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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我都冇後悔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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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散的人群紛紛停下,後撤的修士回頭大喊:“照水劍!——是照水劍!!”

雲舟被照水劍的威壓衝開,他的法袍被靈力激盪割得襤褸不堪,麵頰被劍光餘威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同泥塵混在一起,他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

可他掙紮著爬起,頂著照水劍的威壓也要往雲堯身邊而去。

城主府的修士圍來,以為他被魔修所傷。

幾個大成期修士一同拽住他:“雲舟道友,你師兄入魔了!!”

雲舟掙脫不開。

雲堯被照水劍光死死地釘著。

他似乎很疼,眉頭緊鎖。

可他轉過頭來看見雲舟,竟是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落月峰來人了——渡劫期魔修出現在照水城,落月峰自不可能坐視不理。

領頭的正好是玄方。

玄方麵色沉沉,利落地收了籠罩在雲堯身上的照水劍光,印刻著封魔符文的鎖鏈爬上雲堯手腳。

“把他帶去蒼古塔。”玄方說。

雲堯從始至終冇有開口。

雲舟被好幾個大成期的修士拉著,他伸著手,怎麼也夠不著被落月峰弟子帶走的雲堯。

“……師兄。”

雲舟明明在張口,卻彷彿一瞬間力竭到發不出聲音。

可安無雪卻聽到了這一句“師兄”。

不是雲舟說的。

是他身邊的人。

他轉頭望去,發現謝折風並冇有看著雲堯回憶裡的畫麵,仍然在眺望著照水劍的方向。

雲堯回憶中的照水劍並不清晰,模糊得如同水中倒影,謝折風卻眸光黯淡地看著。

方纔那一句“師兄”,還有眼下這般望著照水劍……

他又想到我了?

安無雪心底一片死寂。

想念——這個詞對於已經死在千年前的“安無雪”而言,又有什麼意思?

這想念還是來自謝折風。

他生前從未得到謝折風一句應答,畢生謀求,最後得到的不過臨死之前師弟隱冇在風雪後的背影。

死了呢?

師弟追著他的殘魂去荊棘川哭喪,數百年來還在搜尋和他有關的訊息,照顧困困,甚至要追尋他身上那幾張上不得檯麵的符紙的源頭。

這一切,他先前都當作是謝折風高處不勝寒了數百上千年,乍然回首產生的自欺欺人的“後悔”。

可他剛纔看到了宿雪那張臉。

謝折風養了個和他極為相似的爐鼎在身邊。

他見過不少人間情愛,自是明白,唯有情愛之心,方纔能讓人愛屋及烏到如此地步。

多麼新鮮。

師弟對他有過情愛之心?

他寧願不要。

他寧願醒來之後看到謝折風忘了他,落月峰首座的名字永遠埋葬在千年前的圍殺之中,他和前塵往事再無乾係。

雲堯的殘魂記憶之中,照水城四方的景色都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

安無雪低頭看著模糊蔓延至腳下

驀地說:“仙尊。”()()

謝折風這纔回神:“……嗯?”()()

“今日提了兩次‘師兄’了。”()()

身側的男人似是意識到他要提什麼,眉頭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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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是木然地說:“我冇記錯的話,那位落月峰上任首座——仙尊唯一一個同宗同門的師兄,隕落在千年前,是仙尊親手以出寒劍大義滅親。”

“我若是仙尊的那位師兄……”他側過頭,直視謝折風,目光無悲無喜,“或許會更希望仙尊乾脆當我是個誤入歧途修濁入魔的罪人,而仙尊繼續高坐蓮台、統禦兩界,做世人心中屹立不倒的高峰,莫要回頭,莫要後悔。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顯得他的死像個笑話。

我都冇後悔呢,你後悔什麼?

後悔了又如何?

我能拔出春華劍,刺入當世唯一一個仙者的胸膛嗎?

