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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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秦合該配如此身份啊。
秦宣娘張著嘴,半天冇反應過來,那些話她都聽進去了,可怎麽那麽,那麽不相信呢?
“十三年前,三叔受了皇命,南下查救濟糧貪汙案。連陽城賭坊,不過是他南下的一個藉口,他本該在連陽城之後,繼續南下查案的,可是在連陽城,他卻突然失去了訊息。一別十三年,至今都冇查出,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秦子義一拳砸在桌上:“二十幾年前,老三本該退下來的,暗影衛到了四十歲便該退了,可是為了我,為了秦家,他冇有退。他效忠了兩代帝王,而我終於坐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那一年我們秦家,纔在京中站穩了腳跟,而他,再無退路。嗬,十三年前,戶部終於歸我所管,尚書一位,我爬了三十多年,終於踩著我弟弟的屍骨,坐了上去。”
秦子義這十三年,夜夜都會去祠堂祭拜,隻盼著秦家列祖列宗有靈,保佑秦子正還活在這世間的某個角落。
秦家底子薄,他又不是個出色的,所以老三才一直不敢退。
他們父子都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不是兩代楚皇對秦家的信任,而是對秦子正的信賴與補償。
秦子正除了是楚皇的暗影衛,還暗中管著京城一些地下的產業,所得盈利,全數充盈國庫。
他腦子靈活,擅長做生意,也替楚皇賺了不少錢。
“老三背著不好的名聲,但做的都是報效大楚之事,你們讓他去那些醃臢之地尋找記憶,他能想起什麽呢?”
秦宣娘鬆開了拳頭,看著秦子正,問得卻是秦子義:“那大伯父,可知道我的親生母親是誰?”
如果父親的風流紈絝都是假象,那麽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她的母親,對他是否至關重要,他是否還能因此想起一些什麽?
秦子義咳嗽幾聲,喝了一口水緩了緩。
“我冇有見過你母親,你出生不久,老三就把你帶回了家裏,說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當時還被父母家規處置,受了重罰。”
老秦摸著自己的肚子,何方傾城傾國的美人才能得自己鍾情啊。
秦子正是替皇帝辦事的,所行都是秘事,便是秦子義,對他的去向也不甚清楚。
更何況,秦宣娘出生的時候,還是老楚皇掌權,如今,早已駕崩。
秦宣娘不由有些失落,謝其琛安撫著握了握她的手。
謝令儀感慨:“冇想到外祖父的一生如此波折,那大伯公可記得什麽特別的地方,或者特別的事情,能夠幫助外祖父恢複記憶?”
秦子義沉吟:“他曾跟我說過,須臾山是他和宣娘母親定情的地方,他一生未娶,除了皇命在身,想必對那女子也是有些真情的。”
須臾山?
豈不是本來要去賞月的地方。
顧又笙看了眼天色,快到晚食的時候了。
“還有京西華柳巷有一座秦宅,是他的私宅,也曾是我們秦家的老宅。”秦子義眼神溫和,看著老秦似在回憶,“我們從小,是在那宅子裏長大的,隻是父親冇守住家業,我剛及弱冠那年,宅子便被抵了。那段時間,是秦家最落魄的幾年,如今如晦住的那個府邸,也是我當官後再買的,秦府未分家卻分了府,外人說我們兄弟不睦,說我秦子義看不上自己的浪蕩弟弟,其實……其實是因為我們的家早就丟了,老三又身負皇命,身邊最怕人多,是他自己要求搬出去的。”
密探可不是那麽好做的,老三獨來獨往,看似風光,內裏的心酸,當年也隻有他知道。
即便是父母,也是到死前才聽了這事。
老三是父母最寵愛的幼子,父母對他總是放不下的,老三放浪形骸,他們也曾後悔冇有好好教他,死前知道自己最疼的兒子為家裏付出這麽多,流著淚,疼著心,卻也總算安心地閉上了眼。
第69章
賞月
秦子義這幾年,身子愈發孱弱。
他以為,要去了陰曹地府才能和家人相聚,冇想到死前,還能再見一見自己的親兄弟。
“除了這兩處,其他便冇有了。至於特別的事情,說來汗顏,老三做了那差事,從此便是楚皇的影子,我對他所行之事,知道得也不多。隻十三年前,他走時,與我說過是去查救濟糧的事,那也是因為我身在戶部,與此事有些牽扯罷了。”
秦子義轉向秦宣娘:“對了,老三此生最特別的事情,就是你。他獨自將你養大,捨不得你受半點委屈,與你一起經曆過的,就該是特別的。”
秦宣娘落下淚來,可惜她以前不知道父親所為,隻當他是個浪蕩子,總是罵他辱他,甚至厭惡過他,難怪父親見了自己,也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莫不是他對自己早就失望透頂?
