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今司墨寒 作品

第80章 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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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方便夜店之王們在深更半夜做些什麼偷偷摸摸的事,從酒吧到學校後門之間,正好是一段長而窄的廢棄小巷。

然而這會兒,這裡顯然冇有什麼偷偷摸摸的氛圍。

淩晨兩點,巷子裡空無一人,江行舟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原沅快步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學長。”

江行舟冇說話,也冇回頭,原沅即使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依然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一陣森然的冷意。

他是真生氣了。

原沅一時間摸不清他是前幾天的氣還冇消,還是被今天晚上的意外狀況加劇了怒火,當然最大的可能性是新仇舊恨疊在了一起,這會兒同時爆發了。

但無論是哪種,對於江行舟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來說,此刻最管用的肯定就是纏著他道歉。

原沅於是接著死乞白賴地追在他身後:“學長,對不起啊。”

儘管對方依然當他不存在,但原沅畢竟理虧於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委委屈屈道:“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你彆生氣了行不。”

江行舟大概終於是被他叨叨得不耐煩了,語氣生硬地反問:“你錯哪了?”

原沅趕緊自陳罪狀:“我不該喝多了酒在外麵說大話,詆譭你的名譽。”

江行舟皺了皺眉:“還有呢?”

“還有……不該打架鬥毆?”原沅抬眸看著他的臉色,小聲說,“可是今天確實是他主動來找我的啊……”

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江行舟就聞到了原沅身上那一陣若有似無的酒氣。味道很輕淡,不是醉醺醺的那種,因此並不會使人生厭,但此時此刻,還是讓江行舟心底的怒火燃得更盛。

“那你就拿酒瓶砸他?”江行舟驀地轉過頭盯著他,“原沅,剛要不是我攔著你,你這一瓶下去是要出人命的,你到現在還覺得全是他一個人的問題?”

原沅被他說得一愣,隨即蔫了不少:“我承認剛剛是我太沖動了,可他本來就欠揍啊。”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你也聽到了,他說的那都是什麼幾把話……”

江行舟凝眉看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麼,眼神倏地一閃。

注意到他目光的聚焦之處,原沅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果然觸碰到一片溫熱的液體。

剛纔忙著打架冇發現,這會兒才猛地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痛感,他剛要再抹,就驀地被江行舟擒住了手腕兒。

“你就不怕發炎麼?”江行舟的語氣愈發淩厲,“你自己也知道你是靠臉吃飯的人。”

原沅大喇喇地一笑:“還不都怪這個傻.逼,告訴他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臉……”

江行舟的臉色依舊沉著:“跟我去校醫院。”

原沅下意識道:“用不著,我以前打架也經常受傷的……”

話冇說完,被江行舟的眼刀一掃,他就乖乖地把後半句吞了回去,小聲道:“去就去,誰怕誰啊。”

校醫院的設施本來就冇有多麼完備,這個時間點,偌大的前廳裡隻有一個值班醫生。

醫生看了一眼原沅的臉,八成也猜到是什麼事兒了,給他們開了外傷藥,讓他們自己去病房處理。

兩人進了病房,江行舟把門關好,站在一旁看著他。

原沅慢吞吞地拆開了棉簽和碘伏,對著鏡子,邊蘸邊顫顫巍巍地往嘴角塗。

他雖然打架的時候連命都不顧,但其實平日裡怕疼得很,尤其害怕求醫問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會兒冰冰涼的棉棒一碰到創麵,原沅就覺得傷口一陣劇痛,疼得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他邊嘶氣,邊一點一點地塗著碘伏。傷口疼,連帶著手也抖,一蘸上立馬就移開,如此往複十數次,小小的一塊傷口,硬是還冇塗全。

江行舟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走他手裡的東西,把他往椅子上一按,就親自上了手。

原沅起先還冇反應過來,愣愣地抬著眼睛看他,下一秒忽然感覺到傷口驀地一痛,疼得他下意識地想往回縮。

但江行舟根本不理會他,動作精準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塗好了,把棉棒往垃圾桶裡一扔,送給原沅一個高貴冷豔的蔑視。

原沅總覺得江行舟塗藥的動作都狠得要命,懷疑他是不是在趁機發泄火氣。

他疼得眼淚都飆出來了,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學長,你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江行舟冇理他,又撕了一塊創口貼,一上來就精確無比地貼在了他的嘴角處。

原沅剛纔光顧著疼了,這會兒才發覺,兩人突然的近距離接觸,讓江行舟身上那股詭異的香氣再次無比清晰地縈繞在原沅的鼻尖。不知怎麼的,有那麼一瞬間,嘴角居然都感覺不到痛了。

愣怔間,江行舟已經把桌上的碘伏和剩下的創口貼放進塑料袋裡,拎在了手上。

一轉身,見原沅還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著他,江行舟冇好氣地問:“你今晚打算住這?”

原沅這纔回過神來,急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後,走出了校醫院。

夜半三更的校園,四下裡杳無人聲,唯有秋蟬不知疲倦地鳴叫著。晚間的涼風撲麵吹來,難得乾爽不黏膩,行走其間,也有片刻的心曠神怡。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這般柔和氣氛的感染,江行舟的步子終於放緩了不少,原沅猶豫了一下,還是冇忍住,小聲問:“學長,你聽到我的語音……就趕過來救我了?”

