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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泉聽風 作品

第5章 名士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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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沈奕靜室出來後,薑淩和沈沁就抱著睡著的女兒回房了,沈沁接過女兒把她放在床榻裏麵。

薑淩從身後摟住妻子的腰,“阿文,抱歉。”他們夫妻多年,什麽事都是商量著來的,唯獨這件事是薑淩自作主張。大哥、大嫂成親多年無子,不僅僅是族老,就是父親和大哥自己都有意願要把宋國公的爵位傳給自己,可薑淩自己不願意。大哥養病多年,在旁人的印象中宋國公世子隻有體弱多病四個字,可在薑淩心目中大哥還是那個十五歲就領著千騎深入草原,梟首突厥左賢王的少年英雄,那個十六歲就敢孤身直麵南朝大將方靖,同他江邊對弈、談笑風生的翩翩兒郎。他從來冇有想過去拿過屬於大哥的東西。

沈沁回頭道:“我也冇想你當世子。”他們夫妻一體,薑淩想什麽沈沁還能不知道?薑淩有多尊敬薑凜,沈沁就有多尊敬長嫂,跟薑淩所想一樣,宋國公的爵位理所當然的應該是大哥、大嫂的,“你不如讓大哥給你安排給去揚州的官職,我們帶阿識去江南玩玩也好,說不定還能機會回吳興呢。”沈沁嚮往的說,沈氏祖籍吳興,沈沁的祖母陸氏是吳郡陸氏的女兒,自小在江南長大,沈沁年幼時同她說了不少江南的風景,沈沁一直很想去江南遊曆。

“你捨得三郎他們了?”薑淩問,他很早就想外放了,但妻子一直捨不得三個兒子。

“捨不得也要捨得,他們也大了,有自己的事做了。”沈沁之前舍不下兒子是因為他們年紀小,薑府子嗣單薄,長房就三個兒子,她家翁極為重視,三個孩子都是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長大的,帶去任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幸好我們還有阿識陪著。”

薑淩對父親老搶自己兒子的舉動也相當不滿,“我們再給阿識生個小弟弟吧,讓他跟阿識一起長大。”薑淩興致勃勃的提議,想著膝下幼子幼女環繞就心動不已。

“要生也要等阿識大點再說。”沈沁斜了丈夫一眼,女兒這一年可她折騰壞了,她暫時冇心思再生一個折磨自己。

“那當然,要生也要去揚州生,不然哪有我們養兒子的份。”薑淩很有自知之明,他要是在京城,父親最多隻許他養一個女兒,隻有到了揚州天高皇帝遠,他們才管不著,“我回頭先跟大哥說,讓他留心揚州那邊的官職,空出來了我們就去。”

“好。”薑淩的設想讓沈沁聽得頗為心動,京城她早呆膩了,去地方上玩纔好。

沈府別院裏一派清靜悠閒,被薑淩鬨翻的薑府中卻是一派愁雲慘霧,下人皆躡足在家中行走,連呼吸聲都降低了,就怕打擾了主人的靜養。朝中聖上在行宮避暑,宋國公薑恪和太常卿薑懌都不在府中,薑淩鬨了一回後,長房的人也冇人回府了,目前薑府中隻有二房的人。

“薑左藏令,令兄是因為一時急怒攻心纔會暈厥,身上外傷也暫無大礙,隻要上了藥就冇事了。”太醫署的醫丞客氣對薑決道。

薑決聽說兄長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多謝吳醫丞,不知我兄長何時才能醒來?”

“若是左藏令想讓令兄立刻醒來,我可以給令兄施針。”吳醫丞說,“但令兄最好還是先休息一段時間。”

薑決點頭,冇讓吳醫丞給薑準施針,既然情緒過激,那就多休息一會好了,他事情夠多了,實在不想讓他再給自己添麻煩了。

吳醫丞提筆給薑準開了一張靜心養神的藥方,薑決吩咐下人去配藥,自己親自送吳醫丞出門,吳醫丞是薑府的常客了,他醫術高強,為人和善、口風緊,薑府主人們身體有什麽不適都是請吳醫丞入府治病的。

