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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026【鐵與血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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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這場正麵截殺已經結束,穀地裡留下百餘具屍首,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李玄安帶來的人。

在李玄安父子斃命之後,菩薩蠻隨手扯下一塊布條綁住左臂的傷口,然後持雙刀加入戰局,在四名同伴的默契配合下接連擊殺五名北燕察事廳高手,剩下數人帶傷逃走。

失去主心骨的北燕騎兵四散潰逃,又被草莽豪俠痛打落水狗追殺近半,最後隻有百餘騎逃了出去。

矮山之巔,北風獵獵。

菩薩蠻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依舊戴著麵具,雙刀放在身邊。

名為陶保春的中年男人走到近前,關切地道:“大小姐,你的傷勢嚴重嗎?”

菩薩蠻微微搖頭,繼而問道:“陶叔,兄弟們傷亡情況如何?”

陶保春麵露哀慼,輕歎道:“折了九人,另有二十一人帶傷。”

這個戰果看似不可思議,但菩薩蠻所率百騎皆非庸手。

陶保春本人、名叫席均的神射手、名叫羊胡寧的矮個子以及魁梧大漢季山,他們四人在北地綠林皆是能排上號的高手。

其他人亦是陶保春口中那位幫主親自培養出來的剽悍之士,若非菩薩蠻的身份特殊,根本召集不到這樣一支精銳至極的隊伍。

菩薩蠻探手取過斬馬刀,細心地擦拭著,輕聲道:“將李玄安父子的首級砍下來,祭奠死去的兄弟之後,掛在東陽路首府的城門樓上,給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兒提個醒。陣亡的兄弟和受傷的兄弟,按照幫裡的規矩撫卹。另外你讓爹爹從我的存銀裡拿出一半,分給今日參戰的所有人,受傷的多拿一份,陣亡的多拿兩份。”

陶保春應道:“是,大小姐。”

菩薩蠻將斬馬刀上的血跡擦乾淨,起身將其交到對方手中,平靜地說道:“勞煩陶叔將兄弟們帶回去,還有我這把刀。”

陶保春接過長刀,遲疑道:“大小姐真要去南齊淮州?”

菩薩蠻頷首道:“爹爹本就是讓我南下代他履約,隻不過是剛好得知李玄安的行蹤,因此才召集大家做這件事。爹爹以重諾篤行立足綠林,既然答應要幫那位陸姓富商,且他實在脫不開身,我自然要承擔起責任。”

陶保春不好相勸,便詳細地介紹道:“我已探查過廣陵陸家的情形。陸通頗有心機手腕,但是為人處世冇有什麼問題。他的獨子名叫陸沉,據說寡言守拙,開年後代替其父行商北地鐵山城,近況則不得而知。”

菩薩蠻語調放緩:“陶叔不必擔心,我去廣陵教會他內門心法便離開。陸家父子何等人物,其實與我並無關係。”

陶保春自然認同這個想法,隻是略有些擔憂地道:“廣陵畢竟是南齊疆域,織經司佈置在淮州的探子極多,大小姐還是要小心著些。這樣吧,我讓席均和季山帶上十餘名兄弟潛入廣陵城,他們二人行事穩重機警,不會打擾大小姐,萬一出現變故也能有個照應。”

菩薩蠻冇有倔強地堅持,輕聲道:“如此也好。”

陶保春離開後,她看見穀地中的同伴分為兩撥,大部分人帶著陣亡兄弟的遺體悄然北上,另有十餘人轉道向西——席均等人當然不能從盤龍關或者北線進入淮州境內,他們要繞一個大圈,從衡江上遊百餘裡處潛入南齊,再取道渡江北上進入淮州,這也是她提前備好的路線。

隻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喧囂,因此席均冇有來請示是否同行。

日光偏西,菩薩蠻佇立良久,緩緩取下臉上猙獰的麵具。

山風吹拂著鬢邊青絲,她最後看了一眼北方遼闊的天地,轉身朝山下行去。

……

翌日拂曉之時,近百騎來到這片穀地,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所有人儘皆愣住。

直到有人發現了兩具無頭屍身,盤龍關掌團都尉寧理很快便確認這是李玄安父子。

一股荒謬的感覺在他心頭湧起——察事廳及軍方籌謀大半年、前後損失上百名精銳密探、兩萬精騎枕戈待旦、先奪盤龍關再收複淮州全境的第一套方案就此化為泡影?

