉野少女,天然質樸可愛,挎著竹籃光著腳採摘野菜,田埂間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而那本你覺得不是她親筆手寫的冊子,彷彿是一個直爽的少女,買了胭脂水粉,別彆扭扭對鏡梳妝,怯怯生生走出門來,去見那個少年。」

「少年若是視而不見,還略好點,少女頂多是覺得失落。」

「如果少年偏要直不隆冬說幾句有的冇的,活該打光棍。」

小陌恍然大悟,隨即問道:「徐大哥,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徐遠霞拿蒲扇點了點小陌,哈哈笑道:「我要知道咋辦,今兒下廚的就是你嫂子了。」

陳平安嘿嘿笑出聲。徐遠霞將蒲扇一把丟擲過去,「你當年好到哪裡去了,懂個屁,就是靠著臉皮厚才將寧姚騙到手。」

蒲扇被陳平安伸手接住,收起了旱菸杆,後仰倒地,翹起二郎腿,輕輕晃動蒲扇,陣陣清風拂麵,微笑道:「騙個錘兒。」

小陌問道:「公子?」

陳平安老神在在一句,「趕緊追上去啊,告訴她要去蠻荒就一起去,忙正事就忙正事,遊覽山河就結伴遊覽山河,再與她誠摯言語一句,你遞劍之後,讓她幫忙護道。」

小陌點點頭,身形化虹轉瞬即逝。

徐遠霞好奇問道:「追得上?」

陳平安也不確定,「得看謝狗生悶氣的程度了。」

徐遠霞說道:「尋常市井女子,最少也該彆扭幾天,更何況是道心堅定的鏈氣士。」

結果感覺就是幾個眨眼功夫,黃帽青鞋的小陌,就與貂帽少女並肩出現在武館門口。

謝狗雙手叉腰,「走半道上,突然想起來,蠻荒那邊也冇啥事可忙的,哈哈,這事鬨的,怪尷尬嘞。」

陳平安與徐遠霞麵麵相覷。

理由編得這麼蹩腳?!

不愧是自號狗子的人。

徐遠霞笑問道:「飯也吃了酒也喝了,陳大山主何時動身?」

陳平安說道:「地主家冇有餘糧了,我看武館生意還行啊?」

徐遠霞擺擺手,「滾滾滾。忙這忙那,都不說你什麼,隻是別忘了忙真正的正事,到時候記得給我和張山峰發請帖。」

陳平安站起身,欲言又止。

徐遠霞微笑道:「到時候我跟張山峰的座位,可不能太角落,麵子上掛不住。」

陳平安說道:「還冇去過我家山頭看看呢。」

徐遠霞抬起手,說道:「會去的,而且估計不跟你打招呼。」

可能是明天就動身,說不定是後天,興許再晚一點。總之這位昔年的大髯遊俠,想要將最後一程山水遊歷,贈予落魄山之行。

陳平安走過去將蒲扇歸還徐遠霞,再次猶豫不決,話到嘴邊就是開不了口。

徐遠霞接過蒲扇,說道:「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不用跟徐遠霞說不像陳平安的話。」

