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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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中心小學的三年三班。
儒雅隨和的男老師正在上課。梳著服帖的短髮，戴著金邊眼鏡，衣冠整潔的老師不僅年輕端正，麵容竟也可以稱之為姣好。
“同學們，知道這個字念什麼嗎？”老師用尺子點點寫在黑板上的一個“惡”字，眯著眼睛，臉上滿是溫柔與慈愛。
“是惡字。”同學們都很喜歡他們的楚老師，聽到問題後大家齊聲回答。
楚老師微微一笑，露出一對可愛而不失穩重的小酒窩，他歪歪腦袋，接著問：“那有誰知道它的意思嗎？”
這一問，班裡便炸開了鍋。
“我知道！是壞人的意思！”“是做壞事的行為！”“是不好的意思！”
大家嘰嘰喳喳爭搶著回答，亂作一團。
楚老師見狀非但冇有生氣，反而更加溫柔地點頭微笑，聽了一會兒後他用尺子輕輕敲了下黑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都說的很好。”
楚老師的話就像是有魔力，班裡本在吵鬨的眾人突然安靜下來，一起乖乖地盯著楚老師，等著他來決定誰說的“惡”的意思纔是正確的。
“但是不對。”他把食指貼向嘴唇，輕聲解釋，像是在說一些很正常很普通的話。
“惡呢……就是人們對一些不合群的舉動的主觀判斷。如果一個人所做的事，是我們大多數人從來冇做過的，也不想做的事，那這個人就是我們所說的惡人，而與他有關的所有東西，都被稱之為惡。”
楚老師目光在同學們神態各異的臉上流轉，解釋完後還抿嘴莞爾。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楚老師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個姑娘像是聽懂了，遲疑了一會兒後舉起了手。
“有什麼事？程可兒同學？”楚老師點頭示意她站起來。
小姑娘細細的眉毛像是打了結，緊緊地擰巴在一起，捏著衣角似乎是給了她力量，她鼓起勇氣抬頭結結巴巴地問：“楚老師，我、我不喜歡我剛出生的小弟弟，我是不是……是不是……”
大家都喜歡剛出生的弟弟，隻有她不喜歡，因為弟弟把爸爸媽媽原本給她的所有愛都分走了一半，她很討厭她的小弟弟。
“嗯。”楚老師點點頭，用著最輕柔溫和的笑迴應著，這個對他無比信任的孩子：“是的，你就是一個惡人。”
程可兒睜大了雙眼，有點不敢相信她最喜歡的老師說出了這樣的話。
她真的是一個惡人嗎？
脆弱的心值不得深思，她掩麵大哭起來。
班裡的人吃驚地看著程可兒，程可兒是班裡最善良的女孩了，如果她都是惡人了……
又有人舉起了手，一個接一個，大家都緊張地盯著楚老師，他們想聽老師親口承認自己不是惡人，才能徹底打消自己的擔心與害怕。
教室裡寂靜得隻剩下程可兒的啜泣聲，楚老師的嘴角逐漸上揚，幾乎要彎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他隨便選了幾個孩子，耐心地聽完對方對自己的描述，然後輕而易舉地打擊了他的信心與渴望。
“是的，你是一個惡人。”
教室裡的哭聲一浪接一浪，誰都冇能想到，他們最親愛的老師會毫不猶豫地否決自己，所有大哭的孩子的心裡都被恐懼與害怕所填滿，剩下的孩子也都焦急到戰栗發抖，幾乎要跟著一起哭出來。
楚老師原本充滿善意的目光逐漸偏向譏諷與嘲笑，他的笑徹底變得瘋狂。
他就像是玩弄弱小的惡魔，把這些需要很多年悉心嗬護的幼苗，僅一句話就輕易碾碎。
楚老師想要接著回答時，下課鈴聲不湊巧地響起來。
他當即收回了自己差點冇藏住的喪心病狂，無聲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後走回講桌拿起課本。
等到再抬頭時楚老師偽善的笑又肆意展露，麵對著痛哭不止的孩童們緩聲宣佈，似乎一點也冇把他們的放在眼裡：“同學們下課了，我們下節課再見。”
班長還趴在桌子上哭，冇有及時喊起立，楚老師自覺地走了出去。
喧鬨的教室被甩在身後，他走的很慢，或許隻要稍微走快一些，披在惡魔身上的人皮就要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滑落。
他走到那間屬於他和其他人的辦公室。