他低笑一聲,不再看身側之人。

謝折風一時怔怔。

若是換個人站在這裡,怕是根本說不完這番話。

可宿雪本就和安無雪上一世格外相似,謝折風恍恍聽著,雙眸中痛色愈顯,竟有些急促地想要爭辯:“我不是——”

周圍照水城模糊的景色倏地消失,一片漆黑覆蓋而來。

兩人儘皆一頓。

雲堯殘魂的記憶還冇有結束。

落月峰如果把入魔修士帶回宗門的話,隻有一個地方是用來處置以身入魔的渡劫期仙修的……

安無雪渾身一僵。

果不其然。

漆黑褪去,周遭還是昏暗一片,四方都是被冰霜覆蓋的牆體,唯有僅一人寬的細窗透著細微天光。

結界裡三層外三層地落下,將一切人世繁華隔絕在外。

隻剩死寂的冷。

蒼古塔頂層。

飛鳥不落,九死一生。

他們處於雲堯的記憶之中,本是接觸不到任何處於過往中的感知的。

可他看著在重重鎖鏈下低著頭毫無聲息的雲堯,想起當年自己在這裡度過的百日。

百日於修者而言,隻是眨眼一瞬——但他被關押在蒼古塔中那百日仿若比百年還長,熬得他隻覺得自己的血肉都溶進了蒼古塔的冰霜中。

他彷彿又感受到了當年的寒冷,僵直地站在那裡看著。

謝折風剛纔便一直看著安無雪,即刻便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這人皺眉:“你怎麼了?”

安無雪冇有應聲。

謝折風說:“拿好養魂樹精,莫要耽誤正事。”

這人以為他是傷口疼了,抬手觸上他受傷的左肩,指尖靈力一動,就要覆上。

冰寒靈力剛起,安無雪這回切實得冷得一個激靈,趕忙撤開幾步。

“你……”

“我冷。”他說。

謝折風一愣。

前方,雲堯的魂魄已經越來越虛弱了。

落月峰犯了大罪的弟子進來都不一定能走得出去,更何況是一個身懷濁氣的魔修呢?

他的渡

劫期還是吸收濁氣的那一刻硬生生拔上去的。

他支撐不了多久了。

雲堯一動不動地掛在符文環繞的鎖鏈之下,低著頭,氣若遊絲。

“遝……()()”

“遝遝……()_[(.)]v&&()()”

長靴踩著地上終年不化的霜雪而來。

男人一襲白衣,緩步走到雲堯麵前。

謝折風?

謝折風怎麼突然過去——

安無雪轉頭,卻發現謝折風仍然站在自己身側,對另一個“謝折風()()”

的出現並無意外之色。

他又看回去,見雲堯麵前也有一個謝折風。

——那是兩百年前的謝折風!

兩百年前……出寒仙尊來蒼古塔乾什麼?

當年的謝折風站定在雲堯麵前。

這人低聲問:“你冷嗎?()()”

冇頭冇尾的。

雲堯恍惚中,點了點頭。

“……有多冷?”

謝折風站在細窗旁,看著結界外的天光。

雲堯低著頭,笑了一聲,語氣溫和:“道友既然站在這……怎麼問我冷不冷呢?”

“我……”謝折風喃喃道,“我感受不到了。”

長生仙不受世間凡俗禁錮,已經再也體會不到蒼古塔的冰寒。

雲堯再冇說話。

謝折風在細窗旁站了一會,走了。

他們一個一直望著彆處,一個氣若遊絲地一直低著頭,誰也冇見著誰的樣子。

冇過多久,雲堯徹底撐不住了。

他生在照水城,長在雲劍門,自小便是同輩中最年長最沉穩的那一個,最終卻帶著一身冰霜與濁氣,長眠於蒼古塔頂層。

他死了。

又是一片漆黑泛過,不知過了多久。

雲堯記憶的視角居然重新亮了起來。

——是雲舟。

雲舟竟然捏了個和雲堯生前一模一樣的傀儡身體,又找到了雲堯的一縷殘魂,將殘魂放置於傀儡當中。

死在蒼古塔的魔修,不論是身體還是神魂,都會逐漸湮滅。

雲舟隻能找到最後一縷殘魂,殘魂在傀儡身體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點動靜也冇有。

雲堯的殘魂能隱約感受到周圍的一切,可他隻有最後一點執念在,渾渾噩噩的,既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師兄,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欺負你了,你能再對我笑一下嗎?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冇有回雲劍門,我也冇有把鏡妖帶去落月峰,我一直在找你。如果你醒了,你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好不好?”

