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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381【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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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那番話雖未明言,可是殿內三位重臣都明白其中深意。

他登基十四年來,麵對朝中極其複雜的局勢和盤根錯節的各方勢力,他表現得極其耐心,幾乎冇有享受過先帝那般大權在握獨斷朝綱的待遇,但是他依舊能不驕不躁地沉穩前行。

在這十四年的時間裡,大齊朝堂上的主旋律基本就是妥協和退讓。

或許夜深人靜之時,李端也曾無比豔羨北方景國的皇帝,羨慕他能一言九鼎,連慶聿恭這等掌握軍權的名將也必須遵循他的指示行事。

可李端也不是冇有收穫。

拋開秦正和薛南亭這兩位從一開始就支援他的重臣不提,如今李端首先能確保八千禁軍完全忠於自己,從主將沈玉來到下麵的都尉和校尉,都是他親手提拔起來的股肱之臣。

其次便是成功掌握北衙一半軍權的上將軍劉守光,李端在此人身上不知耗費多少心血,終於爭取到他的忠心支援,在先前李端想要壯大邊軍的時候,劉守光的表態打了其他武勳權貴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南衙中也有陸沉和陳瀾鈺,雖說他們暫時不能幫李端掌控南衙的全部兵馬,至少不會讓南衙形成一股合力。

這些還隻是明麵上的改變,至於李端在這十四年裡,究竟在朝堂上培植拉攏了多少心腹,連薛南亭都不清楚此節詳情。

當然,眼下薛南亭根本無暇考慮這些問題,他望著禦案後的天子,臉上浮現一抹沉痛的神色,道:“陛下,臣的叔叔醫術精湛,臣立刻派人去將他請來京城。”

“薛懷義?”

李端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愛卿有心了,朕聽太醫院正提過他的名字。不過,太醫院正是令叔的師兄,他也查不出朕的毛病,隻說可能是臟腑上的問題。雖然太醫們冇有明言,但是朕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些事必須早做打算。”

陸沉抬眼觀察著天子的臉色,確實能看到幾分黯淡之色,隻不知具體是什麼問題。

薛南亭聞言愈感悲切,可他終究是朝廷右相,肩膀上扛著大齊一京十六州之地的重任,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的理智,唯有躬身道:“臣懇請陛下保重龍體,好生將養,萬萬以天下蒼生為念!”

李端心中頗為觸動,頷首道:“薛相放心,朕明白,朕的身體還能堅持。”

他今天召這三人入宮,主要目的便是統一思想,讓每個人都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因此繼續說道:“大齊存在很多問題,不論朝堂還是軍中,朕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儘量多解決一些問題,不讓後繼之君前路坎坷。”

對於大齊而言,元嘉之變河洛失陷理應算做一個轉折點。

在這之前大齊有一百四十餘年的國祚,南渡永嘉雖然繼承大齊的國號,而且李端是以皇七子的身份名正言順地繼承大寶,但是在後世的史書上多半會將南齊視作一個新的朝代。

簡而言之,李端在某些角度堪稱南齊的開國皇帝,如果南齊存在的問題連他都解決不了,指望後繼之君來解決更加不可能。

一直沉默的織經司提舉秦正開口說道:“陛下,臣認為亟需解決的問題主要有三個。”

絕大多數時候,秦正在朝會上都是緘口不言,除非天子詢問纔會開口,所言也是基於織經司掌握的確鑿資料,如若不然便是一個悶嘴葫蘆。

或許便是因為這種絕不插手朝政的姿態,秦正才能十四年如一日地掌控織經司,並且在各方勢力滿心戒備的情況下,他能將織經司發展壯大。

直到此時此刻,秦正終於不再沉默,因為他知道天子已經下定決心根除頑疾,身為人臣自然要竭力配合。

李端轉頭望去,欣慰地說道:“你說。”

秦正不疾不徐地說道:“第一,朝堂大權被江南門閥世族把持。兩位宰相和禦史大夫暫且不提,六部尚書和侍郎,有十三人和那些高門大族有著密切的聯絡,不論是出身門閥世族,還是姻親和座師的關係,總之他們可以視作一個整體。除此之外,翰林院、國子監、禦史台、九寺、七監,其中有大量官員深受江南世族的影響。”

李端雙眼微眯,薛南亭沉默不語。

陸沉聽來隻覺觸目驚心。

他知道天子當初登基是依靠江南世族的擁護,所以纔會讓渡出一部分權力作為交換的代價,但是過往終究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此刻通過秦正的講述,他才知道江南世族對於大齊朝廷的影響力,難怪先前薛南亭會冒著觸怒天子的風險直言勸諫。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即便拋開京軍的存在,就算李端敢對江南世族舉起屠刀,唯一的結果便是朝廷陷入癱瘓,各州官府立刻崩潰。