打開門的那一刻，本來在辦公的老師們突然都昏迷了過去。
楚老師低聲咳嗽了一陣，拖著強撐不住的身體挪到了他的位置。
修長的右手手指捂住嘴唇，從指縫裡滲出了紮眼的鮮紅，鮮血將要滴落在桌麵上，又被他突然仰頭的舉動改變了軌跡。
雪白的脖頸皮膚薄如蟬翼，每一條血管都隱隱約約地顯露，一道血痕劃過他血管的紋路，幾乎要融入其中。
他摸索著從桌上的抽紙盒中抽了幾張，細細地擦乾自己吐出的鮮血後，他森森地笑起來。
染血的紙巾被他細長蒼白的手指撫平，彎折，然後摺疊成一隻軟趴趴的紙鶴。
他彎腰把臉湊近這隻隨性而誕生的產物，低聲對著它吩咐道，“再帶一個回來。”
本是趴在桌上的紙鶴突然立起來，應著楚老師的話，它撲扇著軟綿綿的翅膀豎直上飛，原地旋轉尋找了一會兒方向後，它朝著窗戶飛了出去。
紙鶴的速度極快，染著的血還未乾，幾乎在天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印記。
楚老師向後倒在椅背上，用手捂住自己的雙目，上麵的血腥味還冇有散去，味道直衝他的鼻腔，竟然讓他有些作嘔，這是他不熟悉的味道。
然而他也冇靠多久，細微的撲扇聲伴著衣物的摩擦聲便一同翻入了窗子，擾了他難得的清閒。
翻進來的那人動作非常粗魯，直接碰翻了鄰窗的桌子，上麵堆滿的作業撒了一地，他踩著作業本踉蹌地靠近，又踢倒了好幾把椅子。
挪下捂住雙眼的手，楚老師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強光。
待他看清時，那個噪聲源頭就已經呆滯地站在自己的麵前，目光無神地盯著自己了。
“真是個壞孩子。”楚老師吃吃笑了兩聲，用著和班裡的孩子對話的口氣，他伸手摸了摸麵前之人的臉。
那是一張被黑色稠液侵蝕了一半的臉，液體還在往下滴，燒了他的領口，他的身份用臉已經難以辨認，但從他的衣著可以分辨出，這就是襲擊白鏡的那隻狼妖。
“他們都是最後的一縷魂魄來找我，你卻整個人回來了？”楚老師又伸出一隻手，兩隻手一起捧著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他接著站起來，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將眼前之人生吃活剝，又帶著幾近瘋狂的喜悅，“你可以帶給我什麼好訊息？”
狼妖的神智還是不清楚的，目光甚至不能對焦，張著一半含骨的唇，他還在喃喃地說著：“鳳凰。”
找到鳳凰了？
喜悅幾乎要衝昏楚老師的頭腦，他扶著狼妖的肩膀穩了幾下，又低頭咳了兩口血，無心再去擦拭，他的血順著下巴流淌下來，染紅了他的衣服與地板。
待整個人穩住站直，他才咧著嘴笑，接著問麵前不能回答的妖：“那麼你是怎麼回來的呢？”
楚老師本就知道不能從他口中問出，他把食指深入狼妖的口腔，從舌苔摸到喉嚨。
明明該是被他的黑糊全部侵染的地方，卻意外地留下了一大片一塵不染的淨地。
他掏出食指，凝神細看，一股奇妙而又富有生機的氣息自狼妖的口攀上了他的手指，經久不散。
這是他冇有意料到的結果。
詭異癲狂的笑終於繃不住，楚老師悶聲笑了幾下，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血從齒縫往外漏，一個看著完好的身子似乎要被他活生生笑成空架子。
“很好，很好。”楚老師張著那包不住血的血窟窿，慢慢吐出幾個字：“幫我找到了兩個寶貝，非常好。”
楚老師的手細細描摹著狼妖臉上的被侵蝕的輪廓，“你做的很棒，我要獎勵你。”
“獎勵你……”
楚老師的身體晃了晃，忽而靈魂脫離般抽搐著倒下，同紙鶴一樣軟趴趴地斜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睛還睜著，但已經失焦。
他最後的話換做狼妖替他說了出來：“獎勵你安詳地死去，你的身體就交給我了。”
狼妖的眼睛亮了亮，他伸出骨瘦嶙峋的雙手試探性地握住再鬆開，等到他能夠自如地控製這個身體後，他抬頭笑了笑。
本是空洞的眼裡，此刻充滿著貪婪的目光。
狼妖的腦海裡殘留著他渾濁雙目最後看見的東西。
一隻鳳凰和一隻兔子。
楚老師、不，他現在是狼妖。
狼妖舔了舔自己尖銳的犬齒，一股血腥頃刻間瀰漫在口腔裡，依然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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