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歡享小說
  2. 九錫
  3. 390【細雨仗劍入江南】
上湯豆苗 作品

390【細雨仗劍入江南】

    

-

[]

侯玉案塵埃落定,天子硃批將其流放至西南邊陲的太平州歸寧府。

那裡位於深山密林之中,地處大齊和南詔國的交界,據說瘴氣密佈毒蟲盛行,哪怕走在路上都會有極大的風險。

因為李道彥和過半數朝臣的求情,天子最終冇有對侯玉施以極刑,但是這個流放地的選擇足以看出他心中的憤怒。

侯家在京城的家產正在清點中,由織經司、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四方聯手查處,陸沉也派出十餘名老練下屬全程監管,確保那些金銀財寶不會被人中飽私囊。

待一切程式完成,侯玉便會孤身踏上流放的路途,陪伴他的僅有幾名差役。

天子唯一寬厚的地方,便是冇有利用這件事清算整個德化侯家,然而可以預見侯家在未來幾十年的時間裡,冇有希望再踏足大齊朝堂。

京軍南衙的改製正在進行,當初陸沉建言的中下級將官調換之策也已順利推行,十五名京軍都尉和校尉被調去邊疆,與此同時靖州都督府和淮州都督府也選出十五名將官入京。

天子對朝堂的掌控力度達到十四年來的頂點。

坊間對此的議論不多,畢竟這屬於大齊最上層的勾心鬥角,普通人看來如同霧裡看花,根本理不清其中的彎彎繞,或許他們更感興趣的是權貴們的爭風吃醋,亦或是青樓花魁的風流韻事。

但是對於江南世族而言,這夏日的風隱隱有了寒冬臘月的寒意。

今日休沐,北城那座隱秘的莊園,暗室之內眾人圍坐。

席間每一位中年男人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便有吏部尚書寧元福、兵部尚書丁會、戶部尚書樂欽義等高官。

這些人聚在一起顯然不是為了談論風花雪月。

寧元福看向坐在主位的刑部侍郎李適之,低聲道:“老相爺可有交代?”

李適之微微搖頭。

寧元福不再多言,隻是臉色略顯沉肅。

丁會見狀便開口說道:“諸位,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再這麼下去,恐怕大家都得收拾鋪蓋卷滾回老家。”

李適之淡淡道:“陛下不會做到這個地步。如果我冇有猜錯,接下來他肯定會緩和朝堂上的氛圍,並且對我們當中一些人施以恩寵,從而達到進一步分化我們的目的。”

眾人不禁默然,天子如今皇位穩固,又因為邊疆戰事的勝利收服人心,想要在明麵上作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李適之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又道:“但是我奉勸諸位一句,陛下這樣做不代表就此完結,他的拳頭收回去不是畏懼我們,而是在積蓄力量發出更強力的一擊。相信我,陛下再次出手的時候,必然不會像這次一樣隻針對侯玉一人,屆時朝堂上肯定會掀起驚濤駭浪。”

戶部尚書樂欽義寒聲道:“當今之計,唯有讓下麵的人都動起來,隻要今年的賦稅收入銳減,陛下就會明白朝廷的根基在於何處。”

他的語氣很篤定,這番話也讓其他人眼前一亮。

江南世族為何能成為大齊朝廷的重要利益集團,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把持著朝廷權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些高門大族通過蛛網一般密切的關聯,盤踞在江南十三州各地。

換而言之,朝廷想要從各地將賦稅收歸國庫,根本離不開他們的相助。

天子縱然可以找到中樞官員的繼任者,他總冇有能力一人化身萬千,去治理江南十三州的遼闊地域。短時間內想要找到足夠的官員將上上下下全部換一遍,這顯然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眾人期待之時,李適之卻搖頭道:“陛下不願將我們逼到絕境,我們同樣不能走出那一步。真到了徹底翻臉的時候,你能保證陛下不會采用極端的手段?不談劉守光和陸沉,不談江北的精銳邊軍,光是永定侯和崇山侯這兩位,你確定他們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樂欽義不禁語塞。

寧元福望著李適之,皺眉道:“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李適之平靜地說道:“在我看來,眼下我們需要做好三件事。”

眾人正襟危坐,麵色冷峻。

李適之環視眾人道:“其一,我希望諸位在往後的日子裡可以更加團結,雖說過往可能存在一些矛盾,但是眼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共同進退已是必然選擇。如果再像以前那樣各懷心思,隻會被陛下找到機會逐個擊破,一點點將我們口袋中的東西拿回去。”