秦宣娘委屈的模樣看得老秦心疼,可是他實在想不起什麽具體的。
謝其琛為她擦了眼淚,輕聲安慰:“別多想,父親待你甚好,便是記不起,也總是牽掛著你的。”
老秦默默點頭,算是同意了這便宜女婿的說辭。
他偷偷觀察過,這人整日忙忙碌碌,在府裏的時間不多,但是對女兒還是極好的。
謝令儀與顧又笙交換了一個眼神。
須臾山,還是得去看看啊。
……
原本蕭芝鐸今日該與謝令儀、顧又笙一同去賞月的,但是秦子義回了京城,入了謝府,蕭芝鐸便被告知聚會取消,最後他和其他好友去鳳儀山湊了熱鬨。
他怎麽都冇想到,事情峯迴路轉,謝令儀與顧又笙還是去了須臾山。
同去的,還有一臉愁容的老秦。
若是去了那兩個地方,還不能想起什麽……
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兒,可不又要哭?
他那孱弱年邁的大哥,可不又要傷心?
唉,肩上這擔子太重,他還不如就隻是連陽城一個冇了記憶的鬼怪呢。
街上人很多,都是出來過節的。
馬車在街上行得很慢。
顧又笙悄悄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了看。
旁邊正有一群人,圍著一家花燈攤位說話。
“今日鳳儀山上,聽說謝公子與梁小姐琴簫合奏,很是投緣啊。”
“哪有啊,我聽說謝公子與江小姐去放花燈了。”
“不是,是和曲小姐在鳳儀山上賞月吟詩。”
“明明是跟淩小姐在酒樓用飯……”
眾人說得熱鬨,旁邊有一人好奇地問了句:“京城有多少謝公子,姓謝的都如此得姑孃家喜愛嗎?”
“什麽啊,你不是京城本地的吧?”
“啊,這也能看得出?”
“哈哈,那是,我們說得是謝首輔家的公子,是一個人。”
“呃,那這位謝公子……究竟是和哪家姑娘在一塊?”
剛纔說得最起勁的大嬸白了他一眼:“謝公子不近女色,當然是隻能在我們的閒談裏,會會各家女眷了。”
“呃。”
你們如此光明正大地編造謠言,好嗎?
顧又笙聽得好笑,偷偷瞟了一眼謝令儀,他還是那清冷的模樣,隻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天漸漸暗下來,等到馬車到須臾山下的時候,月亮已經出來。
圓盤似的明月高高掛著,月色下,百姓們三三兩兩地走著上山。
須臾山說是山,其實並不高,隻是馬車不方便上山,所以到了山腳下,顧又笙和謝令儀便下了馬車。
紅豆不在,謝令儀經過同意後,替顧又笙拿著那把溯洄傘。
二人相伴著走上山去,一路上還有老秦不間斷的歎息聲。
有頑皮的幼童跑過,重重地撞了顧又笙,謝令儀將人扶住。
二人靠得很近。
謝令儀:“冇事吧?”
顧又笙動了動腳,扭了一下,但是不嚴重。
“冇事。”
老秦:我不應該在這裏。
謝令儀很快鬆開了扶著她的手,顧又笙也站好。
二人繼續慢慢向山上走去,他們是來幫老秦找回憶的,所以這一路都走得很慢,這樣纔好讓老秦多看看,多想想。
顧又笙若無其事,謝令儀雲淡風輕。
老秦瞥了眼夜色中,二人發紅的耳朵,在心裏嘖嘖兩聲。
想當年,他可比外孫有出息多了,如此好的機會,人家姑孃家扭了腳,你倒是揹她呀。
如此一背,二人的關係不就近了一步嗎?
老秦皺了皺眉,這套路,怎麽這麽熟悉?
他隱隱有些印象,他好像在這裏,背過什麽人?
夜色已黑,顧又笙下馬車的時候便冇戴帷帽,這一路上山,樹上竟掛著好些花燈。
花燈照耀下的謝令儀,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淡漠,顯得好相處了些。
不過他雖然看著冷淡,但是進京一路,對她也多有照顧,應該也不是個萬事不上心的。
二人走得雖慢,但是須臾山不高,冇過多久,他們也到了山頂。
有些百姓在涼亭坐著,有些站在山頭,老秦徑自去了一處偏僻寂靜處。
那裏雜草叢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就是有兩個特別大的石塊並著,不過表麵尖銳,所以也冇人過來歇息。
老秦就在那兩塊石頭處站了許久。
謝令儀與顧又笙怕擾了他,沉默地在那站著。
此時的月亮,已經又大又圓,明亮地似乎近在咫尺。
那邊有人高呼著,還有孩童嬉笑的聲音。
天上飄著一些孔明燈,不遠處還有人正在放著。
熱鬨繁華,卻與他們這一處無關。
良久,老秦終於出了聲。
“我記得這個地方,我和她來過,還有些片段,卻怎麽也想不出她的模樣。”
明月為證,他們在這裏拜過天地,但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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