從地上的屍體狀況來看,李玄安顯然是遭遇到極其強大敵人的伏擊,但他的部屬並未全部死亡,有相當一部分逃了出去。

寧理肩負著接應的任務,在南麵等到半夜都冇有發現李玄安的蹤跡,於是隻能帶領部下北上檢視,最終看到的卻是這樣的場景。

哪怕他再如何不願相信,李玄安一死也意味著前期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這會就算北燕朝堂上比李玄安地位更高的人投奔南齊都冇用,蕭望之和裴邃又不是蠢貨。

寧理暗暗吞嚥著唾沫,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常尷尬。

廣陵府那邊的動靜遲早會被淮州都督府察覺出異常,說不定蘇步青此刻已經在調查自己。

原本寧理隻是打一個時間差,在織經司搞清楚真相之前,北燕極有可能奪占盤龍關,到那時他身份暴露也無關緊要,可現在該怎麼辦?

心念電轉之下,寧理很快便做出抉擇,他儘量平靜地讓一部分人回盤龍關報信,同時表明自己要繼續向北勘察。

那些普通士卒自然不知寧理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他留下的都是心腹。

安排妥當之後,寧理恨恨地看著地上的無頭屍身,咬牙帶著十餘名親信策馬逃回北燕。

等他遇上潰逃的李玄安殘部,才知道這件事居然是一個諢名菩薩蠻的草莽遊俠帶人所為,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這位精銳密探複雜的心情。

三日後,淮州都督府終於收到相同的訊息。

後宅書房內,大都督蕭望之麵色沉靜,略帶惋惜地說道:“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房中氣氛頗為沉悶。

李玄安父子莫名其妙死在投奔盤龍關的路上,導致北燕謀奪盤龍關的計劃直接流產,原本蓄勢待發的精銳騎兵隻能留在原地。

問題在於,北燕主力騎兵冇有被調動,淮州都督府策劃的北上奇襲湧泉關之策也隻能束之高閣。

司馬黃顯峰無奈地說道:“裴邃這次受到的打擊不輕,所有的準備都白費,而且寧理還逃回了偽燕境內。”

蕭望之緩緩道:“寧理此人雖然可惡,對於大局而言卻無足輕重,裴邃乃是沙場老將,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真正讓他鬱卒的地方在於,淮州多年來始終處於守勢,想要主動進攻又有多方掣肘。這次的機會很難得,畢竟是偽燕送上門來的破綻。”

黃顯峰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誰能想到有三百騎保護的李玄安會死在江湖草莽手中?

蕭望之見氣氛過於壓抑,便問道:“那菩薩蠻究竟何許人也?”

黃顯峰將自己知道的情況簡略說了一遍。

蕭望之沉吟道:“既然她殺李玄安是因為此人殘害北地百姓,而且以前也曾殺過一些偽燕和景朝官員,可見她頗有任俠之氣。長久以來,我們都有些忽視北地綠林豪傑,若是能收攏這股力量,未嘗不能給景朝製造麻煩。黃司馬,你去蒐集相關的資料,儘快成文呈上。”

黃顯峰應道:“下官領命。”

蕭望之又道:“告訴裴邃,不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先前的方略無疾而終,讓他利用這個機會將盤龍關肅清乾淨,以免將來還有隱患。”

黃顯峰恭敬應下,然後行禮告退。

蕭望之轉頭看向肅立在旁的蕭閎,喟然道:“這就是為父以前對你說過的,戰事不可過分仰仗陰謀,誰也不知會在何時何地發生變故。”

蕭閎心有所感地道:“父帥教導的是,孩兒委實冇有想到此事會出現這般離奇的波折。”

蕭望之凝眸望著前方,幽幽道:“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不需要去史書上尋找,所以儘人事聽天命這六個字才能大行其道。不過,李玄安的死不是結束,而是一場血雨腥風的開始。”

蕭閎心中一凜,看向父親沉肅的側臉,神情凝重地問道:“父帥之意,戰事將起?”

蕭望之起身走到窗前,沉聲道:“自從七年前戰事徹底止歇,大齊和偽燕就隻是偶爾小打小鬨,連民間通商都未禁絕。其實是戰是和,偽燕並無決定的權力,王師道看似位高權重,同樣受製於景朝慶聿恭。這七年來,景朝一直冇有停止過整飭武備,因為他們不會放任淮州握在大齊手中。”

蕭閎不會懷疑父親在戰略大局上的判斷,聞言既有些緊張又滿是振奮地說道:“父帥,此事應儘早上奏天子,好讓朝廷早做準備。”

蕭望之雙眼微眯,緩緩道:“為父早在去年冬天便上過摺子,隻不過朝廷一直冇有爭論出結果而已,否則為父又何必兵行險著,意圖用一場奇襲大勝堅定朝堂諸公的信心?”

蕭閎皺起了眉頭,但是冇有草率地開口。

蕭望之轉頭望著他,勉強笑道:“你不用操心這些事。過段時間,你親自去一趟廣陵,代為父好好看看廣陵軍的武備狀況。”

蕭閎連忙垂首應下。

他離去後,蕭望之依舊站在窗前,凝望著庭中那棵古樹,喃喃自語道:“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絃……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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