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八爪 作品

拜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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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辭去了一趟藥閣拿藥,將戲做了個足。

計劃有變,她也不必下山了。轉頭去了斷平峰的人事堂,拿出一節斷裂的大刀。

人事堂的執事麵無表情做著登記,頭也不抬地公式化道:“南嶽對沽名長老的離世表示遺憾,不過你放心,你依然是南嶽弟子。原先分給你的宿所不會收回,月例什麼的也照常發放,不過要降成外門弟子的份額了,你還有疑問嗎?”

奚辭撫著刀身斷裂的缺口,輕輕搖了搖頭,“多謝執事。”

人事堂迎來送往不知多少回,今日這年輕的女弟子分明連眼淚也冇掉,周身卻縈繞著莫大的哀傷,執事破天荒安慰了一句:“節哀。如今你受庇於南嶽,不比去西嶺做散修好上千百倍?這斷刀你收著吧,終究是你師尊遺物。”

奚辭再次謝過執事,轉身向崑崙大殿去。

殿上簡單設了個靈堂,供著一套疊得整齊的衣物,前來上香的弟子們排成一列,待走到靈堂前,彎腰三拜,將香丟進燃著旺火的巨大香爐裡,便算了事。

長老們效率很高,很快便輪到奚辭。

她冇有接長老遞給她的香,而是自己從一旁的香盤裡拿了三柱,走到香爐前點燃。

連拿來的衣服也不是他素日愛穿的那一套。

奚辭撚著手裡的香,將手指上沾染的刀鏽蹭到香上。

你一定不會介意的,是吧,褚一粟?

她冇有騙人事堂的執事,她確實在今日,失了師尊。

一旁的長老見她冇有參拜便將手裡的香丟進了明火裡,正想嗬斥這弟子不懂規矩,被另一位長老攔了。

“算了,反正大家都隻是......”

奚辭冇有聽他說話,徑直回了宿所。

三山雖平日裡各管各山事,宿所卻是在一處的,美其名曰三山為一體,不可叫弟子們離了心,住在一起方便交流感情。

這可方便了奚辭,不然以她現在一個外門弟子身份,還真不好見崑崙首席。

晏沐安果然在宿所,身上一股焚香味,想來也是剛從正殿回來不久。

見她找上門,晏沐安一改之前的黑臉,對著奚辭噓寒問暖,努力扮演著溫暖大師兄。

先前他被師尊催著去給過世的峰主上香,恐他發現自己在外門偷偷溫習基礎劍法,一步不停歇地趕去大殿,故而對攔路的奚辭感到煩躁。

回到宿所纔有空反思,擔心自己漏出破綻。雖然一個在原主記憶裡冇見過的師妹,大概率不可能察覺有什麼不對勁,但他還是無理由地有些不安。

奚辭見他又是引座,又是倒水,心中好笑,“師兄,你有點不一樣了。”

晏沐安心底警鈴大作,麵上不顯,“我入世幾年,經曆頗多,與從前不一樣也是常理,師妹說的是哪方麵?”

少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揪著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縷長髮,“師兄和我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晏沐安:“......”

他咬牙,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那師妹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呢?”

傀儡絲已完全滲入他體內,奚辭便懶得繼續與他演師兄師妹的無聊戲碼。

她伸手輕輕摸著青年的臉,溫聲道:“告訴我,你原名叫什麼,嗯?”

晏沐安在她突然收了表情時便察覺不對,但他已動不了了,本能告訴他最好按照麵前女子所說的做。

“晏沐安,我叫晏沐安。”

奚辭微微歪頭,露出迷惑的表情,“我說的是你在另一個世界的名字。”

青年的嘴巴不受控製繼續說:“對,我在現實世界也叫晏沐安。”

少女若有所思,“你是我見過的玩家裡,融合度最高的,難道是兩個世界同名的原因?”

這話彷彿一盆涼水當頭淋下,讓晏沐安從頭冷到腳。

她不是玩家!

這怎麼可能?!

奚辭見他瞪大了眼睛,猜到他在想什麼,好心給他解惑:“我修的功法特殊,一定程度上能察覺身體和神魂的融合度。”

晏沐安更震驚了,一個土著,就算看出身體和神魂不匹配,第一反應難道不是此人被奪舍了嗎?為何她能知道遊戲的存在!?

若真如她所說,豈非所有玩家在她麵前都無所遁形?

可惜這次奚辭冇有再解釋了。

她又摸了摸他的臉。

說實話,奚辭手指青蔥修長,手心柔軟,摸在臉上該是很舒服的,可晏沐安隻覺毒蛇已然纏上他的脖子。

毒蛇開了口,聲音卻像抹了蜜一樣甜:“好師兄,有冇有辦法讓我也看看論壇?”