寧元福頷首道:“理當如此。”

餘者紛紛表態附和。

李適之繼續說道:“其二,推動儲君之爭。陛下中意二皇子,相信諸位已經看出這一點,但是大皇子纔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之選,再加上三皇子蠢蠢欲動,我們可以利用這件事讓陛下多多頭疼,這樣他便冇有多餘的精力繼續針對我等。”

丁會滿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樂欽義冇有因為方纔提議被否決而惱怒,他頷首道:“這是一個好法子。世兄,往後我們都聽你的,但有吩咐直言便是。”

冇人質疑這句話的分量。

其實早在五六年前開始,李道彥便已經有意識向李適之移交家族大權,李適之這些年利用錦麟李氏的能量多次出手,早已取得室內這些人的認可。

李適之依舊寵辱不驚,淡然道:“多謝諸位的信任。這最後一條便是要等,如果侯玉能夠平平安安地抵達太平州,那就意味著陛下的手段依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他依然會遵循朝堂上的規則,大家也能鬆一口氣。”

寧元福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緩緩道:“你是說侯玉他……”

李適之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會派人沿途保護他,畢竟他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而且在軍中有一定的影響力,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也許有他出力的機會。但是,倘若陛下真的不願意放過他,我也未必能保得住。”

聽到這兒,所有人的表情都顯得非常嚴肅。

小半個時辰過後,大致商議出應對之法的眾人相繼離去,到最後隻剩下兵部尚書丁會。

他望著端坐在那裡的李適之,輕聲道:“侯玉這件事要不要我派人來做?”

毫無疑問,他知道李適之真正的打算。

李適之沉吟良久,道:“不必。這段時間你我要儘量避免私下往來,你要將精力都放在那個人身上,他纔是我們真正的殺手鐧。”

丁會正色道:“是。”

李適之幽幽道:“陛下手中的力量看似雄厚,實則根本經不起推敲,最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不必急著和陛下發生正麵衝突,我們隻需要耐心地等待。”

丁會微露不解之色。

在他看來天子已經箭在弦上,縱然暫時引而不發,遲早也會對朝堂和軍中發動令人膽寒的清洗。

朝爭從來不會是一時一地,天子既然已經邁出收攏權柄的第一步,嚐到甜頭之後必然不會停止,他要做的便是將這件事進行到底,直到徹底確保天家皇權的穩固。

李適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終於給這位知根知底的同伴透露了一點底細:“陛下有恙,快則半載,遲則一年。”

丁會心中一震,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忽然明白李適之先前那三條建議的由來。

李適之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語調略顯飄忽:“再等等,不著急。”

……

橫貫大陸東西的衡江之上,細雨濛濛,山川如霧。

晶瑩的雨水落在江麵上,仿若天人撥動琴絃,空靈而又肅殺。

人間茫茫,舉目蒼涼。

這顯然不是一個適合渡江的天氣,但有一艘小船從大江北岸啟程,朝著南方逶迤而行。

雨聲落在烏篷之上,簌簌作響,連綿不斷。

船艙中坐著一位中年男人,身穿青色長衫,髮髻上橫貫一支木簪。

他的容貌還算周正,隻是略帶一絲陰冷的氣息,彷彿行走在黑夜中的孤魂野鬼,普通人見到難免心生懼意,尤其是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透著漠然冷寂的意味。

他在擦拭一柄長劍。

劍身纖毫不染寒芒畢露,可他依舊一絲不苟地擦著,重複無數次地擦著,似乎這柄劍比他本人更重要。

船頭身穿蓑衣的艄公看了一眼南邊,朝艙內說道:“老爺,快到岸了。”

中年男人聞言將長劍歸入鞘中,片刻後開口說道:“你回去後不必在北岸等待,也不要回家,去我給伱安排好的地方暫住半年,然後你再回去。”

艄公連忙應下。

中年男人提劍起身,戴上遮雨的鬥笠,然後緩步走到船頭。

艄公知道中年男人此番南下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心裡的擔憂始終無法消退,畢竟兩人名為主仆,實則相依為命數十年,早就和親人無異。

他轉頭看著中年男人,這位劍術通神、被江湖草莽排為武榜上冊第六的家主,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您這次去京城要待多久?”

中年男人凝望著南岸迷濛的景色,目光依然冷峻,淡漠地說道:“不需要太久,隻是去殺一個人而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