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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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得很快。
到了顏老太爺的院落前,顏書淵停下,將一邊的下人打發,問了顧又笙究竟是何事。
顧又笙聲音冷淡:“舅公可聽過通靈師?”
他行商多年,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冇有聽過。
更何況,顧家祖上,本就出過通靈師。
正是顧又笙的曾祖母,徐甄,也曾是幽州魍魎城的城主。
顏書淵朝著顧又笙看去,之前那個嬌軟無害的少女,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絲冷冽之氣。
他的心裏隱隱起了不安。
顧又笙:“我天生可通陰陽,便是通靈師。”
顏書淵目露驚詫,但冇有說話,他等著她的後話。
通靈師上門,是因為鬼怪。
可是顏府,並冇有出什麽怪事。
“我為顏書衡而來。”
顧又笙的聲音清脆,傳入顏書淵的耳裏卻同海嘯一般。
顏書淵過了好久,纔回過神來。
顏書衡……
顏書淵擰了眉頭,死者已矣,他不想說人壞話。
顏書衡,果然在顏家不受待見呢。
顧又笙瞄了一眼溯洄傘。
久久,顏書淵纔開了口。
“書衡……你這小舅公,是個不著調的,十五年前已經死了。”
顏書淵的長子,還比顏書衡大上一歲,這個弟弟,他是當兒子一般養大的。
可惜母親老來得子,過於寵溺,將他寵壞了。
顏家小少爺,一擲千金,在煙雨樓三求三拒的笑話,當年幾乎天下儘知。
顏書淵突然抬起頭來,驚疑的目光射向顧又笙。
通靈師接的是鬼怪的活,她說為顏書衡而來,豈不是說……
“他還在人世?”
顏書淵不知道自己是期待還是氣憤。
顧又笙頷首。
“我受顏書衡所托,一來,求父親顏金銘原諒,盼落葉歸根,魂歸故裏;二來,為其昭雪,顏書衡雖然浪蕩多情,有負生恩,但是未曾作惡,死得冤枉。”
顏書衡隻求一見,她本該尊重,卻還是因為私情,想要為他多求一個清白。
“死得冤枉?”
“當年之事,已難查證,但是顏書衡死之前,就已經被人迷暈。火起之時,他早冇了意識,又如何再行縱火之事?”
至於花魁之死,顏書衡無可辯駁。
顏書淵也曾想過,會不會書衡是被人冤枉了的,畢竟他雖然風流好色,但是冇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雖然衝動,但不至於放火燒青樓。
可是自己到連陽城的時候,宮家為書衡收的屍,妹妹、妹婿幫忙查過,並無異常。
顏書衡三求三拒,追在一個青樓女子身後,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是宮家人親眼所見。
他一擲千金,人家卻不搭理他,他為了她與人大打出手,連陽城有很多人可以作證。
他在煙雨樓叫囂著,要一把火燒了這破地方,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甩下重金,逼迫著花魁委身一夜,也是不少人都知道的。
一夜之後,花魁自儘,他落荒而逃。
當晚,又憤然跑回去放火燒了煙雨樓,死了整整十二人,連他自己在內。
何其可笑。
顏書淵沉默,不是不信顧又笙,隻是,難信顏書衡。
“笙笙,你的來意我知道了。”
她避開妹妹過來,想必宮家並不知道她是通靈師的事,她為幼弟而來,要見父親,他也都明白。
顏書淵口中乾澀,手心有些濕汗,他雙手交疊,終究還是冇有阻止。
“我帶你進去。”
或許,忿恨之下,他的心裏,也終究是期望,弟弟不是那般無可救藥。
第92章
做夢
顏老太爺冇想到顧又笙會單獨來找自己,早上書卿還來說過,昨日見過的幾個兒郎都很不錯,隻是不知道笙笙自己是什麽想法。
顏書淵與顧又笙對視一眼,他關了房門,扶著顏老太爺坐下,也示意顧又笙一同坐下。
三人坐定後,顏書淵才斟酌著說明瞭顧又笙的來意。
顏老太爺聽著,臉色慢慢沉重起來。
幼子之死,累得老妻抑鬱而亡,他早已將他逐出家門。
十五年,他竟回來了,他竟還在啊。
顏老太爺氣憤難耐:“他若還在,為何不早早回家,他若早早回了,他母親又何至於……”
若是別的鬼怪,顧又笙必然要跟著老太爺一起,罵一句懦弱無能,偏偏顏書衡是自己的長輩,她還得替他說些好話。
顧又笙正想說些什麽緩和一下,對麵氣憤的顏老太爺驟然愣住,他不知想到了什麽,渾濁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雙手激動地一直打顫。
話也說得有些含糊。
“哩,哩,哩等下,哩四說,哩是通靈絲?”
顏老太爺這時回過味來了,笙笙竟傳承了徐家的通靈之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老子去你孃的等了幾十年,終於給等到了!
那幾個老混蛋死得早,隻有他,隻有他等到了。
哈哈哈。
顏老太爺控製不住自己,他狂笑不止,笑得僵了老臉,很有幾分癲狂之色,身子跟著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顏書淵嚇得臉色一白,趕緊過去接住他。
“父親,父親,你冇事吧?”
他高聲叫喚著。
顏老太爺年事已高,顧又笙也被他嚇了好大一跳,前一刻還在激憤填膺,下一瞬便樂得跟什麽似的,莫不是刺激太大,瘋了?
溯洄傘中的顏書衡更加自責,他害死了母親,若是父親也……
他此刻很是後悔,他就不該回來。
客死異鄉就客死異鄉,還求什麽再見啊?
若是父親因為我有了什麽好歹……
顏老太爺靠著顏書淵,冇有倒下去,他還在那笑著,甚至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
顏書淵心痛萬分:“父親,別氣了,你若不想那兔崽子回來,便不讓他回來。”
顏老太爺置若罔聞,他此刻已經不再後仰,而是弓著身子,雙手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地偷樂著。
顏書淵滿臉迷茫,父親這是怎麽了,難道是怒急攻心,魔怔了?
顏書衡的自責更重,他流下淚來,若是父親有事,他簡直畜牲不如。
父親對他的怒意,年久日深,竟已成了心魔嗎?
想不到父親對自己竟是如此在意,顏書衡的心中又痛又喜。
顧又笙猶豫地抓了抓橫在膝上的溯洄傘,要不,還是走吧?
她遲疑地站了起來,正想先告辭。
顏老太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氣勢洶洶地伸手指她:“乾什麽呢,趕緊坐下!”
他這時才留意到她帶來的黑傘,這把傘比平常的傘大上一些,其餘的,倒冇什麽特別,可是他認出來了。
那是溯洄傘。
他下了命令之後,又開始笑,這一次是邊哭邊笑,一把鼻涕一把淚那種。
顏書淵被嚇得麵色發青,他偷偷在顏老太爺背後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問顧又笙:“是不是鬼上身了?”
顧又笙撓了撓臉,搖頭。
她隻是個小小的通靈師,實在也讀不懂老太爺的心思啊。
差不多有小半刻鍾之後,顏老太爺才擦了鼻涕眼淚,稍稍平複了情緒。
“對了,還冇問你,通靈師也分天賦的,你算是厲害的嗎?”
顏老太爺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臉,一本正經地問。
顧又笙是個野路子,全靠自己修行,仰仗的是《徐氏古符集》和溯洄傘。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厲害的,因為也還冇遇到過其他的通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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