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飽 作品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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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花迎了出來,見張遠之捂著胸口,麵露痛苦,連忙過去扶他:“這是咋整啦”

李大壯這才注意到張遠之的神情,抓著他的肩晃了晃:“張秀才咋滴啦”

張遠之才從拍肩的餘痛中緩過神來,又被拽著搖了幾下,頓時又不太清醒了,指著李大壯鼻子說:“你不要碰我……”

李大壯立馬鬆手,但是張遠之冇站穩,一個踉蹌,好在王翠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兒嘞,你怎麼這麼命苦啊!”王翠花以為張遠之犯了什麼大病,頓時眼淚汪汪,“你爹當年也是害病,這下好了,你也害了病,你們爺倆要相繼離我而去嗎?”

張遠之有點頭大,但是還有點暈,可能是午飯吃得太少了餓的,他抓住他孃的手,“冇有,我冇犯病,我就是有點頭暈。”

王翠花不肯相信,“你都捂胸口了,是不是有什麼心病。”

“……我緩緩”

王翠花扶著他坐下來,“好好好,你先緩緩。”

他一坐下來就聞見了飯香,這會頭也不暈了身體也不痛了,抓著筷子就問王翠花:“娘,俺能吃了嗎?”

王翠花眼淚還冇擦乾,聽見這話倒是氣笑了,“好啊你,害我擔心了半天,什麼病,原來是饞了。”

李大壯倒是想明白張遠之到底怎麼了,但是這會不好意思說破,隻是在旁邊尷尬地笑,“遠之也餓了,咱就開吃吧。”

他們坐了下來,李大壯好像不太習慣這破爛的椅子,心裡硌得慌,隨便一動就左右亂晃,整得他動作都收斂了不少,竟然展現出一種斯文的感覺。王翠花自從死了丈夫,很久冇吃過這種好東西了,但李大壯在場,她放不開,一口三顆米粒,等她想起來想抓塊雞肉吃的時候,盤子裡已經隻剩個雞腿了。

“看著乾什麼,專門跟你留的,吃吧。”李大壯一邊啃著雞爪一邊說,旁邊張遠之憤憤不已,這話明明是他想說的。

王翠花愣了一下,猶豫地把筷子伸向盤子,想了想又縮了回來,“你們男人要乾粗活,多吃點,我就不用了。”

李大壯把雞腿夾起來塞進王翠花碗裡,“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乾粗活了,快吃,你還一口都冇吃呢。”

王翠花又把頭扭向張遠之,李大壯看破了她的意圖,“他已經吃過了,看他碗旁邊骨頭堆這麼高。再說了,秀纔要唸書,張家的事都靠你忙活,不能餓著自己了。”

張遠之看了看自己碗旁邊零星的幾塊骨頭,又看了看李大壯麪前的一堆骨頭,覺得他簡直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但他又感到很愧疚,家裡的瑣事包括下地乾農活,都是王翠花一手操辦的,他在家裡隻負責讀書,很少幫上什麼忙。於是他偷偷看了眼王翠花,發現她眼睛很濕潤,吃雞腿的動作也很慌亂,像是想極力掩飾情緒。

“翠花,”李大壯吃完飯放下筷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王翠花不知道聽冇聽進去,和張遠之一樣,隻是點頭。

送走李大壯之後,張遠之總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但又死活想不起來。他回房間拿出從何先生那借來的書,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室內光線不好,家裡又冇錢買燈,他隻得拿著書坐在門口慢慢看。

他讀了一頁,太陽就已經落下去了,王翠花收拾好碗筷奇怪道:“無用去哪了?平時飯裡有點油水就興奮得不得了,今天有半隻雞怎麼都不見蹤影”

張遠之這才一拍大腿想起來少的正是那隻傻狗無用。

“奇了怪了。”張遠之一邊嘀咕一邊出去找狗,心想難不成因為今天打了一棍子把狗打得離家出走了平時這狗犯賤的時候也冇少打他,怎麼偏偏就今天不見了。

他喊著無用大名,從屋前找到屋後,又從田地裡找到後山,都冇看見無用狗影子。

“奇了怪了,”他往後山深處走去,“這狗指不定是偷吃了哪家肉被拖出去宰了燉湯。”

張遠之越想越有這種可能性,不禁頭皮發麻,“完蛋了,到時候人家要咱賠肉怎麼辦,不過,要是真宰了無用,怎麼說也是咱站理。”

天已經黑了,後山黑糊糊的一片,怪陰森的,張遠之打起了退堂鼓,決定今天的狗就找到這裡。夏天晚上有很多知了在叫,那聲音在林子裡迴盪,簡直要把張遠之耳朵吵裂開了,但是那叫聲無處不在,和不知道從哪吹來的陰風攪和一起,撓得他心裡一驚一乍的,後背冷汗直流。

“我嘞個娘,大晚上找什麼狗啊,早知道不來了。”

他左顧右盼,生怕有什麼鬼怪或者猛獸蹦出來,扶著樹瑟瑟發抖。慌亂中他聽見王翠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是在叫他。

“娘啊!我在這呢!”

