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歡享小說
  2. 九錫
  3. 417【秋風蕭瑟】
上湯豆苗 作品

417【秋風蕭瑟】

    

-

[]

靖州,平陽,都督府後宅。

厲良玉站在外間,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這大半年來經過薛懷義的精心調理,厲天潤的身體漸漸好轉,這讓厲良玉和厲冰雪兄妹二人欣喜不已。誰知時節進入秋天之後,厲天潤的狀況便不太好,臟腑之間的病灶彷彿被乾燥的秋熱撩撥起來,病痛不斷折磨著厲天潤的心誌。

屋內,薛懷義神情凝重,雙手穩如磐石,不見一絲顫抖。

片刻過後,隨著最後一根金針取出,薛懷義終於鬆了口氣。

床上的中年男人麵色微白,額頭上佈滿汗珠。

這種金針之術雖然能有效壓製他的病情,但是施針的過程非常痛苦,而且不能隨意亂動影響金針的方位,厲天潤完全是靠強悍的意誌強忍著一言不發。

他望向同樣大汗淋漓的薛懷義,誠懇地道謝:“有勞老神醫了。”

薛懷義搖搖頭,愧然道:“隻恨老朽學藝不精,無法去除大都督體內的病根。”

一直守在門外的厲良玉聽見動靜,連忙快步走入屋內,拿起提前備好的濕手巾幫厲天潤擦拭汗水。

厲天潤平靜地說道:“生死有命,不能強求,再者若非老神醫一直待在這裡,我也無法堅持這麼久。良玉,你要牢記老神醫對我們厲家的恩情,將來若有報答之處,萬萬不可遲疑。”

厲良玉心中一顫,垂首道:“兒必定謹記在心。”

“大都督言重了。”

薛懷義心中感慨萬千,又道:“往後每六天施針一次,直到大都督體內的病痛消解,便可煎藥服用固本培元。”

厲良玉的心情愈發沉重,這種折磨每六天就要重複一次,對於厲天潤漸漸消瘦的身體是一個極大的考驗。他聽薛懷義說過,這種針法雖能壓製病情發作,但是在施針的時候,病人隻覺萬蟲噬體,那種痛楚絕非常人可以忍受。

經過這片刻的調整,厲天潤已經從劇痛中抽離出來,微笑道:“那便好,隻要不耽誤我處理軍務就行。老神醫今天著實辛苦,良玉,你送他回去休息,並且囑咐廚房的人送去蔘湯。”

薛懷義連忙擺手道:“不必勞動公子,老朽先行告退。”

厲良玉將薛懷義送到住處,又匆忙折返來到厲天潤的臥房。

厲天潤已經自行撐起靠在枕頭上,望著長子沉重的麵色,淡然道:“男子漢大丈夫,切莫做出小兒女姿態。”

厲良玉凜然肅立,低聲應道:“是,父親。”

“京城那邊可有訊息傳來?”

“有。三皇子勾連左相的三孫子李雲義,派出精銳刺客當街刺殺山陽侯,萬幸他們冇有得手。陛下查明此事之後雷霆震怒,褫奪三皇子的親王之爵,將其貶為奉國中尉,並將其囚禁在秋山巷。李雲義被杖責八十,流放二千裡。”

厲天潤沉默片刻,搖搖頭道:“這些紈絝隻會讓陛下煩心。”

厲良玉附和一聲,又道:“最新的訊息是,陛下派山陽侯領一萬餘京營將士前往成州,督促織經司詳查和侯玉案有關聯的成州官員,同時嘗試和沙州七部修複關係。”

“終究要走到這一步了。”

厲天潤語調平靜,其實在先前天子用密旨調飛羽營南下的時候,他便大致猜到京中的局勢。

厲良玉知曉此中內情,略顯擔憂地說道:“父親,京中若是生亂,光憑妹妹的飛羽營恐怕力有不逮。”

厲天潤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看問題還不夠全麵。京軍不是鐵板一塊,否則陛下怎會推動改製?或許有人會狗急跳牆,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敢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走上那條路。其實陛下詢問過我的看法,我冇有反對,因為有些事拖得越久越麻煩,快刀斬亂麻不失為一條上策。”

厲良玉恭敬地聽著,想了想問道:“既然如此,靖州軍是否需要……”

厲天潤打斷他的話頭,沉穩地說道:“陛下不會打無準備的仗。對了,為免冰雪那孩子分心,你莫要將為父的病情告知她,薛神醫既然說今歲無憂,為父的病情便不會突然之間惡化。”

雖然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厲天潤的神情卻極其平靜且從容,彷彿是在講述一件毫不相乾的瑣事。

厲良玉低下頭,應道:“是,父親。”

厲天潤稍稍歇息,隨後微微閉上雙眼道:“秋天已至,強敵不遠矣,靖州軍當然要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傳令各軍主將,本督將在蒙山城召開軍議,讓他們儘快趕來。”

“遵令!”

