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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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連雲笑容頓在臉上,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隻聽薑撫安又重複了一遍,並瞥了她一眼,道:“莫要讓我一句話說上三遍。”

連雲僵直身子,跪在地上,雙手撫地,額頭緊貼在手背上,語氣急促:“殿下,我……奴婢實在不知犯了何錯,惹惱了殿下,請殿下明示!”

薑撫安靠著椅背,叫身後的翹月附耳過來,在她耳邊叮嚀幾句,擺手讓她離開。隨後瞧著俯身在自己腳邊的連雲,她並未意識到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也可能是不想承認罷了,薑撫安亦不惱。畢竟這人平日裡借她之勢威風慣了,這麼多年,她現在仍以為還是以前,可以仗著主仆恩情,肆意妄為。

她淡淡開口:“你想要明示,那好,我且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和翹月打小便跟在我身邊,如今已是多少年了?”

連雲摸不準當前的薑撫安,隻得老實回答到:“回殿下,十二年。”“十二年。我現下十七,你從我五歲起同我相識,我自認尚且待你不薄,那為何你還要侍奉二主?”她這番說得不錯,連雲雖與翹月一同侍奉於她,不過連雲自小樣貌不錯,人也機靈,嘴甜會來事,討人喜歡,薑撫安也不例外。

平日裡薑撫安若是被她哄高興了,順手賞的釵子、鐲子,不說價值連城,怎麼說也算不菲的了,因而連雲如今的所作所為,著實令她寒心。

連雲身子打著顫,曉得是自己一時糊塗,乾得那些個荒唐事讓公主知道了,這是審問她呢。

然而她無法反駁,事實就是如此,是她受了敬安王的好處,是她幫著彆人做事,就意味著,是她背叛了薑撫安,落得如此後果,早該想到的。

自作孽不可活。

頭頂又傳來薑撫安的聲音,“連雲,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於敬安王接觸的?”事到如今,薑撫安不願再稱他為“皇叔”了。

連雲閉上眼,心一橫,將自己的前後經過都全全告之,她自知對不住公主,隻求能將功補過。

“回公主,是大涼使者入宮的日子,三天前,王爺喚我過去,交給奴婢一封書信,說要交於公主,傳話給你,還答應我事成之後,會幫我和弟弟脫離奴籍,日後還會助弟弟進都科舉。”

“等我再去見王爺,卻被門口兩個侍衛趕了出來,丟下幾兩銀子便不再見我,但是奴婢聽王府多嘴的下人們說‘不過是王爺奪位路上的一枚棋子,還做什麼白日夢’,公主,奴婢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告訴您了,是奴婢被衝昏了頭,做錯了事,請公主開恩,饒奴婢一次吧。”

說罷,她立即在地上沉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薑撫安搖搖頭,說:“起來吧,看著這些年的份兒上,不過我這裡不需要你了,日後你想去哪就去哪,走吧。”

“是。”連雲眼眶帶淚,退下了。

連雲深知,薑撫安說一不二,剛回到住處,就看見了翹月,她已經替自己把東西收拾好了,她道:“公主命我把吳車伕叫來送你一程。”歎了口氣,“何必呢?連雲,公主從未虧待你。”

連雲被說得抬不起頭,回道:“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翹月,今後我不在,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殿下。”

“嗯,馬車到了,快上路吧。”

上了馬車,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下,連雲視線落在座位上的一個小匣子,她打開後,裡麵除了一疊銀票外,還有她和弟弟的賣身契。

她此刻失聲痛哭起來……

“公主,我已經把東西交給連雲了。”翹月道。

薑撫安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走吧,翹月,時候不早了。”她站立起來,向主院走去,翹月抬腳跟上薑撫安的步伐。

等來到院內,恰好碰見同樣趕來的戚禾雲。

嘶~晦氣!

二人心中同步道。

他們來得不早不晚,戚將軍和戚夫人也纔剛剛落座。

連雲的事薑撫安前世早就有所猜測,重生後也算有所準備,處理起來不算麻煩,因此並未浪費太多時間。她捧著一盞茶,獻到戚夫人麵前,含笑道:“娘,請用茶。”

戚夫人臉上掛著的笑,自打從見麵起就不曾退卻,忘了一旁自家的親兒子,樂嗬嗬接過薑撫安的茶,抿了口茶水又連忙說道:“好孩子,坐娘身邊來。”

落座後才發現,她對麵是戚禾雲,他在戚將軍的邊上,兩人相顧默默無聞,除用早膳時應和長輩們幾句話,他們像默契地達成某種協議,一早上,都相安無事,冇有鬥嘴,冇有爭吵,場麵看上去異常和諧,長輩們樂於見到這種氛圍,一向不苟言笑的戚將軍嘴邊也掛上一抹欣慰的笑意。

這種安靜到離譜的氣氛,一直堅持到長輩們的離開,之後便被打破了。

“嘖嘖嘖,看不出來啊薑撫安,在我爹孃麵前裝那麼乖巧,平時你和我就是另一副嘴臉了?怎麼不見你對我好脾氣?”戚禾雲揚聲說道。

聞言,薑撫安不顧及形象地白了他一眼,一字一頓:“你、不、配。”

戚禾雲嘴角抽搐。

這傢夥……

他一雙鷹眼幽怨地盯著薑撫安,乍眼一看,發現薑撫安身邊隻有翹月一人,之前同行的連雲不見了。他覺得稀奇,以他多年的瞭解,她們主仆三人平日裡一般不會分開的。

一時間忘了方纔薑撫安的話,多嘴提了句:“唉?薑撫安,你身邊另一個小丫頭呢?剛剛還在呢,怎麼不見了?”

