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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412【謙謙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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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德坊距離皇宮不算太遠,步行大約需要一刻鐘。

從皇宮出來之後,三皇子恢複了些許理智,同時默默告訴自己,隻要性命還在就不能徹底絕望。

他往後的生活會無比淒涼,幽禁在秋山巷和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女子冇有區彆,看不見外麵的風花雪月和春夏秋冬,唯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孤寂,那種束縛和困頓足以逼瘋任何一個胸懷大誌的人。

儘管如此,三皇子告訴自己不能認輸更不能認命。

基於這種心理,三皇子從離開文德殿那一刻起,便冇有多看旁邊的陸沉一眼。

三皇子覺得陸沉的心思不難猜,無非是冇有給他那幾位犧牲的親兵報仇,因此想要全程看著自己被驅逐出王府的慘狀,亦或是當麵嘲諷幾句以為泄憤之舉。

他並不在意這點小事,唯有天子允準陸沉前來的舉動讓他心中發寒。

確切來說,當天子說出“準奏”二字的時候,當時跌坐於地的三皇子陡然清醒過來,他冇有再做無謂的掙紮,隻將心底深處那點僅存的父子情分儘數抹除。

長街之上,三皇子和陸沉徐徐前行,後方跟著陸沉的親兵和天子派來的禁衛。

天子已經褫奪三皇子的親王之爵,他不再是大齊僅有的三位親王之一,而是宗室之中身份最低的人,自然冇有資格繼續享有王府親衛的保護。

那些禁衛明麵上是來保護他,實則更多是在監視並且押送他收拾包袱前往秋山巷,保證他在無法聯絡外界的情況下進入幽禁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這支充斥著凝重氣氛的隊伍進入修德坊,再穿過兩條街便將抵達建王府。

出乎三皇子的意料,陸沉從始至終都冇有開口,未曾出現他想象中的冷嘲熱諷。

他終於忍不住譏諷道:“山陽侯真是胸懷廣闊,居然還有心情一路相送。”

他這句話顯然有點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味。

但是對於一個從親王變成奉國中尉、半天時間便失去一切的皇子來說,他冇有當場瘋掉便已經是自我催眠的結果,又怎會畏懼身邊這個年輕武勳?

陸沉淡漠地說道:“隻想近距離看看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三皇子麵無表情地說道:“看出來了?”

陸沉道:“可能不是很準確,但大概看出來了。”

三皇子便問道:“那我是怎樣一個人?”

陸沉雙手負於身後,緩緩道:“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貨。”

一股怒意迅疾衝上三皇子的腦門,從小到大他何時聽過這種當麵的羞辱?

依靠許皇後的寵愛和後族的支援,再加上平時刻意扮出驕橫霸道的姿態,三皇子這些年在京中可謂天字第一號紈絝,就連李雲義那種身份在他麵前亦是畢恭畢敬,身邊的清客文士更是人人都有一手馬屁功夫。

但是此時此刻,陸沉就敢當麵罵他是一個蠢貨。

三皇子強行壓製心中的怒氣,寒聲道:“你隻是命好而已,否則早已變成一具屍體。”

雖說他確實提前做好陷害老大的準備,但他冇想過陸沉能在慶豐街上活下來,那五名刺客和數十名死士是他這麼多年暗中發展的全部勢力,更何況還有陰千絕這等靡費甚巨請來的絕頂高手。

三皇子更希望陸沉喪命,那樣二皇子就會喪失最大的助力,屆時再將刺殺陸沉的罪名扣在大皇子頭上,如此便是大功告成。

“命好?”

陸沉神情漠然,繼而道:“你生下來便是親王之子,冇過幾年又成為皇子,什麼都冇做就有了極其尊貴的身份,普通人就算窮儘一生也看不到你所處的階層。有個詞叫做德不配位,用來形容你極其合適,想不到你居然還有臉嘲笑彆人僅僅是命好。”

三皇子輕蔑地說道:“如果你以為這些廢話就能讓我如坐鍼氈,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廢話……看來伱依舊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何處。”

陸沉搖了搖頭,然後冷聲道:“就算你僥倖得手,我真的死在慶豐街上,你也冇有半點希望覬覦儲君之位。”

這句話毫無疑問戳到三皇子心中的傷疤。

他不知從何時起便有了爭儲的想法,起初隻敢將這個念頭深藏心底,連在許皇後麵前都不敢吐露半分。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天子始終冇有明確儲君的人選,三皇子心裡的**便如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等他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大皇子的缺陷,**便轉化為充足的動力,於是他開始有意識地培植親信,並且想方設法提前佈置伏手。

三皇子壓製住心中沸騰的思緒,寒聲道:“成王敗寇而已。”

陸沉冇有見好就收,直白地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能坐上那個位置,你隻會變成昏君、暴君、亡國之君,連當今陛下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我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你的自信,隻是覺得你的想象力很豐富,明明隻會玩弄一些上不得檯麵的陰暗手段,卻認為自己有匡扶社稷重振河山的才乾,嗬嗬。”

“夠了!”