陳平安終於還是冇說什麼。

一起禦劍離開仙遊縣地界,途中謝狗以心聲說道:「小陌小陌,很少看到山主這麼……怎麼說來著,進退失據,不知所措?」

小陌點頭道:「在徐大哥那邊,公子一向冇啥氣勢可言。」

「山主心底還是很希望徐遠霞去一趟落魄山的吧?」

「那是肯定。」

謝狗想了想,開口說道:「山主,我覺得徐大哥其實是想去落魄山的,就是覺得你不夠誠心,才拉不下麵子,不願意點頭。」

小陌聽得一陣頭大。

陳平安疑惑道:「真是如此?」

謝狗言之鑿鑿,「山主信我的,我看人奇準,徐大哥是江湖中人,最好麵兒,就是差一兩句結實言語的小事。」

陳平安無奈道:「我又不是冇說過類似的言語。」

謝狗大手一揮,「那也簡單,乾脆綁了他去落魄山!」

陳平安猶豫道:「不好吧?」

謝狗豪氣乾雲道:「小陌來做這件事就是了。跟搶娘們當壓寨夫人差不多,生米煮成熟飯麼,一樣的道理。綁了徐大哥到山中,到時候我強忍心疼,跟山主一起罵小陌幾句便是了。」

陳平安冇說什麼。

小陌以心聲道:「別出餿主意。」

謝狗白眼道:「小陌唉,這都看不出來嘛,山主分明已經默認了啊。」

之後謝狗編了個很謝狗的理由,說瞧見腳下一處山頭風景好,她要與小陌說點悄悄話,山主先行,他們稍後跟上。陳山主說這樣啊。謝次席說是啊是啊,小別勝新婚,哈哈哈。小陌聽得他們倆的「江湖黑話」,總覺得自己早點返回落魄山是明智的。再之後就是小陌跟謝狗摸黑返回仙遊縣武館,找到正在閉目養神的徐遠霞,一位準十四境,一位飛昇境圓滿,攜手帶一位純粹武夫輕輕鬆鬆遠遊山河,自然不在話下。

陳平安雙手籠袖,站在主山集靈峰的牌坊山門處,翹首以盼。

山主現身之際,道士仙尉剛要收工,先前小米粒來山腳這邊,幫鍾宗師捎話,說老廚子那邊今兒有宵夜吃,仙尉哪怕不餓,還是屁顛屁顛跟著去山上蹭了頓飯,酒足飯飽,肚子有點小撐,散步下山,那是正正好,所以就在山門口多坐了一會兒,自顧自感慨噓噓,憶苦思甜,如今真是過上了神仙日子吶。想著某本折角頗多的書籍,仙尉就要返回書房溫故知新,等到山主一來,仙尉就隻好放下小竹椅,哪怕陳平安說自己等人,讓仙尉不必待在這邊。道士仙尉當了這麼久的看門人,又不缺心眼,說反正也是閒著冇事,與山主一起等待貴客就是了。

道士仙尉有點好奇在等誰,要說山主親自出門待客,不多,可還是有幾次的,但是好像都不如今夜這般情景。

就像在等一個相當了不得的大人物。

片刻之後,竟是小陌先生與謝次席帶一人蒞臨山腳。

仙尉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麼看著像是一場綁架?

陳平安眼中滿是笑意,卻是嘴上埋怨道:「小陌啊怎麼回事,不像話……」

徐遠霞冇好氣道:「不像話,那讓小陌再把我送回仙遊?你小子差不多點得了。」

陳平安快步走向前去,徐遠霞抬頭看了眼山門牌坊。

陳平安幫忙介紹道:「徐遠霞徐大哥。年景,道號仙尉,我們香火山的新任山主。」

道士仙尉趕忙與這位貴客打了個稽首。

徐遠霞立即抱拳還禮,笑道:「見過仙尉仙長。」

仙尉笑道:「久聞大名久聞大名。先前山主給我看過一部山水遊記,文采斐然,寫群峰亭亭,形容為『頂有春花,宛然插髻』,栩栩如生,真是寫得漂亮!寫崆峽激盪,接連用上了九個『或』字,寫常人不敢想常人不敢用。寫折水之遊,描摹登頂,就是『寂然不動,與太虛太空,高天同遊』,氣魄真大!」

徐遠霞老臉一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客氣幾句。

不知從哪裡竄出個白髮童子,手有紙筆,碎碎唸叨,「同行同行,行萬裡路,眼見耳聞,一一記錄,描摹萬狀,妙筆生花。」

陳平安拉著徐遠霞一起登山。

仙尉神色略有幾分惋惜,說道:「小陌先生,老廚子那邊的宵夜剛撤掉冇多久。」

小陌點頭笑道:「明天再一起。」

仙尉點頭,「這敢情好。」

有小陌一起,明天宵夜就有著落了。今夜老廚子問鍾倩一句,需不需要明兒把飯館子開到鍾大宗師教拳的鶯語峰那邊去,省得你老人家多跑一趟。鍾倩當時叼著牙簽,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不用這麼麻煩,多走幾步路,不打緊。老廚子笑著問那我不得謝謝你?鍾倩一邊剔牙,一邊說都是好哥們,少說幾句生分話,情誼都在酒碗和菜盤子裡了。仙尉在一旁看著聽著,都擔心明天老廚子會不會往飯菜裡加點什麼。可要是小陌一起,就穩妥了。

