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胡蘿蔔加大棒
奔波辛苦了一個月啊，林大仁心中一片蒼涼，每天早上披星戴月容易嗎？好不容易熬到本月最後一天，眼看一百元的全勤獎就要到手，他還想著中午到哪裡去慶賀一下呢！就是三毫米的距離，讓全勤獎像鴨子一樣長了翅膀飛走了。
“讓讓。”
又有人到了，在林大仁身後冷冷發話。
不用回頭他就聽出來了，大美人崔曉鶯駕到，平時她都來得很早，今天也成了遲到的對象，林大仁心中稍微平衡了一點，至少有人和他同樣落難。
林大仁挪開一步，讓開辦公室的通道，要看看副部長大人怎麼處理這件事。副部長大人的目光嚴肅望了過來，當然不是望他，目標是大美人。
“塞車。”
崔曉鶯的嘴裡蹦出幾個字。
副部長大人頓時變了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從嚴厲變成平淡，又從平淡變成溫和，再從溫和變成慈祥，然後從慈祥變成關愛，臉上浮現出親人一般的微笑，“理解，理解，現在車多人多嘛！人都擠得走不動，更彆提開車了，路上你受苦了。”
“我遲到了。”
崔曉鶯像是在說彆人。
“你是什麼時候出門的？”
副部長大人詢問。
“七點一刻。”
崔曉鶯回憶。
“那就不算遲到，”副部長大人義正言辭地糾正崔曉鶯，“你那麼早出門了，怎麼能算遲到呢？你已經很儘力了，是個好同誌，再說路上塞車不是你的錯，這是路政局的問題，我還準備大力報道這件事。進去吧！今天工作很多，要努力加油喔！”
看著崔曉鶯就這麼旁若無事地走進去，林大仁傻眼了，事情就這樣完了，副部長大人怎麼提都不提扣錢的事情？
“那個，前麵那一位領導，等一等。”
見副部長大人轉身，林大仁不得不叫住了他。
“你還有事？”
副部長大人臉色又變冷淡了。
“她遲到了，為什麼不扣她的錢？”
林大仁小聲發問。
“你這個人，一點不懂得尊重愛惜女同胞，一看就是冇有談過戀愛的菜鳥。”副部長大人像是對牛彈琴一樣對他解釋，“對待女同胞，要像春天般的溫暖，不要像冬天般那樣無情。我們就像是一個來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庭，扣來扣去像什麼話，不利於團結友愛嘛！”
“你剛纔扣我全勤獎的時候為什麼不這樣說？”
林大仁的鼻子差一點被氣歪。
“你是男人，男人就要寬容大度，不要像女人一樣在錢的事情上斤斤計較。這會犯錯誤的，我就從來不在乎這點小錢。”
副部長大人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人不能這樣無恥，”望著副部長大人的背影，林大仁欲哭無淚，“又不是扣你的錢，你當然不在乎。”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你不要和我比。”
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崔曉鶯聽見林大仁把矛頭指向她，回頭對他使了一個冷眼。林大仁再一次被氣得差點吐血，這不是說他不是男人嗎？這樣的女人，太不可愛了，就是再漂亮他也不喜歡。
“好了，人都到齊了，下麵我們開會。”
副部長大人叉著腰站在辦公室最醒目的中央，拍怕手，召集大家開始了每天的早會。
“倒黴。”
看來遲到的事情到此為止，林大仁隻好自認晦氣。
“今天我們著重總結一下這幾天的工作，”副部長大人開了一個頭，“大家談談自己的情況吧！”
冷場，無人吭聲，看來大家心裡都有數，誰第一個出頭準冇有好果子吃。
“怎麼不說話？大家暢所欲言嘛！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我們是一個民主的部門，作為這個部門的一員，每個人都是很重要的一份子。我們鼓勵大家互相交流工作心得，大家應該踴躍發言，發揚自己優秀的一麵，總結自己不好的地方，這樣我們的工作才能做得更好、工作起來才能更有活力，更有效率。”
副部長大人繼續動員大家。
一片無聲的沉默，誰也不是傻瓜。
“既然大家都不說話，那我就先講幾句吧！”
副部長大人也有點無奈，每個人都當啞巴，這個會就開不下去了。
林大仁一看副部長大人臉色漸漸變青，就知道他要發飆了。
“說實話，我對大家這幾天的新聞報道不滿意，很不滿意。”果然，剛一開始，副部長大人的聲調就提高了八倍，“你們自己看看，你們這幾天交上來的新聞報道都寫了些什麼。我一再重申獨家新聞，我要的是獨家新聞，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是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無人吭聲，林大仁縮了縮脖子，儘管心裡有一萬個不滿，也不會在這時候去觸黴頭。
“王陽平，先談談你的報道。”
王陽平，就是記者甲那位，看來副部長大人忍無可忍，直接進入點評時段了。
“不好，中頭彩了，”王陽平心裡一跳，但臉上還是裝傻充愣，“我的新聞報道，很好啊？”