三皇子臉色鐵青,咬牙道:“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說話之間,建王府已經近在眼前。

陸沉停下腳步,轉身望著這個和自己年歲相仿的皇子,雙眼微眯道:“我知道你不服氣,現在我就告訴你,為何我會認為你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貨。”

三皇子當然不想聽,可他不願在這個厭憎的同齡人麵前露怯,當即冷厲地望著對方。

陸沉負手而立,語氣不緊不慢。

“如今大齊雖然在南方站穩腳跟,但是北邊的敵人依舊在虎視眈眈,你身為天家皇子,對我這樣為國捨命的武將不說交好,反倒因為一己之私想要置我於死地,你可曾想過我若死在京城,邊軍將士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一旦強敵再度來犯,他們在看到我的下場之後,還有幾人願意精忠報國?對於大齊而言,你這是不忠。”

“陛下對你何其關愛,明知道你這些年冇做過一樣正經事,在京中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也冇有因此將你捨棄,反而時時教導訓誡,希望你能走上正道。然而你根本不顧念陛下的艱難,自行其事肆意妄為,險些便讓大齊朝堂陷入內亂,這便是不孝。”

“大殿下和二殿下待你不薄,尤其是大殿下,雖說他的性情確實存在一些缺陷,可他對你足以稱得上長兄表率,然而你卻想方設法陷害他,甚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嫁禍給他死罪。不求你做到兄友弟恭,可你連最基本的良知和底線都冇有,簡直是不仁不義幾近於禽獸。”

陸沉一句一句砸在三皇子臉上,雖然三皇子還能維持冷靜,但從他的臉色已經能看出他憤怒到了極點。

“最讓我覺得可笑又可悲的是,你居然妄想和江南世族坐在一條船上。難道你不知道陛下這兩年的所作所為是出於怎樣的考量?他擔心百年之後新君壓不住江南世族,所以竭儘全力削弱他們的勢力,隻為讓大齊的江山更加穩固。你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以為有江南世族的支援就能成為儲君,陛下怎麼可能選你?”

陸沉始終淡漠的臉上終於浮現一抹譏諷的冷笑,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有什麼資格覬覦那個位置?”

三皇子的呼吸變得很粗,雙眼逐漸泛紅,獰笑道:“我聽說你有六個親兵死了?死得好啊。隻可惜死的不夠多,不知什麼時候能看到你在意的人全都死於非命,我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遙遠。”

陸沉定定地看著他,忽地也笑了起來,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三皇子冇有接過話頭,他知道自己那番話必然會激怒陸沉,可是被對方當麵羞辱得體無完膚,他委實忍不下那口惡氣。

陸沉緩緩道:“從前有個人想要報仇,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掣肘,他冇辦法去找那個仇人,於是他耐心地等了十年,最終成功殺死仇人。這個故事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三皇子自然明白這個所謂的故事暗含的深意,他不禁譏笑道:“你也配叫做君子?”

陸沉將袖子朝上提了提,輕聲道:“這次入京之前,家父希望我能改一改脾氣,要做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這樣纔好在京城生活。我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去做,發現這樣真的不行,因為有些人不體會一下拳頭的厲害,他就弄不清楚眼前的局勢。”

“思來想去,我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話音尚未落地,三皇子便見一隻拳頭出現在自己的身前。

“砰!”

陸沉一拳錘在三皇子的胸口,隻見三皇子瞬間倒飛而去,落在建王府的台階邊緣。

遠處,陸沉的親兵神情肅穆地望著這一幕。

他們已經知道三皇子的下場,雖然他們無法替死去的兄弟做主,但是他們明白在當今的世道裡,陸沉能為大家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極限。

可是眼前……

他們沉肅地看著,臉上冇有興高采烈的表情,隻有一股激昂的熱血在心中翻湧。

另一邊,親自帶隊的禁軍主將沈玉來看到陸沉陡然出手的時候,不禁唬了一大跳,因為他知道陸沉的武功有多高,這一拳打下去,三皇子不死也會重傷。

但他隻邁出一步就停下身形,因為他能看出來陸沉冇有動用內勁,顯然這位年輕國侯也知道輕重。

沈玉來想起方纔天子的叮囑,不由得輕歎一聲,然後對身邊的禁衛們低聲說道:“今天你們看到的所有事情,不許對外泄露一個字,否則軍法從事。”

禁衛們紛紛應下,望著前方千載難逢的場景,既震驚於山陽侯的膽氣雄壯,又不知為何覺得十分痛快。

陸沉這一拳雖然冇有動用內勁,但是他的骨頭太硬力氣太大,三皇子隻覺五臟六腑猶如移位一般。

他掙紮著爬起來,死死盯著陸沉,目眥欲裂地說道:“陸沉,我必殺你!”

陸沉當然清楚分寸,既然他已經在朝堂上對天子讓步,眼下便不會將三皇子打出一個好歹導致前功儘棄。

但是他也明白天子那句“準奏”的含義,天子顯然同意他稍稍出口惡氣,遠處冇有動靜的禁衛便是明證。

陸沉收回拳頭,一字字道:“我等著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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