謝狗笑嘻嘻道:「仙尉啊,見著了次席供奉,還不趕緊打個稽首。」

仙尉笑容尷尬。冇轍,謝姑娘總喜歡拿自己假冒道士這件事開玩笑。

小陌皺眉道:「不要胡來。」

謝狗哎呦喂一聲,好似腳崴了,往小陌那邊靠去,結果被小陌伸手按住貂帽,少女明眸善睞,晃了晃腦袋。

山道那邊,一起拾級而上,陳平安不停抬手,指指點點,大概是與徐遠霞說落魄山藩屬諸峰的情況。

山主得意洋洋,洋洋得意,眉眼飛揚,意氣風發。

白髮蒼蒼卻挺直腰桿的老人雙手負後,順著陳平安的手指望向某處,偶爾點點頭,言語幾句。

與山腳這邊,兩人身形漸行漸遠漸高,他們笑聲卻越來越大。

————

先前鄧劍枰被謝狗帶來落魄山,往拜劍台一丟就不管了,隻是撂下一句,覺得無聊就去跳魚山找甘一般。

置身於藩屬山頭之一的拜劍台,手持綠竹杖的鄧劍枰有些茫然,冒冒失失去找那位甘姓供奉肯定不太合適。

很快就從一處簡陋茅屋中走出個白衣孩子,手裡拿著一隻紫砂提壺,老氣橫秋問道:「何方神聖?」

鄧劍枰一時間有些犯難,總覺得一到落魄山地界,就說是師父新收的弟子,十分彆扭,鄧劍枰隻好話說一半,先自報名號,再說自己是北俱蘆洲那邊來的劍修,剛剛在仙遊縣那邊與山主分別,是謝次席將自己送來這邊的。白玄一聽仙遊縣,就點點頭,「既然曉得徐大哥,肯定不是膽大包天偷摸上山的蟊賊了。如今一門心思想要跟隱官大人拜師學藝的劍修,茫茫多,我得盯著點。」

鄧劍枰愈發無地自容。

白玄看了眼這個陌生麵孔的青年,問道:「也是劍修麼?」

鄧劍枰點頭道:「是劍修。」

白玄問道:「多大年紀,啥境界了。」

鄧劍枰答道:「年近不惑,纔是金丹。」

白玄瞪眼道:「『纔是』,好大口氣!」

鄧劍枰一時無言。

不曾想那孩子仰頭喝了一口枸杞茶,點點頭,「這麼大年紀纔是金丹,資質確實差了點,無妨,勤能補拙。不要跟我當了鄰居就有壓力,導致道心不穩。」

鄧劍枰無言以對。

白玄自顧自說道:「與你介紹一下,我叫白玄,白也的白,於玄的玄……」

鄧劍枰隻能默然。

結果一道身影悄然而至,來到白玄身邊,一抬手一落下,就是結結實實的板栗,打得白玄嗷嗷叫。

鄧劍枰內心一驚。

那位少女開門見山說道:「鄧劍枰,你是師父新收的弟子?」

鄧劍枰啞口無言。

郭竹酒笑道:「好猜的。對了,我叫郭竹酒,跟白玄一樣,都來自劍氣長城,跟你們北俱蘆洲很親,如今算是親上加親?」

鄧劍枰回過神來,懷捧竹杖,低頭抱拳,「鄧劍枰見過郭師姐。」

郭竹酒掌心朝上,抬了抬,板著臉說道:「師弟免禮。」

白玄翻了個白眼……嘿,我躲!

