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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425【踏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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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誠殿,後殿。

宮人們端著水盆進進出出,每個人臉上都泛著沉重的神情。

盆中是幫大皇子清洗傷口之後的血水。

數名太醫圍在榻邊,無比專注地幫大皇子醫治傷勢。

宮外一戰,大皇子獨自誅殺七名王晏派來的高手,以及四十餘名叛軍,自己則身受重創,刀傷便有十一處,尤其是小腹所中那一刀非常嚴重,而且還有一些短時間無法查明的內傷。

殿內燭火通明,氣氛幾近凝滯。

許皇後在幾名女官的攙扶下,望著長榻上雙眼緊閉的大皇子,眼眶中滿是淚水。

因為當年生他時險些難產而死,再加上大皇子遠不及三皇子那般懂得討人喜歡,許皇後確實更加偏愛三皇子,同時無法對大皇子親近起來。

然而這終究是她的親生兒子,她怎會願意看到眼下這副場景。

先前三皇子向她表露爭儲之意的時候,她便明確對其說過,切不可因此傷害到自己的長兄。

無論如何,終究是母子血脈相連。

當此時,皇宮北麵殺聲震天,殿內血腥氣瀰漫鼻間,但是宮人們仍舊能維持鎮定,因為天子身軀筆直地站在不遠處,不見絲毫慌亂。

李端靜靜地看著正被太醫們搶救的長子,目光相較以往多了憐惜之意。

此刻看著性命垂危的長子,這位意誌無比堅韌的皇帝心裡湧起強烈的自責。

約莫一炷香過後,滿頭大汗的太醫院正桂秋良來到天子麵前,惶恐地行禮道:“陛下,臣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

李端望著這位太醫院正的眼神,緩緩道:“有話直說。”

桂秋良心中一歎,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傷勢過重,體內更是油儘燈枯……”

後麵的話他便無法出口。

李端微微一怔,隨即再度看向榻上的長子。

“父皇。”

躺在榻上的大皇子忽地發出一道虛弱的聲音。

李端隨即走到近前,看著大皇子蒼白如紙的麵龐,放緩語氣道:“朕在。”

大皇子望著他無比崇敬的父親,艱難地說道:“兒臣……給您丟臉了。”

李端注視著他的雙眼,搖搖頭說道:“不,你今夜所作所為,令朕感到十分驕傲。”

大皇子呆住,良久後,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他淒然一笑,自知大限將至,緩緩道:“兒臣確實很笨,讓父皇費了許多心,兒臣不孝……”

天子身後,許皇後聽著這番簡短的對答,猛然間淚如雨下,顫聲道:“皇兒!”

李端再度向前一步,緩緩道:“你是朕的兒子,不許胡思亂想,好好養好身體,將來朕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大皇子眼中泛起一抹濃重的眷戀,卻又化作一片釋然,道:“父皇,母後,希望下輩子還能做你們的兒子,兒不孝,無法再儘孝了……”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悄然無聲。

他的雙眼已經閉上。

“皇兒啊!”

殿內響起許皇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宮人們無不低聲啜泣。

李端定定地看著溘然長逝的長子,內心的劇痛撕扯著五臟六腑,幾乎令他無法站立。

他抬起顫抖的手撫過大皇子的臉頰,然而他卻再也不會醒來。

許皇後不顧儀容,撲在大皇子身旁不停喊著他的名字。

李端微微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之時,眼中已是一片血色。

“照顧好皇後。”

這是今夜他留給殿內眾人的最後一句話,不待宮人們應下,他便轉身向殿外走去。

來到長廊之下,北邊的喊殺聲清晰可見,月色一片清冷肅殺。

秦正快步匆匆而來,聽著殿內傳來的哭聲,這位織經司提舉麵色大變,立刻跪下沉痛地說道:“陛下,請節哀。”

李端望著夜幕上那輪明月,緩緩道:“外麵局勢如何?”

秦正答道:“王晏率領兩支京軍將至宮外,郭從義領兩軍將劉守光攔在北城,與此同時,驍勇大營所轄之果威軍從北門入城,正在抄截劉守光的後路。皇宮這邊,叛軍被陳王殿下氣勢震懾,短時間內無法對禁軍造成威脅。”

“郭從義、王晏、胡海……”

李端說出一個個名字,眸光冷厲肅殺,一字字道:“動手吧。”

“臣遵旨!”

秦正大聲應下,然後起身快速離去。

李端依舊站在原地,身後負責保護他的禁衛高手無不噤若寒蟬。

片刻之後,隻見三道煙火從皇宮西北角升起,直上天際,照亮半座京城的夜幕!

這些煙火無比明亮,尤其是在這深夜之中,二三十裡外都能清楚看見。

皇宮北麵的叛軍無不仰頭望著,雖然他們不懂這些煙火的用意,可是所有人心裡都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距離皇宮不遠的兩支京軍也已瞧見,王晏神色微變,旋即化為一片平靜,對身邊的武將們說道:“皇帝已經窮途末路,可是今夜不會有人來救他,立刻加速前進,務必在天亮之前拿下皇宮!”

“遵令!”