薑撫安打了個哈欠,回話:“你說連雲?我攆走了。”

“你趕走了?不會吧?”戚禾雲音調誇張,“真的假的,莫不是連雲受不了你的壞脾氣才逃走了吧?”

薑撫安本身昨晚睡得不舒服,如今聽到他的聲音,隻覺實在嘔啞難聽。

煩人的傢夥。

睨了他一眼,說:“與你何乾?你既然如此關心連雲,莫非是動了心思?若是真的,我不介意當個媒人,自願退位,好成全一段良緣。”

戚禾雲倒也不氣,笑嘻嘻湊到薑撫安跟前,打量了她一番,不懷好意的笑著:“怎麼?難道你……吃醋了?放心,你相公我肯定潔身自好,絕不尋花問柳,此生唯愛你一……哎喲!薑撫安你什麼?”

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一腳踹在對方的膝蓋上。

薑撫安著實想不到,天下竟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險些氣笑。

“戚禾雲,你好大膽,居然敢調戲到本公主頭上了?你以為你是誰?我會吃你的醋?”薑撫安揪起戚禾雲一隻耳朵就是一頓痛斥。

戚禾雲還嘴道:“我……我是你名正言順的駙馬!”

於是,薑撫安手勁兒更大了。

“住手!快住手,我耳朵要被你扯掉了!”戚禾雲求饒。

薑撫安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這個不學無術的二世子計較。

她乃一國公主,胸懷寬廣,理應包容天下……

鬆開了手,戚禾雲立馬和她拉開距離,倉皇逃離現場,以免薑撫安又在他身上撒氣。

戚禾雲的背影逐漸遠去,薑撫安緩了緩,終究是帶著始終一言不發的翹月離開了。

果然,和戚禾雲成親依舊是個錯誤的決定,她即便不是慘死大涼,估計也會被戚禾雲給氣死。隻要有他在一天,薑撫安就永遠不會有心平氣和的時候,在將軍府的半個月裡,但凡和戚禾雲碰麵,就是一陣糟心事。

難得是平靜的一天,她和戚禾雲要一同入宮麵聖,至少薑撫安他們一直到宮裡,兩人都相安無事。

薑奉延作為人父,再見到出嫁的女兒,心情也是複雜,同薑撫安交談時便得知她長大了,言行亦然有了氣勢,褪去了小姑孃的青澀。

一入宮,薑撫安便觀察到宮人們皆行色匆匆,貌似有大事要來,將自己的疑惑告之與父皇。

“父皇,兒臣見宮中實在忙碌,可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薑奉延沉默一會兒,長歎一聲:“唉,自大涼使臣返回後,一道書信迅速傳入宮裡,方纔知曉,大涼皇子,就是先前向大夏要求和親的那位,要趕來大夏,宮中特意為此開辦宴席,迎接貴客,可我隻怕來者不善呐。”

薑撫安點點頭,沉默不語,記憶中已經回想起那位來者不善的大涼皇子了。

大涼王繼位已久,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底下幾位王爺可都虎視眈眈,等他什麼時候嚥氣,而父皇口中所說的大涼皇子正是最年長的一位,蕭建成,深得涼王喜愛,仗著寵信,作威作福,行事更是昏庸無道。

前世她嫁於的便是他,自入涼國起,從未與對方見麵,後被囚禁於後宮,對此人不曾接觸。

思及此,她又想起涼國另一位小皇子,也是她的故人。

初見時,他年歲尚小,氣質卻極為陰鬱,沉悶得像個蘑菇,許是性格緣故,比死人還冷淡陰翳,不討喜,也可能是存在感太弱了,涼王都忘了這號人,住所和關她的院子離得很近,無聊時,薑撫安就會同他閒聊,雖然多數是她一人自言自語,時間長了,後來纏他纏得緊了,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孩子像是常年不開口說話,聲音沙啞,一雙怯懦的眼睛飄忽著說,他叫蕭哲敘,叫人不敢相信,後來他會有膽子助她出逃。

戚禾雲深知其中緣故,追問:“陛下可知大涼皇子何時來嗎?”

縱使薑撫安重活一世,奈何與朝堂從不接觸,且她早已與前世踏上截然相反的道路,她並非鬼神,不能事事儘知,戚禾雲的問話,亦是她心中所想。

薑奉延:“算算日子,已是半月有餘,或許即是明日,你們二人且在宮中歇息一宿,明日宮內繁忙,顧不上你們,次日一早,朕便派人送你們回將軍府。”

薑撫安和戚禾雲自然是冇有異議的。

再次回到宮裡,薑撫安才察覺到,這是自前世、重生以來,第一次回到家,哪怕有個毀氣氛的戚禾雲,她也感到身心自在,好似脫下重擔般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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