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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湯豆苗 作品

043【拂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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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城,陸家彆院。

林溪搬來一張藤椅坐在廊下,旁邊的小幾上擺著陸沉讓人送來的各色點心,一壺特製的雨前新茶,還有一套講述俠義故事的話本。

她信手拿起一片鏡麵糕,細嚼慢嚥感受著融化在口腔中的香甜,又飲下半盞溫熱的清茶,然後纔拿起最上麵的那捲話本。

初夏上午的陽光不算熾熱,清風穿庭而過十分清涼。

她翻開話本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愜意地看著書中人的江湖故事,不由得會心一笑。

知道她不喜那些經史子集,特意選了這些故事話本讓她打發時間,這位師弟還是挺細心的……除了那天的魯莽。

想到當時的情景,林溪又有些哭笑不得。

陸沉對於上玄經的參悟已經入門,接下來主要得靠他自己,林溪隻能起到一個規整和提點的作用。但這不意味著她就可以做個甩手掌櫃,因為陸沉還需要學習外功法門,諸如身法、拳法和刀法之類。

就在第一天林溪教陸沉身法時,兩人不可避免會有肢體上的接觸。

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從未有過這種經曆導致的興奮,在林溪帶著陸沉體會蜻蜓點水時,他在離地三尺的時候忽然伸手攬住林溪的腰肢。

這個舉動自然有些出格。

望著陸沉頗為罕見的窘迫模樣,又不停地向自己致歉,林溪並未怪責,即便她心裡確實有些羞惱的感覺,但是總得維護自己師姐的形象。

後麵這段時間,陸沉並未天天過來,一方麵他現在更需要獨自靜悟,另一方麵也說是最近有事要做。

林溪自無不可,陸沉的進度已經超出她的預料,適當放鬆一些並非壞事。

清風徐來,吹動著書頁翻動,林溪忽地目光一凝,下一刻那捲話本就已經回到小幾上,而她出現在院牆附近。

“大小姐,是我,席均。”外麵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似乎知道自己的動靜無法瞞過裡麵的林溪。

“進來吧。”林溪淡然道,隨即返身走去。

一道身影翻牆而入,正是那位神箭手席均。

穀地一戰過後,陶保春帶著大部分人返北,又讓席均和壯漢季山領十餘名好手潛藏在廣陵,以便給林溪做個策應。

待他穩穩落地,林溪便問道:“席大哥此來何事?”

席均年過三旬,性情沉穩厚重,不慌不忙地說道:“大小姐,屬下昨日午後在城中見著一人,此人應是察事廳的鷹犬。”

林溪淡淡道:“這種事很正常。”

齊燕之間明爭暗鬥這麼多年,往對方境內撒釘子幾乎是明擺著的事實。

若這件事在北燕境內,林溪或許會找個機會殺了這種鷹犬,但如今她身在廣陵卻不願橫生事端。

一方麵是自己人生地不熟,萬一引起南齊織經司的注意會很麻煩。另一方麵則是她此行代替父親償還恩情,怎能因自己快意恩仇就將陸家牽連進來?

席均微微垂首道:“屬下明白大小姐的意思。隻不過……當時屬下出於謹慎便跟了此人一段路,發現他竟然是在盯梢陸家商號的人。”

林溪蹙眉道:“你確定?”

席均道:“是的。陸家商號極易辨認,而屬下和那人在北地交過手,可以確認他就是察事廳的鷹犬。”

林溪沉默片刻之後說道:“這件事交由我來處理,你不要再插手。如今邊境上戰事激烈,廣陵這邊雖是後方也難保出亂子,約束好兄弟們,平時不要隨意走動。”

席均領命告退,林溪則負手站在原地,凝望著牆角的碧綠生機。

最近陸沉說他有事要忙,莫非和這件事有關?

她緩步走到前廳,召來一名仆婦,命她去請陸沉來此相見。

……

在那家距離陸宅不算很遠的小酒館裡,陸沉時隔多日再次與李近碰麵。

最近兩人都很忙,李近本身就管著廣陵衙門一大堆事情,現在又加上對顧家的全方位探查,幾乎每晚都隻能囫圇睡上不到兩個時辰。

陸沉則要留出固定時間參悟上玄經,另外也得溫習林溪教給他的身法第一部分,此外便一頭紮進織經司的案牘庫,麵對浩如煙海的陳年卷宗找尋自己需要的資訊。

“我先說吧。”李近雙眼滿是血絲,乾脆利落地說道。

陸沉幫他斟了半杯酒,點頭道:“好。”

李近神色凝重地道:“先說最重要的,顧家確實有古怪。我派出最得力的人手盯著顧宅,已經兩次發現有陌生人神神秘秘地溜進去。至於顧家父子,顧子思和顧均燁都是口風嚴實性情穩重的人,目前還冇有發現異常,但是顧均輝卻對人抱怨過,他家不是隨意什麼人都能進的。”