厲良玉肅然一禮。

……

永嘉南城,翠玉坊。

一座青煙嫋嫋的侯爵府邸之內,兩位中年男人坐在守衛森嚴的內書房中,氣氛頗為凝重。

“我早就說過,陛下不會收手!”

上將軍王晏麵色陰冷,語調滿含怒意。

坐在他對麵的樞密使郭從義端著茶盞,不緊不慢地說道:“且消消氣。”

王晏沉聲道:“眼下已經是火燒眉毛的局勢,你居然還有閒情品茶。老郭,不是我非要挑你的刺,你做了近十年樞密使,當初的膽氣全都不見了。那天在樞密院大門前,你若強硬地將陸沉壓下去,陛下又怎會步步緊逼?”

郭從義將茶盞放下,苦笑道:“如何壓下去?雖說那一千騎兵駐紮在城內,但是冇有天子的旨意冇有樞密院的軍令,陸沉就敢以親衛營的名義隨意調動他們,事後陛下根本冇提過此事。伱我皆知,陸沉如今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雖說這把刀有可能傷到自身,但是陛下絕對不容許這把刀折在我們的手裡。三皇子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又極得許皇後的偏愛,結果如何?他被除爵囚禁,還在王府門前捱了陸沉一記老拳。”

這兩位軍方巨擘性情截然不同。

郭從義圓滑自如,必要時連唾麵自乾都不在話下。

雖說這樣的性情擅於明哲保身,但是難免失於軟弱,這就是他在麵對天子時步步退讓的根源。

王晏則要強硬許多,無論是當初反對蕭望之進入中樞,還是幾次三番針對陸沉,他並不在意向世人表露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此刻看著郭從義那張苦瓜一般的老臉,王晏冷聲道:“你就準備一直這樣被動地忍受?”

郭從義歎道:“陛下占據大勢,我等又能如何?”

聽聞此言,王晏臉上的怒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是一抹譏諷,緩緩道:“那你有冇有想過,陛下最終會走到哪一步?”

郭從義沉思片刻,遲疑道:“陛下的決心很堅定,京軍必然會進行大規模的改製與調整,但是我相信陛下不會將我們逼到絕境,畢竟眼下京軍大部分力量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果真?”

王晏冷笑兩聲,繼而道:“那我問你,慶豐街刺殺案已經結束,三皇子和李雲義等人皆已受到懲治,為何右相依舊冇有罷手,孜孜不倦地調查京軍各部的具體狀況?是,你說的冇錯,陛下暫時不會大開殺戒,但是右相這麼查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查到你我頭上。把柄操於人手,你我不過是待宰的羔羊,生死皆在陛下一念之間。”

郭從義微微色變,但他生性小心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亮明態度,便勉強笑道:“我覺得你這是思慮過甚。京軍的確存在很多問題,但是陛下總不能從上到下殺個乾淨,否則誰來幫他控製江南十三州的廣袤疆域?”

王晏抬手端起自己的茶盞,麵無表情地說道:“當初侯玉肯定也是和你類似的想法,不知他現在會不會後悔。”

郭從義登時語塞。

王晏繼續說道:“侯玉在成州待了十三年,僅僅因為德化侯家在京中幫他活動,拉攏了一批五六品的官員,就能將他的所作所為遮掩得那般嚴實,導致陛下從頭到尾毫無察覺,織經司更是成了擺設,你信嗎?”

郭從義神情凝重地說道:“你是想說,陛下其實早就知道侯玉的一些問題,隻不過因為時機不夠成熟,所以陛下一直引而不發,直到侯玉返京進入中樞再發作。”

王晏輕歎一聲,頷首道:“我也是現在纔回過味來。你和左相舉薦侯玉接任李景達的大將軍一職,陛下冇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下來,難道他不想把這個緊要軍職留給邊軍將帥?再結合之後陛下對京軍的一係列手段,我敢斷定陛下早就有了對付侯玉的準備。就算冇有那個沙州女子出現,陛下隻需要隨便挑個由頭,侯玉的罪證便會暴露。”

郭從義心中泛起一股涼氣。

回溯過往,天子的種種謀劃確實太過順利,幾乎是瞌睡便有人送上枕頭。

李景達調任定州都督就像一個引子,後續所有進展都朝著對天子有利的方向發展,難道這麼多變化都是巧合?

王晏放下茶盞,幽幽道:“不過,侯玉就算後悔也冇有意義。”

郭從義微微皺眉,欲言又止道:“難道你已經……”

王晏直視著他的雙眼,無比坦然地拋出第一道雷。

“冇錯,我已經派人尾隨侯玉而去,他們會在半路扮做山匪殺死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