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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柚子茶 作品

臨安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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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燈火映破夜色,宛如黎明。

夜市裡鬨著嚷著,摩肩接踵,常常堵得寸步難移。形形色色的人彙聚在一起,享受著熱鬨的夜,升起一派圓月下的酒釅花濃。

街口有個戲班子,每逢初七、十九都可見那不大的園子裡頭人頭攢動,喝彩不停。往往到了後半夜,依舊熱鬨得好似夢中的場景。

偶有好事者來了興致,便在園外放起爆竹,為在場的人助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煙花在夜空中綻開絢爛奪目的光亮,襯得台上人愈發光鮮,神采奕奕,唱得更加起興。

不知從何時起,這臨安城裡有了這樣一位名角兒,據說他隻要一開嗓便萬籟俱寂,一轉身即百花失神。可他偏偏每月隻唱兩回。每當初七或十九的夜幕降臨時,這城中便是荷潤街口清音樓的天下。

傅湘渟已下了台,端坐在鏡前,一點一點地卸著精緻、厚重的妝。許久,他換好了常服,小口地吃著師兄給他留下的桂花糕,回味著夜裡戲園的熱鬨。

待他走出後台時,門外的賓客都已散去了。黎明前微亮的天光下,傅湘渟望著空蕩蕩的戲園,心中升起了幾分寂寞,心裡仍舊是夜裡那番賓客滿園的場景。

正當他出神地盯著逐漸明亮的天色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使他回了神。循著聲音看去,幾名衙役跟著個身形肥胖的地方官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

“幾位什麼事?”傅湘渟有些不悅的問。

“咱們官老爺,請您去京城給殿上的貴人們唱幾齣戲。”其中一位衙役中規中矩的作了個揖。

什麼唱戲,說得好聽。傅湘渟心中暗道:隻怕是要將他當作討好京中權貴的一份心意。

他剛和師傅學戲時就有個師姐被當地一名權貴相中了,納回家做了個妾。當時大家都感歎師姐從此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唯獨師傅冇說話,隻在師姐出嫁那晚不住歎息。

事實證明,師傅早已預見了師姐的結局——僅僅過了不到五年的光景,她就被那名權貴的正妻活活打死了。死後更無人將她安葬,還是師傅不忍,念在師徒一場,叫了幾名弟子給她草草收了屍。而在這幾名弟子中,就有年幼的傅湘渟。

師姐血肉模糊的屍體給年紀尚小的傅湘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因此傅湘渟自年幼就討厭那些權貴,更討厭同那些權貴打交道。

聽聞那些官員想用他換取同權貴交往的機會,傅湘渟心裡泛起一陣噁心。

“傅某無才,自難入京中貴人們的眼,還請官爺另尋他人。”傅湘渟冷淡地答道,眼中寫滿了譏諷與反感。

“看來付老闆是不要這富貴的機會了?”那地方官眯起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傅湘渟,盯得傅湘渟渾身不自在。

傅湘渟轉身欲走,他向來不喜歡這些常常打攪市井百姓生活的人。

“自是不要。”傅湘渟朝這戲院的後台走去,毫不掩飾厭惡與鄙夷地拋下了一句話。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那地方官不輕不響的聲音:“動手。”

頓時,幾名衙役自那地方官身後衝上來製住傅湘渟,粗暴無禮地按住他向戲園外走去。清晨的戲園門口空無一人,街上亦是行人寥寥,傅湘渟四下環顧,竟無從求助。隻得被塞入了駛往京城的馬車。

上了馬車,一名衙役將傅湘渟的雙手雙腳同車的橫梁縛在了一起,又用手帕將他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後,那名地方官才笑著坐到了他的麵前:

“這回還真得謝謝傅老闆,這年關的歲貢可著實讓我頭疼了一番。不過現如今也是柳暗花明瞭,像付老闆這樣的美人兒定能討京中貴人們的喜歡。”

“嗚——”傅湘渟劇烈地掙紮著,瞪著那地方官那因笑意而扭曲的臉。

“哎——”那地方官絲毫不顧傅湘渟的憤怒,繼續道,“傅老闆入了京可莫要這樣了,要多聽話些,指不定哪個候爺看上你了,到時候你還得回來感謝我呢。”

傅湘渟四下看了看如影隨形的衙役們,自知這路途上恐怕是逃不過去了,隻能等到了京城再伺機逃離成為玩物的命運。

京中大小事物冗雜,尤其是年關的歲貢期間,隨便挑個空子溜走,想來京中的大人物們也不會多作計較。

“傅老闆這是在想什麼?”那地方官興奮的臉上多出一抹狐疑,“不會是想著怎樣逃跑吧?”

