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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328【前路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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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城失陷的訊息傳遍各地,最受影響的便是北燕沫陽路。

大將軍牛存節這段時間的心情可謂忐忑不安,唯恐占據河洛城的淮州西路軍揮師南下,直取沫陽路燕軍防線的背部,前年他們便這樣做過。

好在慶聿忠望和謀良虎率領的景軍冇有放鬆警惕,雖然按照陸沉的要求退出京畿之地,但他們再三增加遊騎斥候的數量,力爭及時掌握淮州軍的動向。

牛存節總算能稍稍安心,可是南邊靖州軍的戰術同樣讓他看不明白。

除了最開始在西線連奪兩城,後續靖州軍便一直維持現狀,隻是在邊境上維持對燕軍的壓迫態勢,並未發起強硬的進攻。

牛存節知道飛羽營北上支援淮州軍,但是少了一支飛羽營對於靖州軍而言不算傷筋動骨,厲天潤緣何如此保守?

縱然心中疑惑不解,牛存節卻不敢放鬆大意,唯恐被靖州軍找到破綻一舉擊破。

兩軍便一直維持這種對峙的狀態。

靖州軍戰線以南近百裡,福昌城。

這裡是靖州都督府的戰時駐地,厲天潤坐鎮此處掌控全域性。

經過一代神醫薛懷義的精心調理,厲天潤的身體狀況有所好轉,都督府內的氛圍逐漸變得輕鬆歡快起來,尤其是當厲冰雪帶著飛羽營騎兵載譽歸來,這種喜慶的氣氛變得更加濃烈。

北伐之戰,靖州軍甘於側翼掩護,戰功並不突出,但是飛羽營在雷澤大捷之中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此事早已傳遍大江南北。

經此一役,想必厲冰雪可以在軍中更上一層樓。

書房內,厲天潤目光溫和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讚許道:“不錯,冇有給靖州父老丟臉。”

“爹爹,女兒何時給你和靖州軍丟過臉?”

厲冰雪略顯頑皮地迴應,顯然厲天潤的身體狀況好轉讓她非常開心,遠遠超過她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喜悅。

厲天潤微微一笑,道:“我以為你會帶著飛羽營去河洛城走一遭。”

厲冰雪解釋道:“陸沉從一開始就冇打算死守河洛,女兒不太清楚他的具體打算,但是他說飛羽營不必多跑一趟,女兒便領兵趕回來。”

厲天潤頷首道:“他的選擇很明智,攻破河洛與守住河洛的難度天差地彆,而且朝廷未必能夠承擔堅守河洛需要付出的代價。”

厲冰雪眼波流轉,期待地問道:“爹爹,我們靖州軍接下來是不是要加強攻勢?”

厲天潤不答,反而望著她問道:“你放下了?”

這個簡短的問題讓厲冰雪一怔,她隱約猜到父親言下之意,卻又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厲天潤從來冇有乾涉過她的終身大事,頂多就是孃親旁敲側擊。

而眼下這個問題似乎意味著,父親對她的心思瞭如指掌。

厲天潤溫言道:“伱是我的女兒,我怎會不知道你的想法?那次你從廣陵城回來,對陸沉讚不絕口,我從未在你臉上見到過那種神采。及至你回了一趟京城,在陸沉遇刺受傷的時候表現得更加明顯,霍真等人也在我麵前隱晦地提過。”

“這些人真是長舌……”

厲冰雪無奈地笑了笑,並未否認或者羞惱。

厲天潤繼續道:“你從少年時便獨立自主,基本不需要我和夫人操心,所以冇有乾涉你和陸沉的往來。隻是據我所知,陸沉和林家女關係匪淺,你又不是與人相爭的性子,我不免有些擔心。這次讓你率軍北上,其實也存著讓你考慮清楚的用意。如今看來,你終於放下了?”

見他再次問起,厲冰雪坦然道:“爹爹,女兒壓根就冇有想過和林溪相爭。”

厲天潤神情複雜地說道:“是不願意爭,還是怕爭不過?”

厲冰雪啞然失笑,微微挑眉道:“當然是不願意。我對陸沉說得很清楚,雖說我對他有些好感,但我不想困居深宅相夫教子。這個世道……女子一旦嫁為人婦便不好拋頭露麵,而我還有正事要做,豈能辜負爹爹的期望?”

厲天潤輕歎一聲,緩緩道:“傻孩子,為父隻希望你們平安喜樂。有些事是我們父輩的責任,不能強壓在你們的肩膀上。”

厲冰雪甜甜一笑,道:“女兒當然明白爹爹的心意。隻不過,堂堂靖州大都督的長女總不能給人做妾吧?就算女兒不要體麵,又怎能不顧爹爹的臉麵?陸沉這個人骨子裡很倔強,他認定林溪就不會改變,而且如今又多出一個王家千金,女兒真不想跟她們爭來爭去。”

厲天潤望著她明媚的雙眼和開朗的神情,喟然道:“也罷,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厲冰雪將心底那抹複雜的情緒壓下,繼續先前的問題:“爹爹,我軍何時加強攻勢?”

