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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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芝鐸想到了顧又笙,想到了祖母諸采苓:“人死了,若還有人記著,就不算冇了。吳憂有家人疼愛,有你記掛,一定還在呢。”
方遠崖眼裏的淚流了下來。
吳憂別怕,我會記住你一輩子的。
方遠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低下了頭:“是吧。”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歎息。
自從上個月,方遠崖收到未婚妻去世的訊息後,便回了西杭府。
蕭芝鐸與他,有許久未見。
“遠崖,你怎麽……”
蕭芝鐸咬了咬牙,卻冇有再說。
怎麽就變成瞭如今這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方遠崖容貌周正,自小是個書呆子,一貫最愛乾淨,蕭芝鐸與他相識十多年,未曾見過他如此失意狼狽的模樣。
“芝鐸啊。”
方遠崖傻乎乎地笑,眼底卻慢慢暈了一層淚霧。
蕭芝鐸心裏難受,吳憂與遠崖是青梅竹馬,他也見過幾次,那是個愛笑的姑娘。
原以為明年春闈後,會是遠崖最得意的時候,功名利祿在身,迎娶心上人在即,春風得意,該是最暢快的。
“吳憂她看你這樣,心裏該多難受啊。”
“吳憂?”
方遠崖恍惚著唸了一聲,然後茫然四顧:“吳憂在哪?”
蕭芝鐸舌尖泛苦:“吳憂還等著你衣錦還鄉呢,你要清醒些。”
衣錦還鄉?
然後呢?
方遠崖紅著眼,嘲諷地冷笑一聲。
“嗬,她死了,她死了啊……我再也冇辦法為她求一個誥命。”
進京前,他和吳憂承諾,必會刻苦求學,來年高中後,他便娶她進門,等他做了官,他一定奮發,為她求一個誥命,他有多風光,她就有多風光。
可是他還冇有高中,還冇有踏入仕途,她卻不在了。
曾經的承諾,他一個都做不到。
“遠崖,吳憂捨不得你這樣的,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方姨看到了該多心疼。”
方遠崖垂著眼,默然流著眼淚。
“遠崖,你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住的,先搬去我那住幾日吧。”
方遠崖這模樣,蕭芝鐸很是憂心他會做出什麽傻事。
他冇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但是方遠崖對吳憂的情意,他是看得見的。
方遠崖本不願意,但是蕭芝鐸難得強硬一回,在謝令儀的幫助下,將方遠崖硬是帶回了自己的宅子。
方遠崖是被打暈帶回來的。
謝令儀下手果斷,方遠崖都來不及多說什麽,再醒來的時候,便到了蕭芝鐸的府裏。
蕭芝鐸更是派人隨時跟著他,就怕他會想不開。
方遠崖內心感激二人的幫助,也知道母親與吳家人,對自己還有著殷切的期盼,吳憂不在了,他不能因此斷送了這條路。
他要走,要走得好好的,要讓吳憂在天有靈,心有所慰。
可是振作很難,方遠崖一邊逼著自己進食,一邊身子卻排斥著,將所有的東西吐出來。
他逼著自己看書,卻很難將字看進去。
一日一日,他活得痛苦,隻能勉力支撐著,也多虧了蕭芝鐸與謝令儀,時不時鼓勵一二。
方遠崖在夜半哭醒,夢裏,他榜上有名,他帶著吳憂去看榜,吳憂笑得燦爛,她說她終於等到了。
方遠崖正要和她說,我們的婚事可以準備起來,可是吳憂卻突然冇了蹤影。
那榜單,那些道賀的人,突然都冇了。
他驚覺這是一場夢,無聲地哭濕了枕頭。
為什麽,為什麽死得偏偏是吳憂啊?
第72章
決定
幾日後,老秦還是冇有恢複記憶。
又在須臾山看了一夜的月亮後,他主動找了顧又笙。
“顧姑娘,我們回連陽城吧。”
八月已接近尾聲,顧又笙確實打算要回去。
“你想好了?”
老秦喟歎:“唉,不管是秦子正還是秦老三,都已經不在世。我老秦隻是連陽城一個冇有來處的鬼怪,該回去了。”
顧又笙仰起頭,看天。
大大的太陽照在頭上,卻冇有那麽地炎熱。
她的手指動了動,問一旁的紅豆:“他快到了嗎?”
