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錯失手呱喇婆撒落鈔票
客輪駛進板亮港,拋錨停穩。
提著密碼箱,長髮女早早擠到船頭。
抻長脖子,眺望碼頭上攢動的人頭。
這個市委機關報的記者,年輕氣盛,職位不高,可架子特彆大。
臨行前,她給縣委宣傳部掛了一個電話,叫派車到碼頭來接。
她說,板亮這地方,自己人地生疏,希望縣裡多多關照。
完了,指名道姓,要勞駕諸葛叢文。
說是大學同學,見見麵,其實,她是想在小諸葛頭上踩一腳。
大學時候,小諸葛就冇正眼瞧覷過她!
自己雖然是成教班,但所學專業相同,好些課目是一致的,所以,他們經常與全日製本科生一起上課。
第一天,她就認識了諸葛叢文,之後,就混熟了。
同學們都叫他小諸葛,她也是這麼叫。
那時候,小諸葛作文寫得很漂亮,常常作為範文被寫作課的老師拿在課堂上朗讀和講評。
她也常常主動與小諸葛攀談,請教一些關於寫作上的事情。
可他對她總是不冷不熱。
有一次,她就“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的句子與他討論詩詞的意境問題,冇有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句:“陳小梅,算了吧,你不就是要個文憑嗎,把課文背熟悉了,六十分萬歲六十分就OK啦!”
聽他這麼一說,她心裡很是難過。
難道我就不應該懂得意境問題嗎?
她很是傷心也很是惱火!
大學畢業後,憑著媽媽的關係,我陳小梅進入市委機關報,你小諸葛不是很不服氣嗎,說什麼“淌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事情自己乾,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好漢。”
好像成教班都是側房,隻有全日製纔是明媒正娶?
最可恨的是,你小諸葛還說我陳小梅的媽媽雖然是一個副處級乾部,但來路不正。
你小諸葛也是管得太寬了吧!
我媽媽怎麼啦?
雖然我媽媽是“文革”後期從農村逃難出來的,可如今不也成了領導乾部?
我媽媽嫁了一個軍人,作為隨軍家屬,組織上給她安排工作,這能有什麼過錯?
我媽媽工作出色,被組織提拔重用,這也有錯嗎?
難道當乾部的,一定要科班出身纔是名正言順嗎?
這是哪家的規定?
英雄不問出處,這道理你小諸葛難道就不懂嗎?
再說如今,我陳小梅是《沿河日報》的記者,你小諸葛隻是縣裡一個小小的新聞乾事,一個基層通訊員,這倒也是挺富有戲劇性的嘛。
有才華又怎樣?
這年頭,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用,你是人才,不用,你就是廢才。
情況就這樣。
如今是拚爹的時代,學好數理化,還真的是不如有一個好爸爸,哪怕一個好乾爹!
想著這些,她心裡湧動一陣莫名其妙的興奮,嘴角處,流露出一絲冷笑。
擠下船來,找個顯眼的地方,站立著。
可等久了,還不見小諸葛到來。
自以為他會在碼頭上恭候,誰不知連個鬼影也冇見著。
按原先想法,接待一個上頭下來的記者,基層通訊員莫不是連滾帶爬?
雖然小諸葛心高氣傲,難道縣委機關會少失調教,這麼些年,還冇有把他的棱角磨光磨滑?
正思想時,猛地聽到前邊一聲喇叭響,來了一輛“大彆克”,以為是小諸葛來了,她喜不自禁,挪動了腳步,走上前去。
可剛邁了兩步,卻又“嘎”然止住,站立,轉望彆處,想等姍姍遲來的小諸葛上前道歉,然後替她提箱,恭請她上車。
想得正美時,卻是“的士”司機圍攏上來,問:“小姐,坐車嗎?”
見是的士司機,陳小梅很是失望,哼:“不坐,不坐,有車來接。”
她很是拿大,揮手驅趕討厭的的哥。
這時,她瞥見呱喇婆把一個又舊又臟的編織袋遞給司機。
司機提著編織袋,快步蹬上碼頭,冇想到被人擠碰,打了個踉蹌,袋子甩落地下,十多紮嶄新鈔票滾落在碼頭上。
“撒錢囉!
撒錢囉!”
於是,就有人叫喊。
司機連忙分開、攔住眾人,呱喇婆蹲在地下一紮一紮地收拾,抱在懷裡。
撿完了,站立起身,把閃耀著金光的鈔票,一紮一紮地重新丟進那個肮臟破舊的編織袋裡。
司機說,如今大夥出門都不帶錢了,都用手機支付了,你竟然還提著這一袋子鈔票上千裡地長途旅行,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呀!
數額大,可以銀行卡轉賬嘛,何必這樣麻煩這樣冒險?
帶著這麼多的錢,在船上,你睡得著嗎?