厲天潤搖頭道:“到此為止。”

厲冰雪麵露不解。

厲天潤簡短地解釋道:“景軍主力仍在,戰線拉得太長對我軍來說不是好事。沫陽路一半區域和東陽路全境已是超出預期的收穫,這個時候我們需要消化收複的疆土,貪多嚼不爛反受其害。我和蕭兄通過書信,他也讚成這個看法,眼下需要紮住根腳穩固戰線。”

厲冰雪微微頷首。

厲天潤又道:“等將來我軍和景軍主力正麵相對,隻要能取得優勢,我軍便可順勢而為長驅直入。在此之前,我們要耐著性子等待那場真正的大戰。”

厲冰雪爽朗地說道:“女兒明白了,這段時間會加緊操練麾下將士。”

厲天潤微笑道:“倒也冇有這麼急迫,回平陽府看看你孃親吧。”

“是,爹爹。”

厲冰雪起身應下。

走出書房來到院中,她抬頭望向北方,隻見天高雲淡一片蔚藍。

她緩緩撥出一口氣,眸光中多了幾分淡淡的傷感。

……

齊建武十四年,景天德六年,三月十二。

經過連續七天的反覆扯皮和錙銖必較,齊景兩國使臣終於達成和談。

雙方約定,淮州西路軍撤出河洛,沿京畿東線返回東陽路(齊國定州)境內,景軍慶聿忠望部、謀良虎部、善陽麾下定白軍一部相繼進入京畿地區,待淮州軍撤出之後接手河洛。

廢棄燕帝之位,由朝廷中樞履行執政之責,以河洛地區作為齊景之間的緩衝地帶。

景朝默認東陽路和沫陽路一半疆域被齊朝占據,但是冇有形成書麵文字。

景朝付出總計八千六百餘匹戰馬的代價,贖回以永平郡主慶聿懷瑾為首的所有戰俘。

雙方爭論最凶的一項是河洛東邊的關隘歸屬,最終在蕭望之和陸沉的首肯下,禦史中丞許佐同意對方的要求,齊景兩軍以共城為界線,東邊的清流關歸屬齊軍,西邊的堯山關則重歸景軍所有。

從這一點來看,齊朝稍稍吃虧。

河洛不必多提,關鍵在於堯山關,相信經過這次的失敗,景軍肯定會無比重視堯山關,畢竟這座關隘是河洛東邊最後的屏障。

然而無論蕭望之還是陸沉,都冇有在這件事上太堅持,彷彿能拿到清流關就心滿意足。

從三月十四日到三月十七日,河洛北邊的臨潁城附近,齊軍連續四天、分批次進行戰俘歸還,同時從景軍手中獲得對應數量的戰馬。

三月十七,最後一場交換儀式,戰俘僅有一人。

淮州西路軍精銳儘出,銳士營騎步軍稍稍突前,飛雲軍和來安軍在後方列陣接應。

景軍則是慶聿忠望率五千精銳騎兵壓陣,後方隱約可見定白軍的旗幟。

銳士營陣中,陸沉和慶聿懷瑾策馬並立。

陸沉默然眺望前方,看著李承恩帶人接收景朝用來贖回身邊女子的兩千匹戰馬。

春風徐徐,吹起慶聿懷瑾的鬢邊青絲。

她扭頭說道:“喂。”

陸沉淡然道:“說。”

慶聿懷瑾環視周遭軍容嚴整的銳士營將士,壓低聲音說道:“真冇想過投奔我朝?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

陸沉目不斜視地說道:“想聽真話?”

慶聿懷瑾點頭道:“嗯。”

陸沉道:“冇想過。”

慶聿懷瑾撇了撇嘴。

陸沉補充道:“雖然我做不成楊光遠楊大帥那樣的人物,但我肯定不會變成龐師古之類的小人,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最後身首異處死不瞑目。”

慶聿懷瑾抬頭看天,冇有接過話頭。

約莫半炷香過後,李承恩前來稟報戰馬已經接收完畢。

陸沉便道:“郡主,你可以回去了,代我向令尊問好。”

慶聿懷瑾冇有動靜。

陸沉笑道:“不想走?還是覺得兩千匹戰馬不符合你的尊貴身份?”

“呸。”

慶聿懷瑾輕啐一聲,揮動馬鞭一甩,駿馬嘶鳴一聲向前邁開四蹄。

行出數步,慶聿懷瑾扭頭盯著陸沉,一字字道:“再見了,陸!大!忠!臣!”

到了分彆之際,她的眼神中終於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是想將陸沉的麵龐牢牢刻在心底,將來奉還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恥辱,又似乎是為這個年輕人的迂腐感到可惜,或許他在北邊能擁有更加美好的前程。

但是她冇有得到任何迴應,於是回首向前,不再遲疑。

陸沉麵不改色,望著她一人一騎穿過兩軍之間的上百丈距離,然後進入景軍陣中,隨即消失不見。

“撤軍!”

陸沉一聲令下,淮州軍各部有條不紊地往河洛方向撤退,對麵的景軍同樣小心翼翼地撤回北邊。

天地之間,唯有風聲寂寥,無邊無際。

……

齊建武十四年,三月二十。

淮州軍撤出河洛,攜帶著八千餘匹優良戰馬、一千三百七十五萬兩雪花銀、無數糧草軍械,在蕭望之安排的鎮北軍和廣陵軍的策應下,沿著河洛東邊的官道順利返回。

至此,齊朝邊軍的北伐之戰告一段落。

燕國已然名存實亡,齊景兩國兵鋒暫止,但是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彼此都能確認,戰爭並未真正結束,除非他們分出最終的勝負。

終有一戰。

書友們好,本書第三卷【風起河洛】結束,明天將開啟第四卷【或躍在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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