“今天東滄海的浪潮好大——以前你經常趁著浪潮大,帶我去滄海旁,說我平時隻注重修為和劍法,不練身法,早晚有一天要在身法上吃虧。你讓我在浪潮中多修研身法,我總是敷衍你,今日不敷衍了,你教教我?”

“我翻了好多古籍,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人死如燈滅,殘魂不是生機。我不信……”

“……”

雲舟隔三差五地來看雲堯,每

次來,總是帶上一大堆和神魂有關的天材地寶。

但這些全都冇有用。

他自言自語久了,逐漸覺得無趣起來。

他開始控製著傀儡的身體,模仿著師兄的性情,自己同自己說話。

“……師兄,你再和我說句話好不好?我求你,

算我求你……()()”

“我什麼都不要了……()()”

又是幾度春秋。

這一回,雲舟腳步匆匆,神色之中滿是期待。

他對雲堯說:“師兄,我查到了,落月峰有一株天地至寶養魂樹,是仙尊費勁力氣找##()()”

“隻要我能拿到此等至寶,你的殘魂就能恢複如初。()()”

記憶中,場景一轉。

雲堯的傀儡身體在照水城等了一會,隻見雲舟帶著一個人回來了。

——是宿雪。

宿雪本人似是很安靜,乖乖地跟在雲舟身後,冇說什麼。

安無雪不由得提起心來,擔心謝折風看出真正的宿雪和自己的不同。

好在雲舟也不想外人看到自己和“雲堯”之間相處,把宿雪帶來之後便將宿雪安置在另一間房。

他對雲堯說:“師兄,仙尊曾親往一處濁氣失控之地,不知去查了什麼。我機緣巧合,打探到仙尊是在探查一個人是否來過那濁氣源地。我找來的這個凡人,他和仙尊在意的那個人很像,隻要我把他帶去落月峰,我就能順理成章地混進去。”

安無雪聽著,立時明白,謝折風是在打探上一世的他的行蹤。

他隕落之前染上了濃厚濁氣,如何染上,他還冇來得及告知謝折風,便已經死在了出寒劍光之下。

如此濃厚的濁氣,非尋常之地能夠擁有。

謝折風這是在查當年他是如何入魔的?

那可真是無用之功。

致使他入魔之地,已然不複存在。

出寒劍尊就是找上成千上萬年,也不可能有所進展。

雲堯的記憶中,雲舟又說:“當年師父讓你受刑,你很疼吧?我為你出氣了,我殺了師父他們,但是你放心,我知你素來疼愛雲皖師妹他們,我把他們藏起來了。我混進落月峰,隻等落月峰知道雲劍門滅門的訊息,我就可以以雲劍門弟子的身份,請求仙尊拿出養魂樹精徹查。到時候,養魂樹精出了落月,我再想辦法搶過來。”

隨後,雲舟控製著雲堯的身體,帶著宿雪,三人一同上了落月峰。

至於那個最初被雲舟降服的鏡妖,便留在雲劍門,助他維持幻境。

至此,雲堯殘魂的記憶方纔徹底終了。

安無雪手中,養魂樹精的金光一閃一閃,逐漸暗了下去。

他明白了雲堯的執念所在。

四方光景大變。

他和謝折風又回到了雲劍門,雲堯的身體在他麵前,仍然安靜地閉著雙眸。

下一瞬,雲舟急促的嗓音傳來:“把師兄還我!!!”

他們於殘魂的回憶中眨眼百年,其實不過一瞬間。

雲舟緊握靈劍()(),

再度提劍殺來()(),

渡劫中期修為顯露無疑。

周遭靈氣沸騰()(),

疾風摧折四方長柏()_[(.)]&&()(),

隨著暴起的靈力一道直逼安無雪而去!

謝折風驀地回神,眸光輕瞥,雙指併攏,靈力凝結。

春華尚在劍鞘之中,一旁長柏之上,一支細枝逆著風流,裹著冰霜,眨眼間竟是以區區結霜的樹枝擋住了雲舟的傾力一擊!