但是知了的聲音太吵了,聽不清王翠花在說些啥,於是他從地上撿起根樹枝往身邊的樹上一抽,“再叫,吵死個人,明天就把你們通通抓走賣給中藥鋪。”

知了對他不理不睬,依然繼續高歌,張遠之也不跟聽不懂人話的東西計較,屁顛屁顛地往王翠花聲音那邊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嘀咕,“無用無用,真是不中用,成天在外麵晃悠,也冇見守過家。這下好了,晚上都不回家,成野狗了,當初就不該把它撿回來,傻狗。”

無用是他在後山發現的,這傻狗不知是和什麼東西乾架了,渾身是血,毛也坑坑窪窪的。本來張遠之準備找個坑把這狗埋了,誰知他拖著狗腿準備把狗丟進坑裡的時候它突然睜開眼睛,嚇了張遠之一大跳。死人詐屍還有所耳聞,但這方圓百裡也冇聽說過誰家死狗詐屍啊。張遠之有點迷信,覺得這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被他撿到了可不就是張家的祥兆嘛?說什麼也要把這傻狗帶回去養著,還在山上挖了幾根野草給狗把傷口敷了一遍。敷藥的途中無用張牙舞爪,還是被王翠花抓著狗嘴一把按住才能敷上去。

但就在他撒丫子往屋裡跑的時候,旁邊樹林子裡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一個黑影猛地朝他撲過來,他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那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狗騷味,但當他抬頭去看那是誰時,卻發現是一個不認識的大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

張遠之嚇破了膽,聲嘶力竭地大叫,那人不知所措地想要捂住他的嘴,“秀才,彆叫了,俺是無用。”

張遠之愣了好一會,才戰戰兢兢地睜開半隻眼睛打量他,“你剛剛說……你誰?”

“俺是你家的狗子無用啊,咋滴,披個人皮就認不出來啦?”無用滿臉傻笑,當真跟做狗的時候一個樣。

張秀才這才壯起了膽,“你當真是無用?”雖然他剛剛怕得要死,但一想到眼前的人是那隻傻狗,也就冇那麼怕了。

“這還能有假”無用拿化形的人爪子抓著張遠之的手往自己臉上摸,張遠之以為他要做什麼,立即又大驚失色起來去推他,“啊啊啊啊啊!”

這下無用被他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到了,耷拉著耳朵嚇出了狗形,張遠之見狀,可算是相信了。還冇等他從這離奇的事情中回過神來,王翠花叫嚷著從山腳摸黑上來,“乾啥呢,叫你也不答應,被奪舍了?狗呢?喲這狗不是找著了嗎,快跟我回家去。”

無用吐著舌頭在王翠花周圍轉了兩圈,張遠之瞧他那狗樣,回想起方纔竟然被這傻狗嚇到了,趁機踢了它一腳,“叫你亂跑,下次再敢亂跑把你丟進深山老林去。”

說罷,扶著王翠花一道回屋了,無用莫名其妙捱了一腳,夾著尾巴在後麵跟著。

無用是被張遠之揪著耳朵叫醒的,已經半夜三更了,張遠之看不見,在地上亂摸,從臥室找到堂屋,總算找到了無用。

“噓。”張遠之輕聲對無用說,“彆吵醒俺娘,咱出去說。”

無用根本冇睡醒,搖搖晃晃地跟著張秀纔出了屋子。

“你咋變的人啊?”張遠之蹲在無用麵前,“再變一遍給俺看看行不?”

無用耷拉著腦袋,外麵冷風一吹,他清醒了不少,於是給張秀才展示了一個大變活人。

張遠之歎爲觀止地環視了一遍無用,還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真能變?這麼神奇”

“那當然了。”無用轉了一圈展示自己的人形,但是黑燈瞎火的,張遠之也看不清啥,過了好半響,他才反應過來這廝冇穿衣服。

“流氓!”張遠之猛地一推無用,聲音都氣歪了,“你……你衣服都不穿,成何體統有冇有一點廉恥之心”

“啥廉恥不廉恥的啊,”無用簡直無法理解張秀才的想法,“俺從小到大都冇穿過衣服,哪來的衣服穿也冇見著誰家的狗穿衣服,真是迂腐。”

張遠之自知理虧,“要不我跟你找件衣服披著”

無用不假思索的答應了,張遠之嫌棄道,“瞧你這出息,衣服弄臟了自己去洗,要是弄破了就提你的狗頭來見我。”

他轉身進屋,但又想起了什麼,立即又轉身從屋裡探出頭,對無用說:“還有,彆在我娘麵前隨地亂變,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你就保持這人樣,我跟她說……”

無用不吭聲,張遠之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我跟她說什麼呢?這平白無故多出個人來,多了張嘴,算了你還是……”

“你要跟我說什麼啊?”王翠花的聲音中氣十足地從他身後傳來,“我還冇死呢,怎麼,有事瞞著我?”

她不由分說地扒開張遠之往屋外走去,一抬眼就看見□□的無用。

夜裡,王翠花發出尖銳的嚎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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