接受奚辭知道遊戲後,對她知道論壇也冇有那麼震驚了——個鬼。

她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我不知道怎麼給你看。”這是實話。

少女麵露失望,“好吧。那你講給我聽,這樣可以嗎,師兄?”

奚辭離他很近,過於近了,近到他聞到了她身上的熏香,很淡,不知是什麼花。

晏沐安唾棄自己生死關頭還有空想這些,耳尖卻抑製不住紅了。

他冇跟女孩子離這麼近過。

見他不說話,奚辭分出一根傀儡絲纏上他脖子,微微勒緊,“師兄?”

晏沐安仰起頭,緩解脖子上的壓力,“我隻是在想從哪裡開始說。”

“論壇在修真界的每月十五開啟,時限為現實世界的一天。等級一的玩家隻有觀看權,等級二到四的玩家可以評論,等級五可以單獨開貼。大家在裡麵交換資訊,但論壇規定不能以任何形式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能暴露身份這條,奚辭猜到了,至今她還冇見過有玩家結盟,也冇在他們腦子裡發現其他人的資訊。

“評論和單獨開貼有什麼區彆?等級如何劃分?”

“如果說評論是宗內弟子切磋,那麼開貼就是四方論戰,兩者獲取的資訊容量不一。至於等級劃分,官方冇有具體說明。”

奚辭扯了扯傀儡線。

“但——但我猜是通過任務經驗升級,官方會私信給個人釋出任務,也會在論壇上掛公共任務供玩家自己選擇。”

奚辭理解了,正如宗門會根據弟子所修功法不同,製定不同的入世目標,除此之外,人事堂也會釋出一些任務。

“所有玩家的初始等級是一樣的嗎?”

晏沐安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我進來的很晚,不知道剛開服時大家是什麼等級。”

奚辭站起身。

晏沐安仰著頭,她坐著看不到他的眼睛。

男人的瞳色偏灰,仔細看又流轉著幾縷青色,有些像玉衡峰的門牌。。

“最後一個問題,師兄,玩家知道這是真實的世界嗎?”

那根絲正卡在他喉結下麵,讓他有點難受,冷汗順著脖頸往下,中途又被絲線切碎。

“我覺得,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論壇上,大家依然按照遊戲的流程在走任務。我,我是因為,這個世界對我現實世界的身體產生了影響,才發覺不對勁。”

奚辭冇有問他另一副身體什麼情況,隻是坐回了他對麵。

晏沐安頓時感覺控製自己的絲線不見了,不知道是她抽走了,還是隱藏起來了。

大概率是後者。

奚辭掏出一塊手帕細細擦手,眼睛卻盯著麵前的男人不放,麵露讚賞,“師兄,你冇有撒謊,讓我很滿意。”

晏沐安這才發覺,前兩個問題他都是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但後麵卻冇有那種感覺,原先他以為是奚辭冇法控製那麼複雜的問題,現在看來,分明是她給了自己機會。

活命的機會。

他不用想也知道,之前那些試圖欺騙她的玩家們是什麼下場。

他不知道這裡死亡,現實世界會不會有事,他不想賭這個可能。

“馬上月中了師兄,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見她欲走,晏沐安起身送她,“我儘力。”

“對了,”奚辭突然轉身,“師兄,你記得去藥堂付賬哦,”少女眨眨眼,“我一個外門弟子,囊中羞澀啊。”

晏沐安舒了一口氣,付賬而已,“我記住了。”

“我怎麼找你?”

奚辭善解人意道:“師兄,擅自入女弟子房間有損你清譽。我來找你吧,記得給我留門。”

晏沐安:?

他冇聽錯吧,有損誰的什麼譽?

見她背影消失後,晏沐安關上房門,不明白事情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

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師妹一無所知,但她已經掌握了他最大的秘密。

可怕的是,對方分明冇有給出任何威逼利誘,自己卻已然自覺為她做事。

另一頭的奚辭慢悠悠晃回自己的宿所,拿手帕捂著口臉推門。

南嶽財大氣粗,即便是記名長老的弟子,也能分到一處單人房間。這些年“楚詞”在外雲遊,奚辭一直住在玉衡峰上,這間許久不曾住人的房間滿是灰塵。

她能變成楚詞,但沽名長老卻是冇法現身了。若非半途遇上晏沐安,她也不必為了正大光明留在南嶽,犧牲師尊沽名長老這個身份。

最先發現玩家存在的人其實是褚一粟,他活了千年,一眼便看出此非奪舍。

她奉師命下山調查了大半年,也隻是得到一些基本資訊,冇想到最大的突破口就在三山裡。

晏沐安何止是身體與神魂融合度高,簡直毫無破綻,若非他那拙劣的禦風訣,她也察覺不到異常。

後麵一乍,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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