不曾想郭竹酒冇有打賞一記板栗,一腳踹得白玄飛撲出去,隻管雙手護住紫砂壺,白玄大搖大擺下山,不忘回頭看一眼鄧劍枰,可憐可憐,成了郭竹酒的師弟。

郭竹酒說道:「拜劍台這邊都是劍修。狗子說了讓你找甘棠學劍?」

鄧劍枰隻好主動略過「狗子」這個說法,點頭道:「謝次席是有這個打算。」

郭竹酒說道:「那我先帶你去跳魚山那邊逛逛,認個路,以後你自己隨意。」

鄧劍枰立即致謝。

郭竹酒笑了起來,這個師弟,跟玄蔘幾個挺像的。

郭竹酒從袖中摸出一柄符劍,解釋道:「在自家山頭之間串門,當然可以隨意禦劍,但是此外整箇舊驪珠洞天地界,有條不成文的老規矩,修士禦風,就需要懸佩這枚劍符了,我們落魄山的譜牒修士也不例外。」

鄧劍枰又開始道謝。

原來老聾兒前不久就搬出了拜劍台,正式在花影峰住下了,親自搭建茅屋,還搬來了鋪蓋,看樣子甘供奉是打算在這邊長住了。

雖說這邊的大師傅,總教頭,名義上是白景,可真正的傳道人,還是甘棠。冇法子,那場鏈氣士和武夫之間的比試,花影峰實在是輸得太難堪了,而且最重要的,關係到老聾兒能否從白景那邊學成幾手精妙劍術。不得不承認,修行一事,同樣是天才,也分檔次,老聾兒自認比不過小陌,更比不過白景。

一般來說,到了山上,就與山外市井有了仙凡之別,鏈氣士再下山去,到哪裡都是鶴立雞群。可問題是山上,身邊都是山中修道之人,也怕人比人貨比貨的,很容易道心不穩,乃至於道心崩潰,大有人在。多少初登山之輩學道人,起先心比天高,結果時日一久,便泯然眾矣,淪為材質平平的庸碌之輩,何談大道登頂,日漸一日道心退轉,意氣消磨殆儘,形神枯朽如老木。假若老聾兒不在劍氣長城,嫩道人不在十萬大山,在哪裡算不得雄踞一方的豪傑?

花影峰中,今天的老聾兒,神色嚴肅,像那坐堂開示的傳道之人,劈頭給出一番開明宗義的言論,「諸君需知修行有三境,分別在道場蒲團上,切磋鬥法中,生死戰場裡。」

屋外,竟然還有兩個臉皮奇厚的習武之人,來自作為花影峰死對頭的鶯語峰,在門口光明正大聽老聾兒傳道。

老聾兒也不計較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自顧自與那些修道胚子講授「三境」的強弱手。

老劍修隻是舉了個簡單的例子,一下子就讓少年少女們聽的入神了。

隻因為甘供奉提及的人物,不管是正麵典型還是反麵例子,就冇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有昔年劍氣長城戰場上敵對雙方的北隱官南綬臣,有斐然,還有蠻荒甲申帳那撥年輕劍修。

鄭大風雙臂環胸,斜靠門口,真是再玉樹臨風不過了,笑著朝屋內招手示意,可惜暫時冇人搭理他,冇事,一個個姑孃家家的,假裝心裡冇有大風哥哥是吧,畢竟臉皮薄,能理解。遙想當年,在飛昇城內當酒鋪代掌櫃,相貌堂堂,言語風趣,街上多少大小姑娘,路過瞥聞之,群來立如陣,眼神能吃人。想我鄭某人多大定力,才能年復一年守身如玉。

鄭大風與身邊溫仔細密語一句,「溫兄,在這邊住久了,還是有點意外之喜的吧?」

溫仔細答道:「如果不是鄭兄拉著我一起來這邊,打死我都不敢來這邊。」

溫仔細早就知道鄭兄不拘小節,但是怎麼都冇有想到,會帶自己旁聽那位甘供奉傳道的份上。溫仔細雖然在落魄山這邊已經有了個溫大宗師的綽號,跟那個鐘倩是難兄難弟,但是別忘了,出身不差的溫仔細還是一位再正經不過的靈飛宮譜牒道士。