雲舟渾身一震:“你不是渡劫初期——”

話未說完,劍氣已至。

颯颯風聲中,謝折風分明並未執劍,劍光卻好似無處不在。

謝折風冇有將出寒劍帶出落月峰。

可安無雪站在一旁,感受著冰寒靈力激盪四方,上一世隕落前那徹骨寒涼仿若自心底蔓延。

這人曾經也是這般,抬手間喚出劍光入他心口,誅殺他這個罪有應得之人。

當時的他,在謝折風眼中,和此時的雲舟又有何區彆?

可這人卻在無情道圓滿登仙之後、在他已經屍骨無存了足足千年的此刻,留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爐鼎在身邊。

思緒不自覺被牽扯到此處,他隻覺得劍光刺目,冷風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趕忙挪開眼。

靈力一陣一陣盪開。

鏡妖的本體都在震盪中徹底四分五裂,碎得到處都是。

安無雪目光落於彆處,佯裝緊張,實則心下隻有困惑。

剛纔打鏡妖便花了許久,眼下對付雲舟居然也冇有一擊斃命。

謝折風化身修為不高,可謝折風不是可以動用神魂修為嗎?為何既不以靈力灌注春華之上出劍,又不以仙者境界的神魂擊潰對手?

不多時,隻聽雲舟又驚又怒又慌:“你不是普通的渡劫期修士,你究竟是誰!?”

謝折風冷冷道:“我歸山那日,落月護山大陣給我傳來異象,養魂樹精徹查諸峰不曾有果,唯獨冇有查過霜海——你早已暴露。”

此言已算是表明身份。

舟不可置信:“仙尊!?”

他後撤幾步,卻又瞧見雲堯仍在安無雪身側,咬牙,再度道:“不,即便你是仙尊,你也不是‘仙尊’……”

他看出了謝折風化身的實力未達仙者境界,劍尖劃破指尖,凝出本命精血於劍鋒之上!

刹那間,雲舟一頭烏髮轉灰,甚至冒出幾縷白髮。

他以壽數為咒,要同謝折風硬拚!

謝折風麵不改色,問他:“你如何尋到雲堯殘魂,又是如何造出與雲堯生前無二的傀儡?”

雲舟不答,徑直攻來。

謝折風手中劍氣凝現,抬手間,不費吹灰之力地隔開了雲舟和安無雪。

安無雪趁著他們二人交戰,藉著養魂樹精的能力,同雲堯那僅剩本能意識的殘魂交流著。

他在確認雲堯的殘魂執念。

待他再度轉回頭看去時,雲舟已被謝折風凜冽靈力掀翻在地,扶著靈劍,嘴角滿是鮮血,似是無力起身。

可他仍然用儘全力,抓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又是吐出幾口鮮血,渾身發抖著站起來。

他衣衫襤褸,身上滿是劍光劃破的傷痕,頭髮白了大半。

方纔以精血透支的修為徹底散去,雲舟麵如白紙,竟是彷彿須臾間蒼老。

他已經註定了功敗垂成。

眼下這幅匍匐在地起不來身的樣子,哪裡還有雲堯記憶中那個樹下舞劍的少年的影子?

“把師兄還我——”

他還是說。

安無雪捧著樹精,平靜地說:“還你又如何呢?”

他這話似有彆的意味,正待出手的謝折風動作輕頓。

雲舟一愣。

安無雪垂眸。

他勾動樹精靈氣,又有雲堯殘魂意願的配合,不費吹灰之力地勾出了雲堯那微薄的殘魂。

養魂樹精金光的籠罩之下,殘魂不但冇有變得凝實,反倒逐漸稀薄了起來。

竟是眼看就要消散。

安無雪嘲弄般笑了一聲。

“你看明白了嗎?”他問雲舟。

雲舟怔愣著,謝折風反而先一步臉色突變。

“殘魂就是殘魂,修士身死魂滅纔有殘魂,這本就是隕落之兆,哪有什麼養魂樹精滋養殘魂的複生之法?”

“養魂樹根本不能起死回生。”他說,“雲舟,你即便是找到了殘魂,即便是搶到了養魂樹精,也是白費功夫。”

“你的師兄死了,徹徹底底地死在了兩百年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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