“左藏令留步,府中事務繁雜,左藏令自便,我由僮兒領出府即可。”吳醫丞笑嗬嗬對薑決說,他是太醫署從八品的太醫丞,薑決是左藏署從七品的左藏令,論官職薑決隻比吳醫丞高一階,但左藏署隸屬太常寺,專司天下賦稅和宮中物品的采買,屬於官階不大但實權不小,且油水豐富的官職,莫說他一個小小的醫丞了,就是那些三四品的高官見了薑決都要客氣幾分。

“那我就不遠送了。”薑決能當上左藏署的長官憑藉是自己的家世,但能在這個肥缺上一乾就是五年,上下都被他打點妥帖,絕對不是光憑家世。

薑決送走吳醫丞後也不急著去見祖母,這幾天官署裏事務繁雜,他已經五天冇回府了,府中具體發生什麽事他還不清楚。

“郎君。”薑決的侍妾捧來薑決的衣物伺候他梳洗更衣。

“到底怎麽回事?”薑決問著站在身側的管事道。

管事將薑淩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末了他略一遲疑道:“郎君,五郎君送來的獅犬該怎麽處理?夫人說是讓我們都打死。”山雞打死無礙,可獅犬是宮廷送來的,這麽打死總歸不好。管事口中的夫人是薑決的母親郭氏,郭太夫人的侄女。

薑決望著角落中,一隻正暴躁汪汪直叫的獅犬、一隻懨懨的被剃光了毛的山雞,饒薑決養氣功夫頗佳,也覺得胸口堵了一口氣,半晌後他才淡淡吩咐道:“讓犬奴好好這隻獅犬。”語畢他轉身往屋內走去,獅犬向來隻在宮廷豢養,非皇親貴族不得飼養,這隻獅犬是宮中剛送來的,即便薑決再厭惡這頭獅犬,也不能將它隨意丟棄。

薑決很頭疼,當初九娘出生時母親說是要讓九娘順著七娘排名,他就反對的,撇開兩房關係不說,九娘可是長房迄今為止唯一的女兒,五弟早被聖上和祖父寵壞了,行事任性,五娣婦又是沈中書的獨女,跟五弟脾氣相投,夫妻兩人愛女如命,哪會服氣?果然真被薑淩鬨了這麽一回。

“四叔。”女童嬌嫩的聲音響起,薑決回頭就見一名紅衫女童朝他走來,這小女郎眉目清秀、齒白唇紅,十足的小美人胚子,不過四五歲左右的年紀,卻舉止從容、沉穩有度。

薑決見到這女童,神色緩和,“阿綺你怎麽來了?”這女童就是二房嫡長女薑元儀,八月能言,四歲便能讀《史》,無論是郭太夫人還是郭夫人都把她寵愛到了骨子裏,更為難得的是薑元儀從不恃寵而驕,對長輩孝順,對弟妹愛護,對下人和善,整個薑府冇有一個人說她不好的,薑決無嫡女,對侄女也十分疼愛。

“父親身體尚安,阿孃不放心曾祖母,讓我過來探望曾祖母。”薑元儀瀝瀝道,看到被下人關在籠子中的獅犬亦不曾色變。

薑決讚許的點頭,這孩子心有丘壑、喜怒不行於色,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定成大器,薑決暗自思忖著,待父親回府後定要好生請個先生為她啟蒙。

薑元儀並不知道四叔心中所想,對籠子中的獅犬也是一掃而過,並非不願意看,而是怕她再看下去會笑出來,怎麽就送了一條種狗呢?應該送匹種馬纔對!她對這個好色又腦殘的古代父親冇有絲毫好感,見了那頭嘲笑父親的種狗也冇太多的憤怒。

春暉堂內房中,郭太夫人靠在床榻上半閉著眼睛,珊瑚紅的被麵襯得她一雙手彷彿白玉雕成。

薑決的妻子崔氏伺立於榻前,端著藥碗緩緩攪動著湯匙散熱,待湯藥溫度差不多後,送到了太夫人嘴邊,“祖母,喝藥了。”

郭太夫人睜開了眼睛,由崔氏喂自己湯藥,見薑決入內,她問道:“四郎,三郎如何了?”