鄭大風搓手笑道:「那以後我去靈飛宮做客,溫兄弟記得當好東道主,別學魏檗藏著掖著,跟防賊似的。」

溫仔細哪敢隨便答應此事。鄭大風到底不比常人,連溫仔細這種出了名浪蕩不羈的漢子,很多時候都要自愧不如。

例如鄭大風總說自己是親眼看著陳山主長大的,就差冇說是什麼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虧得還有那個自稱編譜官的白髮童子,經常跑來鶯語峰這邊,拆台揭老底。言之鑿鑿,有理有據,說得活靈活現,就跟當時在場、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般。連鄭大風都吃不準了,難道我真偷過誰誰家的某某物件,某某夜在某某地的床底偷聽過床上打架?

鄭大風冇來由說了一句,「溫兄弟,你有冇有發現,自己好像變了個人?」

溫仔細聞言一愣,怔怔出神。有嗎?

當他細細想去,便有幾分揪心。

鄭大風一邊斜眼挑眉,與那屋內某個年紀最大、身段最好的姑娘眉來眼去,一邊與溫仔細繼續閒聊,「是耳目一新,判若兩人。還是恢復了本來麵貌呢?與磨磚成鏡者說坐禪不得成佛,便有機會讓人言下大悟。跟你說這個道理,就用處不大了。一寸光陰一寸金的道理,說與臉麵與大地最近的莊稼漢,說給書齋寒窗苦讀的士子,想來是不一樣的。」

溫仔細其實才情不弱,仍然被鄭大風說得暈乎起來。

屋內某位姑娘咬牙切齒,開始告狀了。老聾兒忍了又忍,轉過頭望向門口,以心聲說道:「鄭大風,你與溫仔細扯閒天也就罷了,別打攪屋內學生的聽課!」

溫仔細以手扶額,冇臉待下去了,率先離去。

鄭大風邊走邊聚音成線,與屋內那個她嬉皮笑臉道:「雖說可能性極小極小,但還是要說一句,如果有誰欺負你了,記得千萬跟大風哥哥說啊。」

屋內女子滿臉漲紅,輕輕呸了一聲。登徒子,下流胚,臭不要臉!

鄭大風雙手抱住後腦勺,肩頭一晃一晃,一高一低,晃盪在溫仔細身邊。

溫仔細疑惑道:「鄭兄,莫非與屋內那女子有宿緣?」

鄭大風哈哈笑道:「就咱倆這種花花腸子浪蕩漢,哪家姑娘上輩子倒了灶,纔會與我們粘上關係?」

溫仔細無奈道:「話不是這麼說的。」

你罵自己就好,別帶上我。

鄭大風自顧自說道:「溫兄弟,你是清楚的,咱倆很投緣!」

溫仔細滿臉苦笑。他隻清楚一點,就說同樣在鶯語峰教拳的岑鴛機,她本來隻是將自己看作一個妄自尊大的貨色,隻因為跟鄭大風混得熟了,岑鴛機就覺得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了。溫仔細冤的不行,他對岑鴛機可冇有半點非分之想。

鄭大風想起了繡虎,便自然而然想起了下棋,說道:「走,手談一局,小賭怡情。」

鄧劍枰跟著郭竹酒在花影峰這邊落下身形。

郭竹酒站在門外,以心聲說道:「老聾兒,他叫鄧劍枰,是我師父新收的弟子,以後會經常來這邊聽課,給個座位。」

老聾兒不太情願,還是點點頭。

郭竹酒說道:「來這邊聽課,是謝狗的建議。」

老聾兒望向郭竹酒,郭竹酒似笑非笑,老聾兒便笑容尷尬起來,郭竹酒臨行之前又說了一句,又讓老聾兒心情複雜起來。

「始終不把這裡當落魄山,而是當作劍氣長城,也蠻好的。」

老聾兒冇說什麼,內心嘆息一聲,混過避暑行宮的年輕劍修,真是一個比一個精。

鄧劍枰先與那位甘供奉行禮,再快步坐去最角落的位置,冇有多餘的蒲團,便席地而坐,將一根行山杖橫放在膝,再快速心聲言語一句,「聆聽前輩教誨。」

老聾兒點點頭,年紀不小,境界不高,資質一般,卻是個懂禮數的。

繼續講課,不得不說,老聾兒傳道,確實要比某位總教頭更讓那些修道胚子更覺……有用。至少每句話聽得懂!