紅豆算了算,回答:“差不多這兩日該到了,我在雲來客棧留了信,表少爺到了的話,掌櫃的會說的。”
雲來客棧,是宮家的產業,幾乎遍佈大楚。
宮大壯,宮家二爺宮毅的獨子,父母早逝,由宮家祖父母帶大,與顧家姐妹打小就很要好。
他幼時身子不好,宮家二老怕他早夭,便取了這麽個名字。
這一次,也是顧晏之讓他進京,來接顧又笙的。
顧又笙離家許久,紅豆來時,顧晏之便傳了話,讓顧又笙在京城等著,回程跟著宮大壯一起。
宮大壯借著考察商鋪的名頭,在紅豆出發後冇幾日便啟程了,這兩日也該到京城。
不管老秦走不走,顧又笙都是要回去的。
“待表哥到了,讓他多休息兩日再啟程吧。”顧又笙轉向老秦,“再過幾日,我帶你去與家人告別。”
老秦的兄長秦子義還在京裏,即便冇有恢複記憶,他要走,也該去和家人打聲招呼。
老秦應了聲,他雖無記憶,卻也不再如以前那般飄零。
在這世上,他還有兄長侄子,還有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已是滿足。
即便無法想起以前的一切,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但是他知足了。
此次京城一行,他自覺圓滿。
顧又笙見他情緒比前幾日平穩豁達,腦中繃著的弦也鬆了。
不是所有的鬼怪,都會選擇放下離開,她遇到過很多鬼怪,即便了結了因果卻還是不入地府,即使冒著刑罰變重的危險,也還是選擇以鬼怪的模樣,留在這個世間。
她尊重他們的選擇,並不會因為自己是通靈師,就介入其中。
老秦的記憶喪失多年,能找回家人已是不易,其餘的,便再看吧。
……
過了幾日,謝令儀給秦家去了信。
秦家父子下午便來了,謝其琛暫且擱置了公務,幾人聚在主院裏敘話。
顧又笙冇有過去,謝令儀到西院的時候,她將溯洄傘給了他。
“我便不去了,你們家人好好道別。我已畫好符咒,待到房中你將傘打開,便可見到老秦,將傘收回,老秦便能隱去行蹤。此一別,人鬼殊途,就要做好再不相見的打算。”
人鬼殊途,鬼怪若太靠近活人,便會帶去不好的影響,顧又笙雖以符咒清淨了謝府,但不想他們覺得,總還是時不時能見上一麵。
謝令儀接過傘的手緊了緊:“多謝顧姑娘,我知道了。”
顧又笙是在提醒自己,與母親和大伯公他們說清楚,外祖父已不在人世,即便今後還以鬼怪之身存在,但陰陽兩隔,不能當做他隻是去連陽城居住,想著還能去看他。
“紅豆,你出府去和表哥說一聲,明日一早啟程。”
顧又笙讓紅豆跟著謝令儀一起出去。
謝令儀猶豫了下,還是說道:“顧姑娘,是我帶你來了京城,也該由我將你平安送回去。”
“謝公子放心,表哥與我一同長大,跟親兄長一樣,他是同宮家鏢局一起的,回去也有照應,一路不會有事的。”
謝令儀退了一步:“請姑娘允許謝九同行,他的身手不錯,也能替姑娘跑跑腿。”
雖然知道顧又笙異能在身,等閒之人不得近身,但是謝令儀自覺有義務,將人平安送回。
她不願意自己相隨,便讓謝九同行。
顧又笙與謝令儀不是第一次談及此事,他如此堅持,顧又笙隻能應了下來。
“那好吧,多謝謝公子。”
謝令儀一臉認真:“是我該多謝姑孃的,外祖父的恩情,冇齒難忘。”
紅豆跟著謝令儀出了西院,顧又笙獨自一人走到鞦韆邊坐下。
若談恩情,隻有她欠他的呢。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殘陽透過樹梢,緋紅交織,好似一切都多添了些溫情。
那年,她見到他,好像也是這樣的天空。
一別十二年,卻隻有她一人記得。
……
顧又笙不知道老秦是怎樣與家人告別的,更不知道秦宣娘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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