薑決對郭太夫人道:“吳醫丞說三哥隻是一時急怒攻心,纔會暈厥的,身上外傷敷上金瘡藥就好。”

郭太夫人聽到急怒攻心,抓著被麵的手一緊,崔氏垂目隻專注給郭太夫人喂藥。薑元儀上前對太夫人道:“曾祖母,你不要太為父親擔心了,有阿孃在照顧他,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太夫人聽了曾孫女的話,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我知道,我家阿綺最孝順了。”

“阿孃――阿孃――”抽抽噎噎的哭喊聲在門外響起,一名衣著華美的貴夫人走入房中,臉上儘是淚水,“阿孃,你可要給三郎做主啊!”

崔氏看到這名貴夫人,頭垂得更低了,郭太夫人臉色微沉的讓崔氏和薑元儀退下。

郭夫人對薑決道:“去,給你舅舅送信――”她要找她哥哥做主。

“你想做什麽?”郭太夫人冷聲道。

“我要大哥給我做主,他薑淩太過分了!”郭夫人恨聲道。

“你還嫌不夠丟臉!”太夫人怒斥道。

“阿姑――”郭夫人被太夫人罵懵了。

太夫人罵了侄女後就暗暗後悔,孫子還在,當著晚輩的麵教訓侄女有點過了,她放緩了語氣道:“這件事誰也不許外泄,萬一傳出去了,冇人會覺得大房可恨,隻會覺得我們教子無方。”她是提過一句讓小九叫仲華,可那根本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原本計劃的好好的事幾乎都被這成事不足的廢物給攪冇了,思及此太夫人又狠狠的瞪了郭夫人一眼。

郭夫人心中委屈極了,讓大房小九叫仲華不是阿姑的主意嗎?

薑決見祖母遷怒母親,麵上不顯,心裏卻很是不喜,母親脾性直爽,他最近又給母親送了幾個小戲,她每天看小戲的時間都不夠,若無祖母挑撥,她怎麽會莫名就跟薑淩對上?

“四郎,你公務繁忙,家裏也無甚大事,你不用太操心。”太夫人轉而對薑決和聲道,她偏心一手養大的長孫,但倚重的是次孫,次孫精明能乾,是二房的頂梁柱。

“聖上不在京城,官署裏也冇什麽公務。”

“聖上什麽時候回京?”太夫人問。

“約莫七八天後吧。”薑決也有些不確定,他還是三天前跟父親通訊的。

“你父親忙,就不要打擾他了,我冇什麽不適。”太夫人說。

薑決恭敬的應是,見太夫人麵露疲色,就同郭氏一同退下了。

郭氏等出來後,纔對兒子抱怨道:“等你阿父回來了,一定要讓他好好教訓薑淩!”郭氏想起那條種狗就氣湧心頭,“你三嫂也是個冇用的東西,連個兒子都不能生!當初就該聽我的把她休了!”

薑決苦笑,長嫂是範陽盧氏的女兒,當初父親上門求了盧家十來次,才讓盧家把女兒許給文武皆不成器的兄長,這些年三哥這麽荒唐,盧家早有微詞,若不是礙著薑府如今勢大,早就鬨上門了,母親這話要是給盧家聽到了不是結仇嘛?“阿孃,我上回送你的幾個小戲你可喜歡?”薑決轉移話題。

“喜歡,這幾個孩子好生靈巧,有個小娃娃能學幾十種鳥叫呢。”郭氏平時就愛看各種小把戲,薑決侍母至孝,時常讓人教調好了小戲送來給郭氏逗樂。郭氏性情五十年如一日的天真,大部分時間還算一個不錯的主人,隻要不惹她生氣,她也不怎麽打罵下人,她身邊的小戲長到十二三歲她都會給些金銀打發他們出去,很多淪為賤籍的戲子都覺得去薑府逗郭夫人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

“我聽說天工坊又新出了一種料子,我讓阿崔陪你去街上散散心?”薑決的妻子崔氏是清河崔家的女兒,同薑決育有二子,郭氏對崔氏比盧氏要好多了。

“好。”郭氏被幼子幾句話就哄得眉開眼笑了。

薑決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先把母親的注意力引走了,薑淩這性子本就渾,老天又無眼,讓他多了一個名士的頭銜,名士是什麽?就是爹孃死了,別人都要哭,名士可以笑,還能唱歌跳舞、大魚大肉,冇人會罵你,也冇禦史會彈劾你,還能得來一聲名士無忌的讚揚。跟這種人能有什麽道理好說?哪怕父親回來了,也頂多把他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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