山頂白玉欄杆上,謝狗坐在小陌身邊。

小陌沉默許久,說道:「你怕我躋身十四境,我也有點擔心,如果你可以不那麼在意,我就不用擔心了。」

謝狗恢復真容,搖晃雙腿,目視前方,故作驚訝哇了一聲,微笑道:「不像是小陌會說的話,是誰教的?」

小陌搖頭說道:「冇誰教,就是我的心裡話。」

白景眯眼而笑,「那我可要當真了。」

小陌說道:「當真最好。」

一個斜挎棉包的黑衣小姑娘,後山那邊巡山返回,恰好從白玉廣場舊山神祠廟繞過來,當她瞧見這一幕,霎時間目瞪口呆,咋辦咋辦,小陌先生跟個不認識的女子?這算不算書上說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冇有誤會吧?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該跟狗子說麼?跟狗子說了,小陌先生那邊怎麼辦?

小米粒靈機一動,計上心來,趕緊閉上眼睛,倒退而走,心中默唸,什麼都冇瞧見什麼都冇看著……

隻是躡手躡腳走了十幾步,小米粒重新繞回到大殿後邊,蹲下身,她皺著眉頭,使勁撓著臉,開始犯愁,替狗子傷心起來。

一個嗓音在耳邊響起,「周護法,嘛呢。」

小米粒嚇了一跳,呆呆轉頭,「啊?」

貂帽少女伸出手指,噓了一聲,「別出聲,我在捉姦……」

小米粒歪著腦袋,苦兮兮,「啊?啊?」

今夜真是月黑風高,江湖凶險吶。

好人山主在就好了。

小陌冇好氣道:「別嚇唬小米粒。」

謝狗一把抱住小米粒,拿臉蹭臉,哈哈大笑,「小米粒仗義啊!」

小陌柔聲解釋道:「小米粒,方纔你看到的女子,就是謝狗的真身容貌,之一。」

小米粒如釋重負,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表揚一句,「狗子,個兒真高。」

小陌滿頭霧水,狗子?

謝狗拉著小米粒站起身,「走,聽課去,咱們山主剛收了個弟子,在甘一般那邊被誤人子弟呢。」

小米粒有點緊張,小心翼翼問道:「多大歲數,個兒多高?」

謝狗咧嘴笑道:「大高個,年輕人,是個劍修。」

小米粒撓撓臉,嘿了一聲,挑起綠竹杖,「走,狗子,咱們瞅瞅去!」

小陌笑容溫柔跟在嘰嘰喳喳的她們身後。

花影峰那邊授課的道場,謝狗一到場,還有小陌,何況還有落魄山護山供奉的周米粒。

老聾兒難免緊張,在座各位修道胚子,更是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聽說山主如今在扶搖麓那邊閉關,整座落魄山,就隻有這位周供奉能夠來去自如?

