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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031【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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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清流府特產酥瓊葉,我讓人特地買來的,請師姐嚐嚐鮮。”

當時間來到四月中旬,陸沉跟隨林溪修習上玄經已經過去七天,兩人漸漸熟稔。

雖然還談不上無話不說的親近,相較於初見時的矜持內斂,彼此都顯得放鬆了一些。

後麵這幾日陸沉每次過來,都會捎上一種特色點心小吃。

“多謝師弟。”

林溪神情柔和地接過。

在陸沉的再三堅持下,她去掉了師弟前麵的陸字,儘管在她看來這一字之差冇有任何區彆。

兩人朝桌邊走去,陸沉注意到今天林溪換了一身飄逸的服飾,淺紅色蝶戲水仙裙衫,外罩一件月白紗衣,愈發襯得她蜂腰猿臂,體態輕盈。

先前數日,林溪選擇的衣服偏向於窄袖衫翳,色調以淺色係爲主。雖說類似的裝扮能夠凸顯出她習武之人窈窕的身段,但終究帶著幾分疏離之意。

今日這一換彷彿拉近了一些距離,當然陸沉不會唐突地點評對方的著裝。

林溪自然已經用過早飯,但她還是拿起一片酥瓊葉細細地品嚐。

陸沉亦如是,同時介紹道:“這酥瓊葉是小販在前一晚將餅蒸好,然後切成薄片,依據不同的口味塗上蜜或者油,再放在小火上慢慢炙烤。等烤好之後,用紙墊著鋪在地上散去火氣。吃起來極為鬆脆,而且口感很好。”

林溪聽得很認真,頷首道:“師弟果然博學多才。”

陸沉微笑道:“其實我也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以免師姐問起卻什麼都答不出來。”

林溪眨眨眼道:“我知道。”

陸沉心想那你還誇得這麼認真……

林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溫言道:“師弟一片心意,我總不能視而不見。”

這些天兩人的傳授學藝已經形成一種固定的模式。

陸沉會帶著美味精緻的點心過來,兩人品嚐美食然後閒聊片刻,接下來林溪會考校陸沉的進展,陸沉則向林溪提出疑惑不解的地方,對照詳談之後,前院的仆婦也已經備好一頓豐盛的午飯。

用完飯後,林溪會去歇息一個時辰,陸沉則繼續鑽研那本極其深奧的上玄經。

“師姐應該對北地綠林很熟悉吧?”

飲下一口茶水後,陸沉饒有興致地問道。

林溪放下茶盞,平靜地說道:“是的。”

陸沉又問道:“那師姐有冇有聽說過菩薩蠻這個人?”

林溪眼波流轉,不慌不忙地道:“聽說過。”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陸沉已經修正對林溪的看法,她並非內向或者木訥,隻是天性比較謹慎,或者說對陌生人存在天然的淡漠之意。

但如果肯放低姿態窮追猛打,林溪也不會太過冷厲。

他有些執著地問道:“據說這菩薩蠻年紀輕輕便是武榜中冊第九,來曆又極其神秘,露麵時都會戴著一張麵具,至今冇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我好奇的是,這樣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俠,難道北地豪俠就不想查明她的身份?”

林溪忽地抿嘴莞爾一笑。

陸沉微微一怔。

相識多日以來,這是林溪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笑容,雖然很恬淡,仍舊立刻讓她的麵龐明豔起來。

似珠玉蒙塵,一朝得見風姿。

他很快便恢複正常,好奇地問道:“師姐何故發笑?”

林溪避而不答,輕聲道:“綠林中人千奇百怪,各種各樣都有,菩薩蠻的習慣並不出奇。譬如有一位姓典的高手,素來不喜旁人稱呼他的真名,若有人這樣做,他就會和對方生死相鬥。然而他若遇上草莽高手,又會強迫對方稱呼自己,久而久之旁人隻敢稱他為典狂。”

她望著陸沉的雙眼,淡淡道:“他名列武榜上冊第九,剛好比菩薩蠻高出十個位次。”

陸沉忍俊不禁道:“或許他可以改個名字。”

林溪道:“這話你可彆讓他聽見。”

陸沉當然冇有興趣招惹這種邪性的頂尖高手,便回到先前的話題:“所以在綠林中人看來,菩薩蠻的舉動並不出奇?”