陸沉不由得暗自感歎織經司的人確實專業,李承恩和家中護院都是好手,在這種事上卻明顯有差距,否則也不會被人識破,用顧均燁的長隨玩了一手故佈疑陣。

他按下心中的感慨,正色道:“顧均輝這句話的潛台詞是,顧家確實進過不相乾的人,隻不過他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冇錯。”李近揉了揉眼窩,話鋒一轉道:“顧子思幼妹嫁給工部屈侍郎一事,是一位名叫吳曉生的工部郎中牽線搭橋。至於顧家如何攀上吳曉生的門路,目前還不清楚,想來也逃不過金銀開路之類的法子。畢竟相對於侍郎來說,用銀子砸倒一個郎中更簡單。”

他雖然很勞累,但眼神中的興奮也很明顯。

最開始他對陸沉言聽計從,隻是因為蘇雲青(注:蘇檢校改名了)臨行前的交代,本來並冇有指望能從顧家身上發現異常。

顧陸兩家作為廣陵前二的商號,且與北地有生意往來,一直都在織經司的眼皮子底下看著。

然而當他派出麾下精銳盯梢顧家,確實有了意外發現,這無疑讓他頗為驚喜。

陸沉想了想說道:“李大哥,你有冇有問過原刺史府長史陳亦?說不定顧子思是通過他的關係找到吳曉生。”

李近搖頭道:“問過,他冇有做過這件事。”

“那這件事隻能暫時先放一放。”陸沉理智地做出判斷,畢竟吳曉生是京官,而且看情形是工部侍郎的親信,這可不是織經司廣陵衙門能隨意查問的人。

“陸兄弟這邊可有收穫?”李近會意地略過那個話題。

陸沉稍一思索,便先將自己懷疑顧家的原因簡略說了一遍,即他因為懷疑自己的病和顧家有關,便讓人暗中盯梢顧均燁,結果被對方發現然後反過來戲弄了一道。

當然他隱去了其中一些關鍵的地方,譬如鎖魂香這種奇毒。

李近對於這種事顯然極為熟稔,當即讚道:“你的判斷很準確。在你讓人去盯梢顧均燁的時候,應該是很快就被對方發現,然後他們用那個長隨故意擾亂你的視線,讓你的人手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最終一無所獲。”

他心裡同時暗暗感慨,蘇大人果然眼光精準,早早便看出這位陸家少爺非池中物,硬是用自己的功勞給他換來一個乾辦的官職——這件事隻有蘇雲青和他知道,連陸沉都被瞞在鼓裡。

那邊廂陸沉歎道:“其實我先前冇有多少把握,這兩天家中護院傳回訊息,那個長隨去泰興府後每天都在城裡閒逛。要是真以為他身上藏著顧均燁的秘密,恐怕會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他們的把戲卻冇有騙過陸兄弟。”李近爽朗地笑著,又問道:“你這幾天有冇有從顧家的卷宗裡查到端倪?”

陸沉頷首道:“有。我通過對顧家近二十年生意狀況的概覽,發現他們真正崛起的時間是在十四年前,也就是北方三國頻繁南下,即將攻破河洛的前夕。元嘉之變後,因為南北一直在打仗,淮州又是主戰場,大部分商號都受到很嚴重的影響,但顧家不僅冇有損失,反而極為穩健地步步向前。”

“如果顧家真和偽燕細作勾連在一起……”

李近的聲音有些激動。

陸沉見狀不得不提醒道:“李大哥,現在都隻是我們的猜測,包括你的人發現顧宅那邊的蹊蹺,這些都不能當做證據。如果直接發難,蘇大人能不能頂得住屈侍郎的怒火?”

李近登時冷靜下來,搖頭道:“屈侍郎倒還好辦,問題在於這位侍郎的座師是當朝左相。”

陸沉好奇地問道:“敢問李大哥,左相和右相誰更大?”

李近道:“各朝規矩不同,我朝左相權柄更重。你說的對,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我讓人加緊對顧宅的盯梢,另外還得煩請陸兄弟繼續抽空找一找顧家的破綻。”

陸沉微笑道:“李大哥放心,我會儘力而為。”

兩人又密議小半個時辰,隨即先後離開此地。

陸沉行走在初夏的斜陽中,回想著今日的談話,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如果顧家隻是與北燕細作有關,最近這些異常又是因何而來?

按理來說,經過上次細作案的慘重損失後,北燕察事廳的探子應該早就逃離廣陵,不可能留在這裡等著織經司的追捕。

可是眼下種種跡象說明,一些察事廳的探子又回到廣陵,並且與顧家勾連在一起,他們想做什麼?

陸沉漸漸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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