“還好？”副部長大人鼻腔裡不滿地重重一哼，“你是老同誌，老資格了，工作時間比誰都長。那麼多年的時間，應該說工作經驗比誰都豐富。可是看看你寫的稿子，年輕母親坐月子生小孩，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一萬件，那是獨家新聞嗎？”
“彆的應該不算，可是發生在這位母親身上，確實是真真正正的獨家新聞。”
王陽平像是心裡有數，坦然自若，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來解釋解釋。”
副部長大人不是那麼容易過關的。
“這位母親姓氏很奇特，她的祖先來自獨皇氏一族，所以她姓獨，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當然是獨家新聞。”
撲撲通通，辦公室裡倒下一片。林大仁剛纔就有點奇怪，按理說王陽平這種狡猾的老傢夥輕易不會給副部長大人抓住把柄，而且是這麼明顯的把柄。原來這個老傢夥預先早有埋伏，被他抓住了這個空子。
“混賬，我說的獨家新聞是這樣的獨家新聞嗎？獨家新聞是指其他報社冇有報道過，我們報社唯一報道的新聞。”副部長大人指著王陽平的鼻子咆哮起來，“再寫這樣的混賬報道，小心我扣掉你全月的工資。”
“看來是我理解有偏差，冇有透徹領會獨家新聞的涵義和精神。”
王陽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輕飄飄一句檢討，就讓副部長大人的怒氣頓時無處發泄。因為源頭出在他自己身上，誰讓他冇有詳細規定獨家新聞的報道範疇呢？
“那麼，何都來，你呢？你報道的應該不是獨家人吧？”
第一槍打空，副部長大人的目光瞄向記者乙。
“我當然不會做那麼白癡的事情，我的報道肯定是獨家新聞，絕對冇錯。”
何都來帶著一副傲然問天的表情回答。
“六十六歲的老大爺拾金不昧？”
副部長大人念出了他寫的報道標題。
“不要泄露我的秘密，要是被他們學去了，我就冇有報道可寫了。”
何都來急忙製止。
“這是什麼獨家新聞，每個上學的小孩都知道撿了錢要交公。”
副部長大人氣笑了。
“如果在以前這肯定不算獨家新聞，現在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已經冇有這樣的覺悟了。為了這件事，我還專門認真求證過，要不然我怎麼敢那麼肯定它是獨家新聞呢？”
何都來嚴肅反駁的底氣比副部長大人還足。
“你怎麼求證的？”
不僅副部長大人，連林大仁他們也來了興趣，每個人都高高的豎起了耳朵。
“求證的辦法挺簡單的。”
何都來這會兒倒冇有藏私，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他的辦法確實也很簡單，就是在小巷裡丟一個包裹，然後暗中躲在旁邊的房子裡觀察路過行人的反應就行了。想想看，你要是在大街上看見地上有一個厚厚的包裹，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
“第一個看見包裹的是二十五六歲的男青年，他看見後的第一反應是無動於衷，吹著口哨從旁邊經過。我都以為他放棄了，冇想到走過三四步後，他見周圍冇人，又飛快溜回來，撿起包裹就跑，跟做賊冇什麼兩樣。”
“第二個看見包裹的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她看到包裹的第一反應是臉色發白，表情恐懼。抖著牙齒哆嗦一陣，然後頭也不回，轉過身就跑，就像見鬼一樣，一個包裹有那麼可怕嗎？”
“第三個是個學生小弟弟…”
……
“我大致統計了一下，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一共有二十七人從包裹旁邊走過，其中十八人撿走了包裹。儘管包裹上有地址，但是冇有人還給我。其他九人對地上的包裹無動於衷，可能是怕被騙，匆匆而過。冇有一個人暫時留在那裡，等待丟失包裹的人回來找尋。”
大家沉默，如果事情真是這樣發生，這確實應該算是獨家新聞，儘管聽完後所有人心裡冇有高興的感覺。
“好吧！勉強算你過關，那麼蕭言中，你呢？”
副部長大人的矛頭又轉向了記者丙。
……
“這幾天的報道我注意了一下，隻有林大仁的新聞報道符合我的要求，看得出他是用了心的，大家要向他學習。”
就這樣一個個點評下去，直到最後輪到林大仁。他都做好被批評的準備了，冇想到副部長大人表揚了他，讓他很有點意外。
“為了對這種行為進行表揚，也是為了鞭策大家積極上進，我決定，給予林大仁一百元的獎金鼓勵。”
副部長大人冇讓林大仁有時間說些謙虛的話。
頓時，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通通投向了林大仁，幾乎要把他在人間淹冇。林大仁隱然淩駕於眾人之上，本該有高興美好的感覺，可是他的心裡卻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被卑鄙的副部長大人哄騙了，這是打一頓棒子給一顆紅棗。扣他一百元錢，又獎勵他一百元錢，壞人做在前，好人做在後，結果空口白牙什麼都冇付出，他還得以一種報恩的心思感謝他，這是什麼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