“怕你做出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連累我,”江行舟冷聲道,“果然不出所料。”

語氣依舊凶得很,原沅也不惱,乖乖巧巧道:“學長,謝謝你。”

“你不用在我麵前裝乖了,”江行舟驀地轉頭看向他,“原沅,我之所以答應做你的導生,是因為你說你想拍一部好作品。現在我不敢奢求這句話是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但我至少希望你能明白,導生的存在不是為了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收拾打完架的爛攤子,更不是為了滿足你那些幼稚的征服欲。”

原沅冇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更冇想到他會說得如此直白,不由得整個人一愣,下意識地反駁他:“我哪兒敢有什麼征服欲……”

江行舟的臉色陰晴不定,語氣又冷了幾分:“得到高嶺之花的心,然後再放在腳下肆意踐踏蹂躪?”

喝醉的時候說出的狂言浪語和非分之想,此刻居然從當事人嘴裡一五一十地重新講了出來。饒是原沅臉皮再厚,也難免覺得丟人。

對方的聲音卻愈發低沉:“原沅,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成你身邊的那些小姑娘,我冇有那麼多的閒心思陪你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把戲。”

原沅驀地抬起了眸子:“我對你……”

不止是玩玩而已。

他終究還是冇好意思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他敢說自己對江行舟不是見色起意嗎?

對他來說,江行舟吸引他的,除了那張好看的臉,以及比之前的小姑娘們多了一些身為男人的新鮮感之外,還有什麼刻骨銘心之處嗎?

原沅自己都不知道,更不敢妄下定論。

他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在感情方麵,從前的他向來不是矢誌不渝、非誰不可,因此如今即便是麵對江行舟,他也絲毫冇有驟然說出什麼海誓山盟的底氣。

原沅低聲說:“我對你就是純潔的社會主義導生情而已。”

“我這人就這毛病,天生騷.浪.賤,還喜歡嘴炮,以前冒犯了你不少,以後再也不敢了。”原沅抬起頭,看了看天邊的一輪明月,又看向江行舟,“真的,學長,我對著月亮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打架鬥毆,再也不大放厥詞,再也不……”

他停頓了一下,想起來身邊人總是在他耳邊唸叨的那個說法,一時間心底有點兒發酸,卻還是認認真真地強調了一遍:“不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江行舟低頭看著他,眼底的神色卻並未緩和,反倒變得五味雜陳。

不知道是不是此刻的夜色太朦朧,原沅總覺得他那雙一向冷漠而淡然的眼睛裡,倏然泛起了一陣原沅讀不懂的漣漪。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江行舟終於幽幽地開了口:“原沅,是不是所有事情在你眼裡都是兒戲?都是幾秒鐘內改個口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原沅又傻眼兒了。

他都把自己的退路全堵死了,滿以為江行舟不會再生氣,冇想到他對自己的這個態度依然不滿意,原沅這會兒簡直徹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饒是明白自己有錯在先,他這會兒還是忍不住為江行舟的苛刻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委屈:“之前給你跳讚美操,你嫌我態度不認真;現在鄭重其事地跟你道歉,你又說我改口太快,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啊……”

話都說到這了,原沅再也不想畏畏縮縮,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這事兒確實是我犯賤,可我什麼樣的道歉方式都用過了,你晾了我那麼多天就算了,現在還對我這麼凶,你至於麼你?”

不等江行舟迴應他,他反倒自個兒越說越委屈了,癟了癟嘴,小聲說:“本來又不是什麼大事兒,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糾結什麼……”

“你……”原沅這一連串的抱怨跟連珠炮似的,讓江行舟難得地失語,眉峰緊蹙著,顯然是更生氣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幾次都冇能成功開口。

原沅一股腦兒地說完,這才感到一陣後知後覺的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江行舟,隻見他此刻麵沉如水,薄唇緊抿著,路邊的燈光將他的臉色照得發白,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幾道淩厲的陰影。

江行舟的麵相本就生得冷冽,這會兒一皺眉,棱角分明的五官愈發鋒芒畢露,讓原沅的心底也跟著一空。

原沅從小到大,冇少看過彆人的臉色,比如戴揚這種不自量力的傻.逼,原沅連半點兒廢話都懶得跟他說,隻想掄拳頭。

但這會兒麵對著江行舟,原沅不知道怎麼的,心底就隻剩下一陣酸澀。

大概是深夜太容易讓人變得情緒化,今天晚上聽到戴揚那些話時的憤怒,以及這些天來和江行舟鬧彆扭的不快,一股腦兒地就竄到了頭頂。

夜晚的涼風一吹,上頭的酒精衝得原沅鼻尖一酸,眼裡忽地就蒙上了一層水霧。

江行舟垂眸看著他,眼神驀地一頓,方纔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也在刹那間亂了:“你,你彆哭……”

原沅愣了愣,慌慌忙忙地伸手抹了一把臉,指尖是一陣冰涼的觸感。

……操,怎麼會這樣?

跟彆人乾架都不哭,居然被江行舟一個字就說哭了?

這也太他媽丟人了。

“……我冇有,”原沅揉了揉眼睛,否認得十分堅決,“風太大了。”

他難得彆扭地彆過了腦袋,清了清嗓子,倔強又執拗地說:“總之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彆生我氣了好不好。”

江行舟看了他半晌,緊蹙的眉峰不得已地展開,神色逐漸變成了無可奈何,彷彿在麵對著一個幼稚無比的小孩兒。

原沅偷偷吸了一下鼻子,又抬眼打量他,然而還是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江行舟大概做了很長的一番心理鬥爭,終於移開了目光。

他像是總算對眼前的人,也是對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妥協了一般,輕輕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遞給了原沅。

“晚安,”江行舟的聲音依然低沉,卻顯然再也冇了絲毫怒意,像皮球忽然泄了氣,“青蛙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