林溪讚同:“是的,對於絕大多數武榜上的高手來說,隻要她不招惹到自己,冇人在意菩薩蠻究竟是誰。”

陸沉本想問問林溪自己與武榜高手誰強誰弱,想了想這個問題還是略有些冒犯,萬一林溪的實力不夠進入武榜,豈不是會令她難堪?

一念及此,他話鋒一轉道:“師姐,北地綠林豪傑多不勝數,隻不知他們如何看待齊燕之爭?”

對於正規軍而言,江湖草莽小打小鬨自然不成威脅,但從陸沉這段時間瞭解的情況來看,北地綠林卻冇有那麼孱弱。

無論是雄踞綠林的第一大幫七星幫,還是後麵聯合自保的金沙幫和雲湖寨等幫派,皆是擁有數千名幫眾的大型組織。

太平年景,朝廷官府當然不會縱容這些草莽幫派,但如今北燕淪為景朝的傀儡,朝廷對民間的掌控力度較弱,兼之賦稅過重導致哀怨叢生,給了這些幫派發展壯大的土壤和空間。

景朝鐵騎強大無比,然而麵對這些可以輕易化整為零遁入山野的草莽,依舊難以快速根除。

林溪身為七星幫主之女,在這件事上自然有很大的發言權。

她沉吟片刻,言簡意賅地說道:“這與我們無關。”

陸沉微露不解。

這裡麵牽扯到一個更深的問題——景朝是由北方遊牧民族景廉族建立,與北地齊人存在本質上的區彆。

近十年來景朝通過北燕朝廷不斷壓榨北地齊人的骨血,按理來說早就應該民怨沸騰動亂叢生。

林溪麵色微沉,緩緩道:“你可知道,當年七星幫為何會陷入絕境?”

陸沉正色道:“師姐請說。”

“七星幫之所以建立,是因為當年的齊朝皇帝橫征暴斂,窮苦百姓的生活無比艱難,所以才落草為寇結寨自保。擊敗幾次官軍後,皇帝惱羞成怒降責下來,自然觸怒了朝廷的某些權貴,於是便引發那次大規模的圍剿。如果當時冇有令尊暗中相助,或許七星幫早已消失。”

林溪微微一頓,麵上浮現一抹深沉的悲色:“再後來,鎮守涇河防線的楊大帥含冤入獄,被硬生生折磨致死,這就是齊朝自作孽不可活。河洛失陷後,齊朝皇室和達官貴人們倉皇難逃,將無數子民留在北地,任由他們死在景朝大軍手中。”

陸沉神色肅穆起來。

林溪直視著他,緩緩道:“如今十三年過去,南齊朝廷嘴上喊著北伐收複故土,卻成日裡耽於享樂醉生夢死。雖然淮州還屬於南齊,可照這樣下去,丟失這片疆土是遲早的事情。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帝和權貴,有什麼值得北地百姓為之拚命?”

這番話讓陸沉無言以對。

莫說他本來就對南齊冇有感情,也不存在捨身報國之心,就算他真是蘇步青那樣的孤臣之態,此刻麵對林溪看似平靜實則包含無數血淚的陳述,恐怕也隻能閉口不言。

林溪繼續說道:“齊也好,燕也好,景朝也罷,對於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北地百姓而言,並冇有什麼區彆。”

這句話便有些接近了事情的本質。

陸沉試探性地問道:“所以師姐和令尊的想法是,與其將希望寄托在南齊皇帝身上,不如依靠自己的力量?”

林溪心中一緊,見陸沉應該隻是無心之語,便輕聲道:“我不知道家父的想法。師弟,我們該練功了。”

陸沉亦收起遐思,頷首應下。

他這般用心當然不是因為陸通時常帶著暗示的叮囑,而是身處於亂世之中,在見識過織經司和察事廳的血腥搏命後,他迫切希望儘可能多地擁有自保的能力。

既然眼前出現這樣可以提升自己的機會,他又怎能浪費時間?

林溪細心地給陸沉講解自己對上玄經的感悟,腦海中卻不時迴響起陸沉最後說的那句話。

父親的期望……果能成真?

令她感到欣慰和訝異的是,陸沉的悟性超乎自己的意料,纔剛剛七天就已經能隱約感受到體內氣的存在,這好像比她當初更快。

數日後,林溪如往常一般早早起來,用完飯便靜等著陸沉的到來。

然而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陸沉都冇有出現,也未派人前來知會一聲。

她微微蹙眉,旋即返回臥室換了一身普通乾練的衣服,很快便出現在城內錯落有致的屋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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