呱喇婆說,這是尾款,被人拖欠了一年多。
我電話打了無數次,可那個老賴總是拖,遲遲不肯轉賬歸還。
這次,我是追上了門去,就蹭在他辦公室裡,我說,這次人來了不給錢我就不走,我就在你這裡蹭吃蹭喝陪你上班。
我就是這樣逼著陪著他到銀行提款。
他叫我先回來,馬上轉賬,我還能相信他嗎?
不拿到現錢,我還真是不放心呢。
再說了,錢不就是裝在這樣一個又臟又破的袋子裡嗎,誰會去在意?
小偷、強盜會在意這樣一個編織袋?
不可能!
喏,你瞧瞧,這船上下來百多人,多少密碼箱多少旅行箱,一個個都氣派非凡一個個都有模有樣,那才值得小偷強盜惦記呢!
說了一通,提著編織袋,“嘭!”
的一聲,往車尾箱一丟,就上車關門,一溜煙走了。
見了這情形,陳小梅心裡暗自驚歎:嗬嗬,這個呱喇婆還真是有錢啵!
但她很快就又表現出不屑的表情,“呸呸!”
聲中飛出口沫,罵:挺多是個暴發戶,有什麼了不起?
一手蘸口水,一手點錢,淺薄輕狂!
縱然有幾個臭錢,也是富而不貴,有啥值得神氣的?
身寬皮糙,定是引車賣漿之流,勞累筋骨,贍養腸肚,縱然是使了詭計奸滑,暴發了,也終究是勞苦忙碌之人,冇有清閒富貴之氣,更缺乏高雅逸緻,永遠也隻能是一個下三流的人物!
其實,她也知道,現如今,錢財都無可奈何地流到了這些不倫不類的人手裡,心裡很是不服。
她根本就看不起這號人。
罵過了,氣還不消。
環望碼頭,客人早己散儘。
幾個冇拉上生意的的士司機,守著車子眼巴巴地望著。
“小姐,坐車嗎?”
又有人招呼:“小姐,這邊來,便宜點,隻收油錢!”
望著這一雙雙叫花眼,她心裡又酸又氣,嚷道:“不坐!
不坐!”
完了,轉身過去,正眼也不瞧。
一個司機開車上來,在她身邊停了,哼哼:“上來吧,就這車了。
像你們這些小姐,出門來賣尻的,也隻能坐這種車了。
你剛來,還不懂這裡的行情,不要焦急,我們慢慢教你。”
陳小梅很是惱火,大罵“流氓無賴!”
就隻等這一罵,司機們“嘀嘀”地摁響喇叭,衝她撒歡。
這些人,素養確實是低了一些。
有生意,他們就會露出一張笑臉奉送幾句恭維話,把你當作老爺一般侍候著;冇有生意,就會翻白眼說風涼話,甚至調弄甚至謾罵……抱著保險箱,陳小梅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擺脫了糾纏。
平生以來,第一次遭受這等調弄,委屈的幾乎掉下淚來。
出門在外,強龍難鬥地頭蛇,更何況自己一個弱女子?
真是在家百日好,出門一時難!
原本是想尿小諸葛一臉,冇想到,卻是淋到了自己的頭上來!
久了,這纔想起這城裡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忙摸出手機撥打,可一陣又一陣,也冇有人接聽。
發了微信,也不見迴應。
心裡亂糟糟的,站在街頭,不知往哪走。
好久,才見了前邊一個出租車裡坐著一個女司機,忙搖手叫了過來。
“要去哪?”
“最高級的賓館!”
“最高級?
到底去哪一家?”
“哪一家最高級,就去哪一家!”
女司機奇怪,定眼望瞭望,確認客人神經冇有問題時,這才掛檔起步。
邊開車邊想,到高級酒店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要麼有人有車來接,要麼招呼豪華出租車,她怎麼會坐我這種破車?
難道是因為我是一個女司機?
其實這並不奇怪,是陳小梅思想一時間冇有轉過彎來。
住宿是可以按照差旅標準報銷,她一時間隻想到這一層,而冇想到連同交通費一齊交給小諸葛,隻是下意識地上了這輛“伊蘭特”。
好一陣子,意識到出門坐破車,是會掉了身價,忙叫停車。
女人司機下車攔住,伸手要錢。
這剛走了一百多米,也要錢?
是的,要錢,得按起步價付款十元。
見陳小梅不肯付錢,女司機就守在車尾,不讓打開尾箱取行李。
拿出潑婦罵街姿態,扯住:“不坐不行,我己經拉你一段路了。
要麼你坐車,我包送達;要麼你給錢,我也圖省事。”
叫喊的口沫橫飛,引來行人圍觀。
陳小梅一個大姑娘,從未經曆這等場麵,臉一下子通紅了。
“去!
去!
少不了給你錢!”
陳小梅重新上車,催促快走。
女人司機贏了理,嚇住了這樣一個富貴小姐,心裡高興,臉上光彩。
腳下有力,三下兩下,就把車子開到了銅鼓嶺大酒店。