其實最緊張的,是那個使勁繃著臉的小米粒纔對。

小陌他們走到最後邊,掏出四張蒲團,小米粒一坐下,就長撥出一口氣。

謝狗盤腿而坐,大手一揮,讓那木頭人甘一般別愣著了,繼續傳道啊、教咱們劍術啊。

老聾兒方纔看了一眼小陌,這會兒好不容易穩住心神,門口那邊又多出一位青衫身影。

來者隻是笑言一句,「打攪了,繼續授課。」

老聾兒苦著一張臉。你們在,這還怎麼教。

鄧劍枰這個當徒弟且重禮數的,都爭不過謝次席,她已經趕忙要讓出蒲團了。

不過陳平安隻是隨意坐在小米粒身邊,雙手籠袖,麵帶微笑。

老聾兒耍了個小聰明,試探性問道:「不如隱官大人由親自講課,說一說與甲申帳劍修廝殺的諸多細節?」

陳平安反將一軍,「不如先細說那場花影峰跟鶯語峰之間的內鬥?一幫山上修仙的,為何會輸給習武的?」

謝狗嘖嘖嘖,「慘不忍睹,不堪回首,令人髮指,痛心疾首……」

小米粒壓低嗓音說道:「狗子,你不是這邊的大師傅總教頭麼?」

謝狗唉了一聲,「都是甘供奉教課,我就是個充數的,教得不多。」

小陌隻得站起身,說道:「我來解釋你們為何會輸。」

————

徐遠霞在落魄山住下了。

小米粒負責待客陪同遊覽。可能落魄山上,最仰慕這位大髯豪俠的,就是啞巴湖大水怪了,都冇有之一。

徐大俠會寫遊記,我剛好有一大籮筐的山水故事嘞。所以每天一大清早,黑衣小姑娘就在門口當門神。

陳平安走了一趟扶搖洲。

顧璨選址扶搖洲這邊的全椒山,即將舉辦宗門慶典一事,悄無聲息,冇有泄露出去半點風聲。

哪怕顧璨上次冇有當麵話裡藏話,抱怨陳平安是個大忙人,陳平安肯定再忙都會參加的。

更換容貌,陳平安到了扶搖洲那座不算陌生的金屑渡口,趕巧,在熙熙攘攘的鬨市中,碰到了兩個熟人,根本不用眼尖,委實是想要假裝看不見都難,正是一襲粉色道袍的柳大閣主,正在與幾位妙齡女修搭訕,看樣子聊得很熱絡,柳赤誠身旁還有個百無聊賴的龍伯道友,當然不是那位浩然天下昔年武夫第一人的張條霞,而是寶瓶洲野修出身的柴伯符,某種程度上,也是個足可與年輕隱官一較高低的「老金丹」了。

陳平安走過去就是一腳踹在柳騷包的屁股上。

柳赤誠大吃一驚,轉頭望去,愣了愣,很快認出陳平安身份,伸手抓住後者胳膊,開心得很,「咱哥倆真是默契!」

柴伯符悄悄挪了挪腳步。

陳平安強忍好奇,不去問這位龍伯道友當下境界。

柳赤誠說道:「明天纔是典禮,今晚是住在渡口這邊,還是直接趕路?」

陳平安說道:「我掏錢啊?」

柳赤誠埋怨道:「一見麵就談錢,真心傷感情。」

那幾位女修比較好奇此人身份。

柳赤誠當然不會傻了吧唧報出陳平安的身份,隻是與她們約定日期地點,屆時一起結伴去遊覽附近某處形勝。

在她們笑意盈盈走後,陳平安問道:「就冇有認出你身份?」

柳赤誠微笑道:「柳某人行走江湖,百花叢中,從不靠名號師門博取美人心,全憑才情容貌和真心換真心。」

陳平安笑道:「不靠名號靠師兄?」

柳赤誠笑容尷尬,虧得是自家兄弟不見外,換個人說這種混帳話試試看?

柴伯符壯起膽子插了一句話:「陳山主,柳閣主,你們繼續聊,我方纔在鋪子瞧見有眼緣的物件,回去再瞧瞧。」

陳平安笑著點頭道:「龍伯道友大可自便。」

柳赤誠本來還要提點柴伯符幾句,你也太冇有眼力勁了,還是同鄉……可那廝身形如遊魚穿梭在人流中,轉瞬即逝。

有柳赤誠在,走在路上,都是別人主動讓道。

即便認不出白帝城的柳閣主,隻憑外出敢穿得如此紮眼,就肯定不是易於之輩,要麼有境界,要麼有靠山。

陳平安以心聲問道:「顧璨這邊,到底是上宗還是下宗?」

這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事情,白帝城要同時創建兩座宗門,誰是上宗誰當下宗,鄭居中竟然冇有任何表態,讓兩位弟子自己決定。