心思被人戳穿後,傅湘渟心裡極不自在,麵上卻冇什麼情緒,白了那地方官一眼,繼續盯著一處地方發呆。

“哼。”馬車發出“吱呀”的一聲,地方官有些艱難地站起來檢查了一下,傅湘渟的手依舊被牢牢縛住,才哼哼唧唧的坐了回去。

馬不停蹄的趕了一日路,總算在日暮時分來到一處莊子歇腳。待傅湘渟被人粗暴地推入一間廂房後,一名小衙役帶著幾名娼妓從門外走了進來。

撲麵而來的花柳氣息充斥了整個房間,令人作嘔。

“大人命我叫他們來教傅老闆伺候人的技巧。”小衙役伸手指了指那些個忸怩作態的男男女女,說罷便向其中一名年長的女人點了點頭。

年長些的那個女人似是老鴇,嘴裡說著“得罪”,動作上卻絲毫冇含糊。三兩下便將傅湘渟的衣衫扯得淩亂,露出了細膩光潔的肌膚。

“哎呀,付老闆不來乾咱們這行真是可惜了。”一名男娼捂著嘴嗔笑道,“這腿一分開,就是一片的金銀灘呐。”

幾名男娼將傅湘渟強行擺出承歡的姿勢,任由那老鴇用戒尺在他□□指指點點。

那些娼妓們依舊笑著,那笑聲都是教過的,婉轉嫵媚。可傅湘渟隻聽見自己那顆脆弱的自尊心破碎的聲音。他掙紮著反抗,換來的隻有一句句諷刺,一道道鮮豔的紅痕。

過了許久,傅湘渟也冇了掙紮的力氣,眼角淌著淚,眼尾紅紅的,在燭光下泛著粼粼水波,連見慣了美人的老鴇也不住讚歎了幾句。

正當眾人拿傅湘渟取樂時,那門簾被掀了起來。剛剛還笑得花枝亂顫的幾人瞬間收斂了些,站到一旁恭敬的道了聲,“奴家見過陳老爺。”

原是這地方官姓陳。

“我有事同傅老闆談談,你們先出去。”這陳老爺不耐煩的拂去了娼妓們想要討好他的手,將他們遣散了。

“你想做什麼?”傅湘渟緊緊盯著那張令人生厭的臉,眼角還帶著幾分潮紅,好似畫裡的美人。

“嘖嘖嘖,傅老闆真是好生漂亮。這才哪到哪那兒呢,到時候那些貴人們定能叫你□□。

“滾。”

“還不樂意了,我看你這副身子倒是有幾分迫不及待的味道。”見傅湘渟回以靜默,陳老爺也冇再自討冇趣,臨走前又多留下了幾名衙役,狠狠地說道:

“給我把他看住了!”

待陳老爺一走,傅湘渟依舊冇死心,又一次打量了四周。那幾名衙役堵住了門窗,站在了屋裡的四角。

傅湘渟不由得歎了口氣,縱使他再有本事,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難逃出了。

好在他還有時間。百般思量,卻依舊未能想出一個可行的計劃。

直至天光微亮,他依舊有些呆滯地盯著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的毛毛細雨。

“哐——”門被無禮地打開了,原是來催促傅湘渟趕路的。兩名身材高大的衙役同押犯人一般押著他往外走。

雨已下大了,冇有人替他打傘。

等待的馬車就在莊子口,但傅湘渟依舊被雨水淋濕了個遍。

江南的雨總是這般,同這片揉碎了溫柔化作的土地一樣,風情萬種。

傅湘渟的身子在這雨水的包裹中顯得更加有滋味了。壓著他的兩名衙役不由得輕嚥了一口口水。

當真是勾引人。

薄霧縈繞在紫竹林間,清新的空氣讓傅湘渟不禁多吸了幾口,心緒寧靜了些。

那是他最喜歡的氣息,江南獨有的味道。

他現在能做的隻剩下等待了,雙手整日被縛著,那些個可怖的衙役形影不離,就連沐浴就寢都時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幾日每到一處莊子,陳老爺幾個老鴇小倌來教他床第間的爛事,傅湘渟性子烈,受不得這些,次次都費儘了全力反抗,叫那些老鴇和陳老爺都萬般頭疼。

行至姑蘇城時,那老鴇用儘了全數招數,都冇能讓傅湘渟服軟。折騰了一整夜,她隻得對那陳老爺討好地講,冇準京城中的顯貴們偏喜歡這種教不好的。

那陳老爺緊皺著眉頭,麵色一沉。過了半晌,他瞪了付湘婷一眼道,“但願吧。”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行了近二十日,傅湘渟的心也如同一路向北的氣溫般漸漸冰冷了下來又是一日清晨,傅湘渟坐在馬車裡看著窗外出神。

未散的霧氣被一角氣勢恢宏的飛簷刺穿,遠遠地昭告著這座城市的莊嚴肅穆與華彩萬章。來自各地朝廷的官員帶著糧食、珍寶、美人和功績緩緩自四方彙入,如同百川入海,何其壯觀。

京城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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