更何況江南世族之中並非全是貪官汙吏或者裙帶之臣,左相李道彥便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想要改變朝廷權柄被那些人把持的現狀,就得有足夠的能臣乾吏進行替換,還不能動搖到朝廷的根基,這件事的難度甚至要超過陸沉在邊疆對抗景朝鐵騎。

秦正繼續說道:“第二,京軍目前仍然是由江南世族出身的武將控製,從樞密使郭從義、上將軍王晏到大將軍侯玉,這些人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京軍南北兩衙目前的十七位都指揮使,僅有定威軍都指揮使陳瀾鈺出身邊軍,其他十六人的籍貫都在江南,更不必說下麵的都尉和校尉這兩級將官。縱然陛下采納陸侯的建言進行將官對換,短時間內依然無法改變這個局麵。”

他的發言很直接,冇有半點委婉之處,顯然是因為此刻殿內君臣四人是一條心,自然冇有拐彎抹角的必要。

李端沉吟道:“朕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調整京軍的勢力格局,至少他們不會擰成一股繩,隻要朕還活著,京軍就不會亂來。”

這是他禦宇十四載的底氣。

如果連這份底氣都冇有,京軍完全脫離控製的話,他也不敢冒然提出京軍改製。

秦正提醒道:“陛下,在這件事上不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李端頷首道:“理應如此。陸沉。”

陸沉微微垂首道:“臣在。”

李端鄭重地說道:“朕將京城的安全交托在你手中,不知你需要朕做什麼?”

這句話來得稍稍有些突然,但是陸沉神色依舊沉穩,想了想說道:“陛下,為確保萬無一失,臣需要從江北調兩支兵馬南下。”

李端微微一怔:“兩支?”

陸沉應道:“兩支便已足夠。”

李端麵露欣慰的笑意,讚許道:“好,朕允了。”

秦正等他們說完,方繼續說道:“第三,臣懇請陛下早日確立儲君。”

李端不由得陷入沉默。

太子乃是國本之基,他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偏偏他中意的是二皇子,而非既嫡且長的大皇子,可以想象一旦他提出這個決定,朝堂之上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

關鍵在於他現在想做的事情很多,強行立二皇子為太子無異於自找麻煩,讓本就混亂的局勢又添了一把火。

李端隻覺腦海中的痛楚猛然加劇,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將這些紛亂的思緒壓下,勉強笑道:“朕知道了。此事容朕再斟酌一二,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先處理侯玉的案子。”

旁觀至此,陸沉已經清楚天子的心意,也理解右相薛南亭心中的顧慮,但是他對這件事的看法略有不同,當即昂首說道:“陛下,臣認為如今不宜心慈手軟。”

李端稍感意外,他看了一眼薛南亭,隨即對陸沉說道:“你讚同朕的想法?”

陸沉冷靜地說道:“陛下或許不知,臣家中的商號在京中有十幾個門麵,其中一處門麵的庫房昨夜突然發生火災,庫房中的貨物被燒得一乾二淨,萬幸冇有殃及左鄰右舍。”

此言一出,李端和另外兩位重臣皆是一愣。

薛南亭皺眉道:“火災?”

陸沉道:“是有人故意縱火。”

李端眉眼之間飄起一抹厲色,寒聲道:“好大的膽子。”

秦正當即表態道:“這是織經司的疏忽。陸侯放心,我稍後便讓人加強對山陽侯府和陸家商號的保護,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多謝秦大人關愛,我已經讓商號各處門麵暫時閉門謝客,重要的貨物也會運到侯府,想來那些人冇有膽子去侯府惹事,畢竟我的親兵殺人不眨眼,所以此事不必在意。”

陸沉朝秦正拱手一禮,隨即對天子說道:“陛下,臣想說這件事足以證明那些人的心虛,倘若他們有足夠的把握對抗朝廷,就不會在墨苑夜宴時急不可耐地拉攏臣,更不會在被臣拒絕之後,惱羞成怒地使出這等手段。”

李端望著這個長身肅立的年輕臣子,一時心緒翻湧,神情複雜地問道:“你果真不怕?”

陸沉微微一笑,從容道:“陛下,這種手段滿是小家子氣,更透著一股子色厲內荏的味道,臣為何要怕?正因為他們仍然意識不到侯玉案的嚴重性,同時又無法形成合力,以堂堂大勢逼著陛下收回成命,纔會用這些上不得檯麵的下作法子。”

“臣從來不會小覷這些根深蒂固的門閥世族,但是臣在河洛城裡見過他們的同類。”

“臣用血淋淋的腦袋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誰的刀更硬更狠,誰說的話便更有力量。”

李端聽完這些話,隻覺如飲下甘甜美酒一般暢快,他不禁站起身來,滿含期許地問道:“你現在掌握了多少證據?”

陸沉答道:“回陛下,證據不是很多,但足以敲打宮外那些達官貴人。”

李端點了點頭,正色道:“那便放手去做。”

陸沉躬身一禮,朗聲道:“臣遵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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