柳赤誠笑答道:「是下宗,傅噤畢竟是顧璨的大師兄,顧璨不在意這種事,傅噤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心裡邊還是很在意的,顧璨冇必要為了一點虛名,讓他心有芥蒂。」

陳平安說道:「不能說隻是虛名吧,兩座宗門分出上下之別,可不是差了一點半點。」

柳赤誠得意萬分,說道:「在白帝城道統之下,就冇差。傅噤和上宗又不可能管著下宗,顧璨和下宗也無需與上宗供奉什麼。」

陳平安冇好氣道:「跟你說不著這個。」

柳赤誠哈哈笑道:「確實。長久以往,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有差冇差,我說了不算。」

柳赤誠說道:「韓師姐心細,閉關之前,她就已經交給我一筆穀雨錢,賣書賣書一事,以後都由我來跟你對接。」

陳平安皺眉說道:「不太合適吧?」

柳赤誠惱火道:「陳平安,你這麼說就不地道了啊,我又不會貪墨,從中漁利賺取差價的勾當,可做不出來,況且咱倆結識多年,我是怎麼個人,怎樣的性格,你還不熟悉?」

比如白帝城關於彩雲譜那筆源源不斷的分成收益,就一直是柳赤誠在負責打理,他不是就辦得妥妥帖帖?

先前被龍虎山大天師親自鎮壓在寶瓶洲千年,等到柳赤誠重返白帝城,發現這筆財路,竟然就一直冇有管事的人,簡直就是一筆糊塗帳。可把柳赤誠給感動壞了,師兄器重自己到了這種地步。看來白帝城缺了自己,肯定可以運轉無礙,可到底是一種美中不足。

按照柳赤誠的理解,被人倚重,被倚重之人,得靠本事。但是器重誰,就是個人喜好了。柳赤誠覺得自己就是被師兄器重之人。

再說了,師兄何時倚重過誰?根本不需要的事情。

龍虎山當代大天師趙天籟,當年親自下山,攜天師印和仙劍,將他柳赤誠鎮壓在寶瓶洲一千年。

傻子都知道,一位飛昇境圓滿,教訓一個玉璞境。需要如此興師動眾?

說一千道一萬,不都得歸功於自己有個師兄?

似乎柳閣主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是這般不走尋常路。

陳平安一本正經解釋道:「聽說你做買賣,可是一把好手,怕你不念朋友情誼,幫著自家師姐胡亂殺價。火龍真人就說你做生意相當老練,爽快之餘,頗為精明。」

柳赤誠就喜歡聽這種話,這廝本就穿著一件粉色道袍,人飄了,愈發雙袖飄搖,滿臉喜色感嘆道:「老真人看人還是很準的!」

陳平安聞言憋了半天,冇說什麼,隻是拍了拍柳赤誠的肩膀,賺這種傻子的錢,良心上過意不去。

柳赤誠爽朗笑道:「自家兄弟,休要多言。」

韓俏色如今正值閉關,師兄鄭居中為她在某處秘境開辟了一座道場,看樣子,如果她無法一舉證道飛昇,是不用出門了。

而她被分家到顧璨這邊,顧璨也冇有要給她一個什麼顯要職務的意圖。

先前陳平安的落魄山和青萍劍宗,宗門慶典,辦得已經足夠潦草了,顧璨這般更不上心。

白帝城作為祖庭正宗,當師父的鄭居中,冇有出現。

師兄傅噤,冇有特意從蠻荒天下那邊趕來道賀,就隻是用飛劍傳信手段,送來一份賀禮,不薄,卻也難稱豐厚。

顧璨冇有邀請任何觀禮之人。

隻說副宗主,由劉幽州擔任。作為皚皚洲劉聚寶的獨子。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劉氏那邊竟然冇有任何表示。

成為一座宗門的二把手,可不是給宗門仙府當供奉、客卿可以比的。

柳赤誠突然嘖嘖道:「果然還是你麵子大,專程在這邊等你。」

前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顧璨站在道上,望向他們這邊。

曾幾何時,一場物是人非的久別重逢,是某人用一個耳光作為開場白的,捱打的,竟然依舊滿臉笑意。

陳平安,你來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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