眾將齊聲應下。

此時王晏已經顧不得再做掩飾,因為剛剛他收到一個震驚的訊息,大皇子在十二名高手的圍困中暴起發作,竟然被他硬生生闖出一條血路,不僅成功被禁軍接應回去,還當場揭穿了他鉤織的罪名。

如此一來,他便冇有任何周旋餘地,隻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想到這兒,王晏心中惱怒大作,愈發握緊手中的長刀,腦海中隻有一個你死我亡決不罷休的念頭。

他卻不知道,在這些煙火升上夜空的時候,京城東西兩麵同時有了動靜。

……

京都北郊,驍勇大營。

崇山侯胡海優哉遊哉地坐在帥位上,麵前擺放著幾盤肉食,還有一大碗米飯。

他看起來心情好胃口更好,值此深夜依然能大快朵頤。

“陛下,其實老臣心裡清楚,你隻相信蕭望之和厲天潤那幫人,連他們帶出來的毛頭小子陸沉都能視為股肱,至於我等不過是用完之後棄如敝履的物件罷了。若是當年你能幫老臣說幾句話,老臣又怎會站在他們那邊?若是這些年你願意從內庫拿出點銀兩賞下來,老臣又怎會不為君上效死?隻不知,伱今夜看到滿城皆反的局麵,心裡會不會後悔。”

胡海一邊吃肉一邊自言自語,神態無比悠閒。

最後一口飯尚未下嚥,忽然親兵頭領冒冒失失地闖進節堂,急促地說道:“稟大帥,哨騎回報,北方有一支騎兵正在快速逼近,數量多到無法計算!”

胡海險些被這口飯噎住,臉色漲紅地吼道:“騎兵?哪來的騎兵?”

親兵頭領驚慌地說道:“是騎兵!看態勢肯定是往京城而去,請侯爺早下決斷!”

他身為胡海最信任的人,自然知道京城今夜究竟發生了何事,也知道自家侯爺在這件事裡扮演的角色。

胡海心念電轉,雙手攥緊成拳,默唸道:“騎兵……騎兵……”

他畢竟戎馬一生經驗豐富,很快便察覺出不妥,一個名字猛然在他腦海裡蹦出。

“靖州飛羽營!”

胡海咬牙念道,隨即惡狠狠地看向親兵頭領,吩咐道:“立刻召集長威軍,在西邊的官道上就地設立阻擊陣型,絕對不能放這支騎兵過去!”

“遵令!”

親兵頭領立刻應下。

號角聲很快響起,士卒們飛快地從營中跑出來,遵照命令列隊出營。

不得不說胡海的反應足夠迅速,他麾下的長威軍纔剛剛列陣,北邊就響起雷鳴一般的馬蹄聲。

藉著溶溶月色,胡海向前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片騎兵壓根望不到頭。

“飛羽營怎會有這麼多騎兵?”

胡海低聲自語,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但還是當機立斷地怒喝道:“放箭!”

騎兵的距離還有些遠,胡海之所以下令放箭,顯然隻是要逼停對方。

箭雨漫天而去!

然而對麵的騎兵彷彿根本冇有注意到這些代表著警告的箭矢,他們不僅冇有立刻勒住韁繩減速,反而有進一步加速衝鋒的跡象。

長威軍將士麵麵相覷,胡海見狀便動用內勁高聲怒喝。

雄渾的內勁將他的聲音傳遍曠野。

“我乃崇山侯胡海、京軍驍勇大營行軍主帥,負責鎮守京畿之地!爾部深夜擅闖禁地,此乃謀逆作亂之舉,速速止步下馬受降,否則按謀逆大罪論處!”

騎兵依舊冇有停下。

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數十匹高頭大馬並排朝自己衝來,是怎樣恐怖的衝擊力。

落在長威軍眼中,這便是一股越來越近、足以摧毀世間萬物的洪流!

胡海心知不妙,怒吼道:“迎敵!”

陣前長槍陣迅疾揚起。

巨浪滾滾而來,欲將一切碾為齏粉。

及至此刻,胡海和長威軍士卒終於看清楚來者的旗號。

左麵一杆大旗,上麵隱約可見“飛羽”二字。

右麵一杆大旗,上麵隱約可見“七星”二字。

正中間那杆大旗之上,隻有一個鐵畫銀鉤的“陸”字!

陸沉揚起長槍,凜然道:“殺!”

緊接著便是林溪和厲冰雪異口同聲地喊道:“殺!”

無數飛羽營將士和七星軍精銳從胸腔中迸發出一個字。

“殺!”

在這股洪流麵前,倉促列陣的長威軍就像是一塊不堪一擊的豆腐。

一碰即碎,一衝即潰。

就連在天子麵前自誇能開三石硬弓的崇山侯胡海,先是被陸沉一槍挑落馬下,緊接著林溪順勢揮刀一接一甩,他便成為七星軍將士們的俘虜。

麵對這些和景軍鐵騎正麵廝殺過的邊軍精銳,長威軍根本無法形成抵抗,迅疾潰散然後四下奔逃。

騎兵並未追擊這些潰兵,他們緊緊追隨著前方的旗幟,向南麵的京城奔湧而去。

夜色之中,陸沉的雙眼亮如星辰。

他望著南邊夜幕上驟然升起的煙火,胸中一團烈火同時熊熊燒起。

僅僅半個時辰過去,京城洞開的北門已在眼前!

騎兵如潮,踏浪而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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